憋屈
謝問淵手段了得,這是不用多說的。
鍾岐雲其實早就猜到謝問淵不會讓他活著走出這個大牢的。
怎麽會讓他活著呢?
他們兩根本從不相識,也並不熟悉,謝問淵這次是要扳倒蜀州勢力,那他鍾岐雲作為中間的人物,如果活著,那便是唯一最為知情的人,雖說中間謝問淵沒動什麽手,但他背地裏做了些什麽,不也是他鍾岐雲能夠捏造的嗎?
如果他鍾岐雲做個牆頭草,來個魏丞相威逼利誘他就隨風倒,那他謝問淵還怎麽混?
更何況當初的確是謝問淵讓他繼續裝傻充楞的,這件事,謝問淵怎麽也洗不掉,隻能讓他在適合的時候閉嘴不說話。
能讓一個人不說話的法子,電視都演爛了,沒了命,永遠都不會開口說話了。
其實,鍾岐雲想,要是他是謝問淵,在這樣的位置,他也不會容許還有這麽一個人活在身邊,然後成為一個威脅自己地位的存在。
所以,打從那夜逃跑被謝問淵用計捉回來時,他就在心頭大歎:他鍾岐雲危矣!
但他不甘心就這麽死啊,人誰不畏死?狗急了還跳牆,兔子急了還蹬鷹,然而他想要反抗,是既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膽量的,因為他所麵對的對手,既不是什麽智商欠費的路人甲乙丙,也不是什麽任他疏忽大意的人,這是曆史上少有的天才人物啊,他可聽說這人16歲便登頂狀元,而且是因為大晸朝對科舉有年齡限製,所以才在這個年齡成為狀元的。
不然也許更早……
而如今不過二十幾,就走到了這個位置,雄才大略,曠古少有。麵對這樣一個對手,他能有幾分勝算這樣一個智商情商雙高的對手,背景還硬得很,他拿什麽和人家鬥?
他再掙紮死相也許會更加難看,還沒得尊嚴。
可他還是想活著,所以他才故意試探謝問淵,試探謝問淵的底線,試探謝問淵會不會良心發現,隻要謝問淵有一點猶豫,他就有一線生機。
可這人真他媽理智啊!真他娘的狠啊!
到頭來都沒對他說過一句真話!
鍾岐雲捶胸頓足。
鍾岐雲良好的心態又開始崩了。
他現在懷疑他來這麽一遭,也許就是為了襯托謝大人有多麽果敢冷靜,然後作為一個炮灰,死在曆史長河裏。
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大晸朝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被鍾岐雲死死壓著的男人聽了鍾岐雲的話,聲音高了一個調:“你想拖著謝大人與你一同赴死?”
鍾岐雲望了望他,笑道:“不然呢?他要我命,我還坐著等他來取不成?”
鍾岐雲腦袋很亂,說話也開始亂了,“哦對了,要我是女人,說不得他還會來‘娶’,說實話,你們謝大人其實蠻有意思的,他……”
隻是鍾岐雲話還沒說完,被覺著後頸一痛,暈過去前還沒看清是誰偷襲的他。
站在鍾岐雲身後的謝問淵,在這個嘴巴沒有門把的人說出什麽驚人之語前,就將人敲暈了。
望著爬起來的顧守義,謝問淵說道:“你與他廢話這麽多作甚。”
“不……大人,”顧守義苦笑道:“我沒曾想他竟是懂些武的。”
謝問淵瞧見顧守義脖子上淺淺的一道血痕,“你先回去將脖子包紮好,待會兒我讓章洪將那個死囚屍身帶來,你便將他帶上馬車,連夜送出城。”
“大人.……”顧守義望著倒在地上的鍾岐雲,有些猶疑:“真的不將他殺了?”
謝問淵垂眉望了望昏睡的鍾岐雲,淡淡道:“不必了。”
說罷不再看鍾岐雲一眼,轉身便走。
“若是他今後倒戈……”
“今日之後,天下再無陳衝,誰人還會信他的話。”
顧守義雖也明了這個道理,但.……
謝問淵知曉顧守義的擔憂,隻說道:“若是有那麽一天,我親手殺了他便是。”
顧守義點了點頭,歎道:“左右,他也隻是個無辜受牽連的人.……”
“那個送飯的人呢?”
“已經死了。”
“嗯。”謝問淵應聲道,“明日你知曉剛怎麽做了吧?”
“明白!”顧守義聞言身子都有些顫抖,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周有翎也已經找到羈押歸案,今夜便能抵京。”
謝問淵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隻是在準備離開刑部大牢前,又停了下腳步,說道:“既然那飯菜他沒吃,你將那藥喂到他嘴裏,讓他多睡兩日。”
“是!”
大晸朝重洪二十一年八月十五,中秋。
官商於宮中同慶佳節之時,新任刑部尚書突接下屬來報,連夜趕往刑部大牢。
第二日京兆城大理寺公告,周有翎案被無辜牽扯的乞丐陳衝讓人密謀害死,更甚至體無完膚。
當朝聖上震怒,要求徹查此案,刑部尚書請旨降罪,聖上未允,隻因密謀之人不知從何處得來一塊刑部大牢密令,與真的一般無二。
刑部尚書受命查那密令之事。
“要說這皇帝並不好當啊,移風易俗統政令、治國□□謀後世,那樣不是艱難萬險?他要有莫大的魄力,還要隨時提防著那些危及超綱,禍亂世事的亂臣賊子!這其中的利弊權衡,稍有不慎,就可能鑄成大錯。”
鍾岐雲坐在茶館裏,聽著說書先生一套又一套地說著前月發生在大晸朝京兆城中的大事。
“您瞧這,要知這天下僅有一塊刑部大牢密令,因為那刑部大牢關押著的均是朝中要犯,太宗當年為免有人禍亂朝廷,便隻造了一塊密令,由刑部尚書手持,就連皇帝要碰都得經過刑部尚書.……”
“那怎麽就多出了一塊?”
旁聽的百姓急了,“你老人別賣關子,趕緊給咱說清楚講明白嘍!”
“哎,不急不急,故事要慢慢講嘛,等我老頭先喝上一口熱茶的。”
茶館說書先生好些年生意沒這麽好了,當然要拖上一拖,講個十天八天個把月的,多賣些茶水,分些紅利,狠狠掙他一筆了。
場下聽眾聞言,哼了一聲,直罵那老先生,但卻是沒人走的,隻得認命買了瓜子茶水,繼續慢慢聽這個老說書先生將完的。
老先生見人又買了茶水,便眯眼笑開了,清了清喉嚨,紙扇一打,繼續說道:“說來,這新任刑部尚書著實了得,自古以來的名臣,善始者多,善終者少;謀國者易,謀自身者難。很多所謂的名臣、忠臣、賢臣,雖然有能力,也夠忠誠,卻不知忠須有道,隻知道為國家著想,為君主著想,卻不知如何保護自己,鋒芒過露,得罪人太多,然後卻處處遭受打壓,難以施展抱負,最後的結果,或者身死名辱,鬱鬱而終。”
“嗨,你說你這些有的沒的作甚,趕緊說說這個謝大人是如何了得?”
“你們就有所不知了,謝大人了得之處便在於此,年輕英俊自不必說,但其年紀輕輕便破了大案,端了蜀州府上下與周家狼狽為奸的奸臣,為民除害,那陳衝之死,謝大人口總說自己難逃幹係,讓那可憐的陳乞丐丟了性命他日夜難免,但他也經由次破獲了十年前一樁大案!這案子便牽扯到那塊多出來的密令,也牽扯到當年京兆城中一幹人等.……”
鍾岐雲嗑著瓜子,神思有些飛躍了。
那次,他是在一間破廟裏醒來的,當他醒來時,還有些懵逼,甚至在看到神像時,以為自己到了陰間,趕緊衝神像磕了個頭,求神明讓他回現代,他不是此間人。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有聽見回答,那會兒他才回神,原來自己還沒死。
謝問淵終究沒有殺了他。
不知是誰送他到的破廟,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他身上正正經經穿著當朝農戶的衣服,不再是那一身囚衣,鍾岐雲摸了摸胸口沉甸甸的東西,除了幾錠銀子,還有一包碎銀、一些銅板,除此之外還有兩張百兩銀票、一張戶籍,上邊寫著他的名字鍾岐雲,他的年齡,他的家泉州……
謝問淵送他走,給了銀子,還造了一個戶口。泉州,這是讓他去泉州別再回京兆的意思吧?
鍾岐雲擺了擺頭,將銀子好好收著,既然留住了性命,人家這輩子也不想再看到他,那他就不會上趕著到別個麵前晃悠,找死。
泉州,也許是緣分吧,他上輩子的老家就是泉州,那他這次就回去看看吧,雖然沒有了他爹媽在那一方天地等著他,但好歹也是家。
等鍾岐雲整理好,找到管道,走到有人的小鎮時,他才知道,他所在的地方已離京兆城很遠了。
他身上雖有點錢,卻不能大手大腳花了,也不敢一人亂走,這一路都是跟著路上行商的大隊車馬,背著京兆的方向,往南一路走去。
莫說,古代的路雖然不怎麽樣,但風光環境卻是好的,這一路人倒是認得不少人。
他也裝作商人一起同行,一路走來,一路北貨南賣,所以過了一月,才走到杭州地界。雖未掙得什麽錢,但好歹這一路上,撇開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的花銷,他未動過謝問淵給的那些銀子,哪怕是一文。
他心頭有些難言的別扭,感覺這活得還沒前些日子呆在牢房裏來的痛快,不知為何。
鍾岐雲不禁想,他是不是腦子有病?
那說書先生還在台上滔滔不絕,鍾岐雲又再聽了聽。
雖說這個說書的說得不盡對,就比如謝問淵肯定不會因為他的死而日夜難免的……
但,現在看來,當時讓他死,其實也是謝問淵早就算好了的吧,就是為了逼著那些人掏出密令,然後一網打盡?
他到頭來還是被這個謝大人耍地團團轉。
嘖嘖嘖,真是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