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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指腹為婚(五)

  張曉板著一張臉枯瘦的臉,三縷長須垂直而下,吹這鬍鬚,正怒目瞪視著張宣,張宣自小被寵慣了,見父親這般模樣,也不害怕,只是奇怪,問道:


  「父親怎地還未安歇?」


  張曉見這個小兒子對自己絲毫沒有敬畏的模樣,本就生氣,這會瞧他模樣,更是氣上加氣,怒叱道:

  「你一整晚都沒有回來,做什麼去了?」


  張宣還道是何事,原來是問自己去哪裡了,想來是自己回來的晚了,父親擔心,才有此一問,但如何回去他呢,總不能說自己在客棧等了一晚上的人,而且還沒等到,便回答道:

  「我與李沖、馬方等人討論文章,一時忘了時間,故而歸來的晚了。」聽他這麼說,張曉更是氣了,喝道:

  「我派人去李沖、馬方、周文清和其他幾人的家中去找你,他們說下午的時候你就從城東竹亭離開了,後來就一直沒見著你人,你哪裡來的跟李沖、馬方等人討論文章,胡說八道,說,你到底做什麼去了?」


  張宣見自己的謊言一下自就被父親戳穿了,好生慌張,他從未見父親如此大的火氣,小心問道:


  「父親找我有何要事?」他既沒回答張曉的問話,而是轉而反問其父何故找他,張曉火氣還自沒有降下來,怒道:


  「你整日就知道在外面與那些狐朋狗友喝酒,什麼時候才能有個正行?」


  張宣見父親似乎是動了真氣,唯唯諾諾的說道:


  「孩兒知錯了,以後再不敢這麼晚回來了,請父親責罰。」他雖不懼父親嚴厲,但卻也極有孝心,見父親如此生氣,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難道就是因為自己遲遲不肯回家的緣故?不管怎麼樣,先跟父親認個錯,總是好的。


  張曉見兒子如此態度認錯,心下便去了三分火氣,大聲喘了兩口氣,又去了兩分火氣,緩了緩道:


  「其實,我與母親倒沒什麼,只是叫別人等這麼久的時間,卻是不應該,毫無禮數。」


  張宣差異道:

  「別人?咱們家來客人了?」


  張曉點了點頭,說道:

  「你還記得我曾經跟你提過我與你呂家叔父指腹為婚的事情么,今日書成侄兒路過蒲州城,到咱們家來做客來了,想叫你回來見見人家兄長,可你……你卻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張宣一聽又是與自己的婚事有關,是以對呂家的人沒有多大的好感,撅著嘴道:

  「什麼兄長不兄長的,都十幾年沒見過了,誰還記得誰啊?」


  聽兒子又這般胡說八道,張曉神情瞬間就變的嚴肅了許多,說道:


  「你不是號稱學富五車么,怎地書中沒有教你敬重長輩么?」


  張宣頓時啞口無言,張曉繼續說道:

  「雖說十幾年沒有見過了,但是人家路過蒲州,也不忘來咱們家看望一番,足以看出人家的心意了。再說,人家書成還特地說想要見見你,瞧瞧你這未來妹夫。」


  張宣頓感厭煩,說道:

  「什麼妹夫啊,我這不還沒成親么。」


  張曉瞧張宣一臉的反感,興中又是生出一股氣來,喝道:


  「以後不許你再胡說,這門親事我是與你呂叔父親當年口定下的,改變不了的,如果背信棄義,棄當年的約定不顧,那我張家以後還有何顏面在這蒲州城立足。書成只在蒲州逗留兩日,後天便就要啟程回咸陽了,這兩天你哪都不準去,我已經命人備下了聘禮,後天你就與書成一起上咸陽提親去。」


  「提親?」張宣愕然道。


  「沒錯,正好書成今日過來了,你就隨他一同上咸陽。」


  「我不去!」張宣撇著個頭,丟下一句話。


  這事張曉對兒子一再忍讓,如今人家都找到門來了,叫他一張老臉往哪擱,張曉就從座上起身來,說道:

  「由不得你,這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說罷從外面喚來兩個僕人,說道:


  「你們把門鎖起來,在這把少爺給我看好了,不許離開半步,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擅自把門打開,聽見沒有。」


  張曉一向待人平易近人,就算是家中僕人下人都和顏悅色,修養極好,今日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叫主人家一反常態,兩個僕人的心都各自懸著。張曉出了房門,二人就將門從外面鎖了起來,二人分立大門兩旁,看樣子是要將張宣看的死死的。


  張宣平常雖叛逆任性,但見父親貌似真的動了怒氣,心裏面也是懸著的,見自己被鎖在門裡,又被人看的死死的,好生焦急。


  他焦急的不是自己的自由,而是這樣一來,自己若真被強制送到咸陽提親,那麼恐怕就再也見到那位姑娘了,心裏面好生可惜,總需想個法子逃出去再說。


  現在房門被鎖著,出是出不去了,張宣索性先睡了再說,今天一整天下來,早就睏乏了,走到床榻邊,倒下就睡。待到清晨時候,雞鳴之聲將張宣喚醒了,他起床出去瞧了瞧外面,見門外依然有人把守,眼咕嚕直轉,想來使個什麼計,叫他們將門打開。


  門外那二人,一人叫朱全,一人叫朱同,是兄弟兩個,此刻正蹲靠著房門打瞌睡,忽地,聽見從房間內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二人猛的就醒過來了,跟著就聽見一個喊道:

  「你是什麼人?」聲音正是張宣所發出來的。另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回答說:

  「要你命的人。」說完大叫一聲,似是撲向張宣那邊去,張宣大叫「救命」,跟著房內傳來一陣乒乒乓乓杯瓷桌椅摔碎的聲音,張宣兀自不停的叫著救命。朱全朱同二人一聽情況不妙,嚇的不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朱同拽了拽朱全,叫他把房門打開,看看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只聽見裡面聲音越來越大,張宣的求救聲也更大了,那朱全一時不知所措,便聽了朱同的話,取出鑰匙,將房門打開了。


  二人同時跨入房內,剛踏進去一步,腳下便就被一根繩索給絆住了,重重的摔在地上,張宣趁機又在兩人後腦重重敲了一記悶棍,兩人當即暈了過去,他收拾了一些細軟和碎銀子,偷偷出了府門,心想這親事是決計不能去提的,索性偷跑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這會天剛亮,張宣小心翼翼的出了門,便一路往城外走去,他昨日在中條山上遇見了那位姑娘,心想今日會不會能在那兒遇到她呢,便滿懷欣喜的往中條山趕去。還是在昨天那個地方,張宣從上午一直等到午牌時分,都不見有人來,又一直等到了下午,見天色不早了,那位姑娘定是不會出現了,心中好生失望。


  眼見天色將黒,這蒲州是不能回去了,想想還能有什麼人可以去投奔的。滿懷心事著下了山,既然不能北上,那就南下,在山下附近的一個小鎮投宿一宿。臨睡前,張宣正自思考著該去往何地,聽見房內有吱吱的鼠叫聲,忽然想起一人來,自言自語道:

  「誒!我怎地將叔父忘了,叔父待我如師如父,教我讀書,授我武藝,他現在正在譙郡轄內的真源縣當縣令,不如就去找他老人家。」


  張宣幼時,最怕鼠耗,經常被老鼠嚇的一病不起,他的叔父為了讓他克服這個弱點,便下田捉了幾隻老鼠,將其扒皮洗乾淨,掏了內臟,當著他的面將老鼠烤來吃,至那以後,張宣看見老鼠便就不再害怕了,這一切的功勞,自然都是歸他叔父所有。是以張宣一看到老鼠,便就想起了這位叔父大人,決定明日一早,就啟程去真源縣,去看望許久未見的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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