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他,剛毅的臉頰,堅定不移的目光。
他向往的是蒼月,他要做這蒼茫大地唯一的王者。
“皇上!臣妾相信你能成功!”我濕了眼,緊緊抱住他:“這世間事物總是兩麵的,一念對,一念錯!一念愛,一念恨!皇上去做這天下主宰吧,臣妾支持你!”
他攬住我的肩膀,吻著我的額:“愛妃,朕做天下之王,你便是唯一配得上朕的女人。”
夜色冰涼如水,月亮的清輝淡淡籠罩萬物,高聳的奉先天閣就這樣屹立在這黑漆漆的夜色裏。遠方宮殿巍峨,樓閣暖色,宮燈點點。
“龍澤麟!”我輕聲開口,感覺他身體也隨之輕顫。
我雙指間的銀針猛然插中他的昏穴,他甚至來不及出聲便昏倒在我身上。
你大概不知道吧,離開你這麽久,我也學會很多。
我承認不住他的重量,隻能擁著他跌倒。月白的玉石很涼很涼,我擁著他躺下,夜風拂過,宮燈內的燭光閃了幾閃,最終還是滅了,我摩挲著他的眉心,那裏凝聚成峰。
曾幾何時,你變得這般愛蹙眉?
一步一步將天下握在掌心,難道還不快樂嗎?
我成全你帝王之路,但我依然很恨你。
我慢慢地將他眉心撫平,就這樣吧,從今而後,你快樂或者不快樂,都與我無關了。
那夜之後,我離開皇宮,這紅磚綠瓦,金碧輝煌裏住著的人,他們無論善良,陰恨,柔軟,又或者強大,聰明,亦或者愚昧,都是命運的安排,我無法改變什麽。然而我知道,我們永遠都不會改變這一切。
我騎著小紅馬,一路悠閑南行,聽說落花城內桃花正盛,我想去看看也好。
一路南下,走了有半月之久終於抵達了落花城。
果然是如同傳聞那樣,這山水之間,詩畫盎然,漫山遍野的桃花盛開,泉水潺潺沿著生了青苔的石縫流淌。
微風輕輕吹散一樹落花,灑落遊人的發間。
這裏風景如畫,難怪養育出這樣多美貌女子。
遠處桃花深處有蕭聲傳出,如同閃動的燭火,忽明忽暗。
我猜測吹簫的人氣息不足,雖然曲子流暢嫻熟,可是中氣不足,損了他的天分。
我踏步前去,撥開桃花的枝蔓,落花深處,我看見一襲白衣勝雪。
青絲隨風,玉蕭清脆,白色衣袖上下翻飛,真真是極美的背影。
不知怎麽,我癡了,醉了,腳下半分都挪不開。落花簌簌,打落在他的發上,這樣的情景,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起白衣死去那天,也是這樣的落花,這樣雪白的衣衫,這樣與世隔絕的氣息,然而我知道,這樣的人再也不會有了……
忽而覺得自己失去了半副魂魄,沒有思考的能力,記憶的洪流接天連地的席卷而來,每一滴每一點都是我對他的歉疚。
“白衣……”
我這樣想卻也說出了口,恍惚中,那背影頓了頓。
我看見他慢慢轉身,露出謎一樣的微笑。
“姑娘是叫在下?”
我看見那絕世容顏,高高的眉骨,深邃的眼睛,鬼斧神工的側顏,春日下,肌膚白淨通亮,唇角永遠帶著溫馨的笑容。
那……不是白衣又是誰?
一樣的眼睛,一樣的臉頰,一樣的微笑……就是他,一定是他!
“白衣!”我撲上去,緊緊地抱住他。
眼淚這一刻也泛濫成災,白衣,你知不知道,我多麽開心,你沒有死,沒有為我犧牲自己,我以為我這一生都要為你贖罪,可是你沒有死,我終於可以放下多年的心結。
我緊緊地收緊手臂,然而一道力氣卻在掙脫我的手。
“姑娘,也許你認錯人了。”他推開我,歉意地笑了笑:“袁某並不是你所說的白衣!”
不是?又怎麽可能不是?
我淚凝於睫,“你不是白衣又是誰?”
他雙手合攏行禮,臉上有些尷尬:“在下姓袁單名一個凡字。”
我怔怔地念著:“袁……凡……”
真的不是嗎?我不信,我不信除了他還有人有這樣超凡脫俗的氣質。
他收起玉蕭,滿含歉意:“姑娘不是這裏的人吧?我自小便惡疾纏身,身體無力,因而從未出過落花城。”
我哭,心裏難受:“可是,你就是他!”
“不知姑娘為何篤定,可惜在下並不是。”他歉意低頭致歉,而後便離開了。
“白衣!”
他不回頭,頓了頓背影卻也離開了。
我幾步便攆上去,不承認嗎?
我胸口有股氣,一定是他不想認我。
我隨他徒步穿越了這枝蔓掩映的桃林,然後來到了小鎮上。
他的腳步不快,可能因為身體緣故,走得有些慢。
我不知道他為何虛弱到這樣無力,他一定經曆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期間苦楚,非經曆不能明白。
街市上人來人往,可我卻隻認得他一人。
忽而他停下來,我差點撞到他身上。
他轉身看我,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春日暖陽朗照,我的臉竟然微微紅了些。
“給你!”他遞上來,竟然是一方潔白的絲帕。
我抬頭看他,他暖暖的笑漾開:“走了那麽久累了吧?擦擦汗!”
我忽然就感動不已,伸手接過帕子。
像他一樣,潔白無暇。
我拿起手帕,給他額頭的汗一點一點地擦掉,他果然不一樣了,以前雖也是讀書人模樣卻也是戰功赫赫的將軍,如今同我這女子一樣,軟弱無力。
若在以前,他不會走這些路便出汗的。
“好啦,你身體不好,不要太累!”我一邊擦下他額頭的汗,一邊囑咐他。
“謝謝姑娘!”他微微紅了臉。
我笑著拿起帕子在自己臉上胡亂抹幾下。
他伸手接過帕子,放入袖子裏。
“姑娘……”
“呼嚕……呼嚕”我的肚子這個時候不恰當的響起。
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他也笑了笑:“袁某請姑娘用些早點吧。”
我欣喜地點頭,不管是不是白衣,至少他不討厭我。
這也是第一次,我們麵對麵坐下來,陳舊的木桌,兩碗白粥,兩個饅頭,一碟鹹菜。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吃吧!”他將饅頭推到我麵前。
我歡喜地點頭,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喝著粥。
“慢些喝。”他無奈地笑。
我幾口就把粥喝完,滿足地放下碗。
“怎麽不吃饅頭?”
我拿起饅頭卻有些難過,那雪白的饅頭讓我想起一個人。
我說:“我不舍得吃,我怕吃完了便不會再有了。”
他微微蹙眉,似有不解。
我苦澀地笑:“曾經有一個人答應我,要陪我吃遍豐都美食。可是我等了他一個夏天,他卻從未出現過。再然後我便徹底地失去了他,我心裏明白,那個許諾要陪我一起吃遍豐都美食的人不會再出現。”
他聲音淡淡哀傷:“可是我並不是他。”
我笑著釋懷:“沒事,不管是不是,就當我心願實現了吧。”
我雙手握住饅頭,很珍惜很珍惜的樣子。
“袁凡,我們可以成為朋友嗎?”
他點頭:“當然。”
我立馬伸出手指:“那我們拉鉤,誰都不許騙誰。”
他有些猶豫,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他的手指便扣上我的手指。
“好啦,就這麽定了!”我歡呼。
他無奈地笑了。
就這樣,我捧著饅頭和他並排散步,路旁偶遇一顆許願樹。
“袁凡,你知道嗎?豐都也有一顆許願樹,是一顆合歡樹!它好大好大!”我盡量伸開雙臂,希望生動形象地描繪出它的粗壯。
“它有好幾百年了,因為旁邊是姻緣廟,所以大家都叫它姻緣樹!”我揮舞著抓住饅頭地手,又蹦又跳:“說到姻緣廟,以前我還老去求簽呢。可是那裏沒有人給我解簽。我還常常去許願樹下願。樹旁又好多好多賣吃食的店家,豐都城最好吃的東西都在那裏。我最喜歡吃那裏的醉仙鴨,還有芙蓉糕。對了還有桂魚湯……”
他的話很少,微笑地聽著我訴說那裏的食物,我想他似乎是愛聽的。
“豐都城這麽好,以後若有機會定要去看看!”他衝我微笑,似乎勾起了他的興趣。
我唇角的笑卻僵住了。
“袁凡,你答應我,永遠永遠都不要去豐都!”
他不解:“為什麽?”
我抿唇,無奈歎息:“不管為什麽,你都答應我不要去,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去。”
我搖著他的手臂,軟硬兼施,“袁凡,你答應我好不好?”
他推脫不過:“好,我答應了。”
我立馬就笑了。
他無奈:“其實我哪裏又是真的能去,我的身體不適合勞累,恐怕這輩子都走不出這落花城。”
“為什麽不能?你這又是多大的病,將來一定會好的。”
他搖頭:“這些年,采苓從未放棄,可是我卻仍然沒有起色。”
采苓……
那是我第一次聽說她的名字,可我知道她是白衣心裏的一道暖流,我看見他提及她時唇角淡淡的微笑,那是愛人的想念。
原來他已經找到了他想要相約一生的人,我忽而覺得,他的一生卻也圓滿了。
“凡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