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下

  謝問淵的話讓鍾岐雲呆了呆。


  對謝問淵私事感興趣嗎?鍾岐雲覺得沒有,一點也沒有。


  他隻是忽然間有那麽一點點好奇了。


  這個謝問淵橫看豎看應當和他差不多年紀才對,可是怎麽人家這位年紀輕輕,就學得這麽沉著穩重?遇事還不驚不怒、運籌帷幄?

  “不,我就是好奇嘛,順道和您攀攀交情。”不過,人家謝大人似乎不怎樣願意搭理他就是了。


  謝問淵不理他,鍾岐雲也不在意,見謝問淵沒什麽需要再交代的,他砸了砸嘴。


  “算了,大人還有別的事兒嗎?要是沒有,那我就回去睡覺了。”


  “回去吧。”謝問淵抬了下手,沒有看他。


  鍾岐雲有些自討沒趣地離開了房間,那個叫章洪的人就守在門外不遠處,等他一出來,就領著她到囚車那處去了。


  等到了後院,那個看守的解差竟也依舊睡得死沉,他來來去去這麽一遭,竟也毫無所覺。


  這個謝大人本事是真不小啊。


  鍾岐雲歎了一口氣,隻怕謝問淵早就什麽都防範好了,就連他在堂審時說的每一句話,都在他預料之中、掌控之中。


  他想要在這個叫大晸的朝代活下去,這個謝問淵他惹不得,卻更加親近不得。


  等性命無憂後,就離得遠遠的,過多接觸不會是好事。


  鍾岐雲想了一夜今後的出路,卻再也睡不著了,隔天天一大早,天還蒙蒙亮,解差就叫‘醒’了他,一行便又繼續趕路了。


  五十裏外,就是這個朝代的都城,京兆城。


  也就是現代的西安那片吧,隻是這時的西北地區綠樹成蔭,不似後來的模樣。


  京城果真是不一般的,還未進城,這一路上卻是比前些日子的路途熱鬧了許多。


  鍾岐雲這一路上見著進京人雖風塵仆仆,但都穿著精美,過往商販眾多,運送貨運的車馬道上也熙熙攘攘,條條大路開闊,四麵八方漸漸匯聚到臨近的幾條管道上。


  熱鬧非常。


  這和他想象中生產力不發達的農耕時代、封建社會社會有挺大出入,在蜀州時他便發現這個朝代應當發展得不錯,看著富庶的,而這個京兆成更是如此。


  而這個想法,直到看 到京兆西側城門時尤甚。


  高大的拱形城門矗立前方,比他在現代時去遊玩見過的任何一個古城門更加恢弘。


  西城門名叫臨西門,紅牆黑瓦屹立於前,門上三層城樓,又叫望月樓,這兩個名字取得端的是溫柔嫻美,不似一國之都應有的氣魄。


  但,那城樓卻是高聳巍峨,每層城樓屋簷彎彎,直指青天,人抬頭仰望,有別於現代看摩天大樓那種震撼人心的感覺。


  再加上最頂層樓前甚至掛了四個金邊、白底、黑字的巨大牌匾。


  上書“氣吞天下”。


  四字龍飛鳳舞、遒勁有力,字裏行間大晸王朝那種叱吒風雲、氣勢磅礴的雄壯之氣撲麵而來,讓人心驚肉跳、不由顫栗。哪裏還記得這城樓原本柔美的名字?


  鍾岐雲驚歎,正欲從城門處窺探城中的景象,窺探這個時代最為繁華的模樣,另一邊卻有一行騎著馬奔至前方擋住了他的視線。


  領頭的那人一身藍色錦衣長袍,騎在高頭大馬上,手握一摒折扇正巧停在了謝問淵的馬車旁。


  隻見著那人笑意吟吟道:“應疏!”


  應疏?這不是謝問淵的字嗎?鍾岐雲想,看來是謝問淵的熟人了。


  果不其然,那邊馬車裏的謝問淵聞聲掀開了車簾,見到來人淡淡地笑道:“無畏。”


  那被叫無畏的人見狀立即翻身下馬,抬手衝謝問淵示禮,“我見著這車馬很是熟悉,便猜到是你,果真沒錯。”


  謝問淵也下了馬車與人寒暄道:“多年未見,無畏越發英氣郎朗了,想來是東南魚米養人。”


  這無畏本名令狐情、字無畏,乃當今吏部尚書令狐則的獨子,也是謝問淵同門。


  這人個子高挑,隨了他那貌美母親生得一副溫潤如玉的好樣貌,也撿了一身勝雪的白膚,打小就得人喜愛,年少時期更是讓京兆城中女子暗付癡心。


  隻不過這人卻真真是人如其名,遊戲花叢,多情得很,還偏愛那煙花柳巷輕狂大膽的女子。


  當年就因其流連煙花柳巷久久不歸,惹得性格沉靜的令狐尚書動怒,說他不思進取,一頓好打。


  可他也正應了他那字,無畏、無畏,果真無所畏懼。打是照打,花街柳巷也照去不誤。


  不過這人文思敏捷,一身才氣,十七歲為躲家中指婚參加科舉,後一年殿試更是拿了探花,向今上請旨調往東南做了東南海邊一小小縣令。


  這一呆就是三年,如今已成為泉州刺史,泉州雖未下州,但短短幾年便從七品升至五品,著實難得。


  恐怕這一遭太子命他回來.……

  “哎,泉州靠南,日曬多了自然沒以前在京兆時那般白了,”令狐情一雙眉眼彎彎,上上下下打量著謝問淵:“倒是應疏看著更是沉穩英俊了,那年我走時,咱們約莫一般高,現下你都比我高了些呢?”


  令狐情又再望了謝問淵,驚歎:“非不得我遠在東南,都時常聽到應疏的美名,這般青年才俊,氣質非凡,竟還未婚娶,哪個女子不喜?若我是女子,必定求我爹上你家中求親,然後嫁予你.……”


  “噗——”


  鍾岐雲實在沒忍住,差些噴笑出聲。


  這個叫無畏的真他娘是個神人啊,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也敢說這話?


  謝問淵聞聲,瞥了眼那邊囚車裏漲紅了臉人,掩飾性地裝作病痛爬伏在囚車裏將臉埋在臂彎裏,渾身顫抖。


  他怎會不知道剛才的話都被這人聽了去?

  隻見囚車邊上的解差不明所以,隻注意到車裏的傻子忽然趴了下來,渾身顫抖,幾人心頭一急,連忙拉了拉他的手臂,見絲毫拉扯不動,像極了鄰村傻子患羊角風的模樣,隻道是陳啞兒這時候發了癲。


  一個解差上前一步,向謝問淵稟報道:“謝大人,這、這周有翎似乎發癲了!”


  謝問淵淡淡道:“無事。”


  “??”


  解差以為謝問淵不知這羊角風發作起來會隨時要命,又道:“再這樣下去,也許會丟了命。”


  謝問淵:“丟了也挺好。”


  “???”


  不對啊,謝大人原本不是這個態度啊!莫非到了京兆,到了他的地盤,這大人就不怕陳啞兒猝死啦?

  謝問淵都這麽說了,三個解差雖不明白這位大人究竟在想什麽,他們不敢多問,也不好再說別的,隻撿了一根樹枝讓這個陳啞兒咬著,至少讓他不至於咬斷舌頭。


  別人不清楚謝問淵的性格,令狐情和謝問淵同門這麽多年,雖不怎麽看得透這人在想什麽,但好歹是知道這人無論對誰都是那副客氣卻疏遠的態度,沒見他喜歡過誰,沒見他討厭過誰,他們相識十餘載,更是沒聽過謝問淵說過這種‘他死了也挺好’的話!

  剛才來時根本沒注意著囚車裏關押著誰,按著謝問淵如今的官職,左右不過一些死囚犯罷了。


  這死囚究竟是犯了什麽惡事,能讓謝問淵這麽深惡痛絕?!

  令狐情望了過去。


  “這人是.……”


  謝問淵回過頭,不再看那邊的鍾岐雲,道:“周有翎,錦川周家。”


  這麽一說,令狐情便都知道了,他雖遠在東南,但當朝丞相夫人的侄兒犯了命案,這事他還是有所耳聞的。


  “他就是魏丞相妻侄?”


  謝問淵點了點頭,沒有過多解釋,車上這人不是周有翎的事,他不可能也沒必要對令狐情說。


  令狐情本就是個憐惜女人的多情人,知道這人做出這種歹事,倒也是看不習慣的。他眯了眯眼,有些嫌惡道:“的確是個沒必要存於世的混賬東西呢。”


  謝問淵聞言笑了笑:“這話,我倒也聽過不少女子對你說過。”


  令狐情搖開了折扇,笑了起來:“這可不一樣。”說到這裏便不再說了,隻搖了搖頭,“不過,魏丞……”


  謝問淵聞聲打斷了令狐情的話,“且看日頭就要落下,城門即將關上,咱還是早些進城吧。”


  令狐情頓了頓,“也是。”


  等入了城,令狐情自是回吏部尚書府的,不過謝問淵就得先到刑部,親自將鍾岐雲送到刑部大牢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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