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紫檀木枕
聽他這麼一說,陸名興奮的拍了一下大腿「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只不過之前你說自己金盆洗手了,所以我上來沒有和你明說!」
他在之前,見小李那幾次的時候,都曾聽到過其要金盆洗手這件事,而且當時的態度十分堅決,也正是因為他的這個態度,自己這次才兜了這麼大一個彎子。
小李神情複雜的向楊老頭的卧室望了一眼,無奈的搖搖頭「過去的事就別提了,誰還每個任性的時候」
他現在的態度,是陸名根本沒有想到的。
傍晚時分,一輛正規計程車打著遠光燈,緩緩的駛入了一個破舊且沒有路燈照面的村落,由於村內私搭亂建過多,原本寬闊的雙向道,已經被擠成了單向道,路面更是破敗,在遠光燈的映照下,隨處可見潑灑在街道上的廢水,在低氣溫作用下已經凝結成的厚厚冰面,冰面之內更有污穢的衛生用品夾雜其中,坑坑窪窪的路面,讓司機的臉上增添了幾許無奈。
「好傢夥,師傅,您住這地方可是夠難開的!」
小李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嗨,這裡一直說是要拆遷,村裡人好不容易得到一次發家致富機會,哪有不珍惜的道理,這費勁巴拉擴出來的小房,還不就是為了多賺點鈔票嘛,原來這裡是有一個垃圾堆放點的,自打建築風氣興起來之後,這個點硬是被收拾收拾蓋房了,村民沒了到垃圾的地點,也就只得就近處理了,村裡的環衛一般都在第二天上午才會逐街清理呢」
「這活接的!」司機見小李脾氣柔和,說話也就不在顧忌了,然而坐在後面的陸名聽到這話可不幹了
「什麼叫這活接的啊?沒活你也就開車掃馬路去知道嗎?你乾的就這活,不樂意辭職去!」
「小哥脾氣還挺大,我也就順嘴一說,沒別的意思」司機連忙賠笑解釋。
最終,的士停在了一處狹窄的衚衕口處,陸名抱著木料剛下車時,險些被地面上泛黃的冰面滑倒,幸虧小李手快,拽了他一把,才沒有趴在凝固的尿上。
「小心點,這裡四處有冰,腳下可得注意」說著,小李引著他走進了衚衕,在走到一處腐朽的木門前,停下腳步,抬手用力的拍了幾下『啪、啪、啪』
「誰呀?是善刻嗎?」院在里傳來年邁的回話之聲后,隨即院中門燈亮起,拖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小李趕忙把嘴貼著門縫喊道「媽,是我,開門吧」
隨著木質門栓響動過後,一位穿著破舊棉襖,滿頭銀髮的枯瘦老太太出現在了陸名面前「帶朋友來了,趕緊進屋,外面冷」
開口說話時,落出了僅剩的幾顆黃色牙齒。
小李直接將陸名帶進了廂房,隨著燈光亮起,一個瘸腿的木桌上,整齊的擺放著各種樣式的雕刻工具,刻刀、小矬子、手槍鑽,雖然工具已經有些過時,但卻被擦拭的很乾凈,相對屋內的落滿塵土的木質傢具而言,這些擺放整齊的雕刻工具是受到了主人的十二分呵護。
「李師傅,咱們這東西可該換了,再過幾年,您這都能當古董賣了」陸名隨意抄起一把刻刀笑著打趣。
「這可換不起,你看看刻刀刀柄的材質再說」小李回話之際,已經翻出盒尺,開始對著紫檀木料量了起來,時不時的還會用一根黑筆,在上面畫上幾道弧線。
陸名看著燈光下略泛紫色的刀柄琢磨半天,發現上面的棕眼排列,頗有特點,三五個棕眼就能組成一個麥穗一般的樣式,刀柄不算長,但上面暗色的紋路確如行雲流水一般的舒暢,就在皺眉之際,猛然想起來,刀柄上的這種顏色和紋路以及棕眼的排序方式,正如溥爺給的手球那樣,如出一轍。
「我知道了,你這刀柄是海黃的材質,而且是康梨的,對不?!」
他的果斷回答,讓小李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讚賞的點點頭「行,有些眼力,我這套傢伙是老爺子傳下來的,不過二五八的眼神,可是看不出刀柄材質的」
「那是,咱好賴也是個開文玩店的,看這東西不叫事」雖然得意之色溢於言表,但心裡終歸還是冒了一把冷汗,要不是有那對手球當參謀,自己今天還就真得被小李人給問住了。
說話之際,小李已將準備工作完成,隨後抱著木料走到瘸腿桌子旁邊,由桌與牆的縫隙處抽出一柄彎把小手據,開始招呼起來,雖然工具落後,但小李操縱有方,隨著紫色鋸末飄飛而下,屋內瞬間瀰漫起一股類似奶油香的味道。
就在陸名提著鼻子使勁聞這種香味的時候,小李的母親拿著一個剛剛洗好的小蘋果走了進來「小夥子,給你吃個蘋果」
「哎呦,阿姨,您太客氣了」說著,陸名趕忙上前接過表面附著著水珠的小蘋果,隨後大大的咬了一口,咀嚼過後,憨憨的一笑「這果子真甜」
看著他的吃相,老太太頷首笑笑,隨後問道「你是我家善刻的朋友吧?」
陸名趕忙點頭「是的,跟李哥認識有段時間了,今天托李哥幫忙做個東西」
「媽,您回屋歇著吧,這屋鋸末挺多的,您肺不好,別在這兒站著!」小李停下手中的工作,快步走過來,攙著老太太向門外走去,在臨出門的時候,老人駐足轉頭,略有期待的語氣對陸名說道「善刻心善話少,你要有時間,就多和他聊聊天」
「您放心阿姨,以後沒事我就找李哥玩來!」老太太的這種眼神,讓陸名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忙點頭應承。
在小李返回之後,沒有過多的言語,徑直走回瘸腿的木桌旁邊繼續工作,雖然室內飄香,但沉悶單調的鋸木聲音讓陸名感到一絲壓抑,在來迴轉了幾圈之後,只得主動找話
「李哥,老太太有肺病?!」
「嗯,我媽年輕時候在石棉廠工作,這幾年老太太呼吸都費勁,但是也沒當回事,上個月突然嚴重起來,檢查的時候,才發現老太太患了塵肺病,雖然國家可以給一定的照顧,但家裡條件實在太差了,看病的時間也是在不斷延遲,以至於老太太現在每晚都要座著才能睡覺」他在說話之際,已經將木料上沒用的部分給鋸了下來,整塊木料的形狀,較之前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兩端與中間形成了一個半圓的弧形,稜角處也漸變圓滑。
聽到這裡,陸名恍然,難怪感覺李母瘦的離譜呢,感情也是因為睡眠不好,硬生生給熬成這樣的。
「這病有那麼霸道嘛,既然這樣,還不趕緊送來太太住院啊!」
小李停下手中的木鋸,無奈的搖了搖頭「我也是這麼想的,可家裡的條件實在不行,更何況這種病屬於職業病,而且一旦患上,根本無法治癒,只能是通過醫療來緩解癥狀,老太太心裡也明白這種情況,所以不想給我添負擔,我好說壞說的都不去,今天本想去楊大爺那裡先借五萬塊錢,送她住院去,但沒想到老爺子的情況更糟糕!唉」
這一聲嘆息之中,竟然包含了年輕人不該有的絕望,似是看透了世態炎涼。
「憑你的手藝,不至於如此吧,何況現在是個物質的年代,光憑藉一時的執拗,對自己沒有好處,何不重操舊業呢,就算為了老太太,也是應該的」陸名說話之際,來到桌子旁邊,撿起落在地上的紫檀料,對著燈光觀察起來,想看看料中是否帶著金星。
小李則抄起銼刀,沿著木料周身開始「吱、吱、吱」的修飾起來。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趙一刀那邊把我壓制的很死,並且揚言,只要有商家找我做活,就絕不再接該家的活,現在珠子是市場的主流,他在各市場都有先進的加工車床,效率高,價格底,量大更有優惠,商家都不傻,自然不會冒這個風險,何況我又沒有成名,大的雕刻件用誰都一樣,現在不是我不想重操舊業,而是回不去那個圈子了!」
他的修飾手法極度幹練有力,聊天之間,已經將木料上的稜角給挫平了,一個舊式木枕的樣式已經基本成形,一條平緩的弧度,連接木枕兩端,弧度低端至桌面的高度在六、七公分左右,人平躺著將腦袋放上去,不會覺得過高,若是感覺低了的話,則可以在弧線最低處,墊上一些東西來增加高度。
小李單手托起紫檀木枕的半成品,單眼找平,在來回看了幾遍之後,滿意的點點頭,隨後將其放回桌上,拉開位於中央的抽屜,拿出四沓砂紙,一字排開在桌面上,雙手戴起棉布手套,抄起最左邊的那沓砂紙,開始對著木枕迅速的打磨了起來,頃刻間,桌面上又落了一層紅色的粉末狀木屑,隨著木屑厚度的增加,木枕的表面越發的光亮起來,直到第四沓砂紙用盡之後,紫檀木枕周身已如包裹了一層薄薄的糖衣一般,光亮至極。
「好了」在又檢查一便過後,確認木枕已經沒有突兀之處以後,小李將其遞向了陸名。
陸名手掌拂過木枕表面之際,感覺其光滑細膩猶如嬰兒的皮膚一般,不自覺的開口贊道「這手藝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