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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二章 曝光

  裴大將軍親自出麵將親妹子的嫁妝全部索要回來, 連曆年的出息都一分一毫的清算清楚。聽說那些嫁妝裏不在了好多值錢的東西, 還有好些都倒騰到那個姓秋的小妾和她一對兒女房中, 幸好有在衙門裏存檔的嫁妝冊子為證, 牙行裏的經濟才把賬麵算清楚。


  趙江源看著空了大半的宅子, 心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內院裏秋氏氣瘋了, 不住地大聲地咒罵裴家人, 女兒趙雪也是嗚嗚咽咽地哭個不停。這回裴大將軍沒有絲毫地心慈手軟,一筆筆地把裴氏的嫁妝清算清楚,就是差了些的也要拿出等價的東西折算。


  宣平侯府隻是個三流的勳爵, 趙江源這麽多年都在雲南偏安一隅。家裏的秋氏本就是個小門小戶出身,根本就不懂經濟,多年以來一家人本就是坐吃山空。若非拆東牆補西牆和裴氏先前的嫁妝打底, 府裏早就現了虧空。


  趙江源雖然知道秋氏挪用了裴氏的嫁妝作為自己的私產, 心裏不怎麽舒服。但是想到她也是為了一對兒女,就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以後等手頭寬裕了慢慢地描補回去就是了。沒想到今日裴大將軍一來, 摧朽拉枯一般把所有的陳年舊賬一並核算, 才知道自己的確小瞧了秋氏。


  秋氏將府裏的大總管趙全趕走之後, 立刻將裴氏名下的兩個莊子轉賣, 又添補一些成自己名下的私產。這還不說, 那些嫁妝裏麵精巧貴重的東西她就悄悄收了,其餘的金銀之物統統被她拿去銀樓裏融了,重新換了樣式後就變成了自己的體己。趙江源想起裴大將軍臨去時的譏諷冷笑, 一時間隻覺臉麵掃地。


  門外有仆役進來稟報, 說崔家姑爺過來探望。


  趙江源連忙回過神,吩咐上茶。崔文璟進來時就看到一團亂象,京城裏的髒事爛事一向傳得比風都快,他聽說此事後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妾室如何敢動用已故原配的嫁妝,這麽多年還沒有被發現,可以想見這家的主人是如何地糊塗!

  崔文璟勉強忍住眼裏的驚詫,依舊溫文地行禮問好, “祖母聽說府上有人搗亂,特地吩咐我過來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


  趙江源還沒開始答話,就見秋氏已經一陣風地裹出來,扯著未來女婿的袖子大哭道:“這都叫什麽事,我給雪兒置備得齊齊整整的嫁妝,叫那個鄉野村夫一股腦地搜刮走了,還說是填補他妹子的虧空。我呸,這都多少年了,那些綢緞綾羅若是放在庫房裏全部都黴蛀完了,還要我們一筆筆地還上……”


  趙雪急急地攆出來,就見母親蓬頭亂發地扯著崔文璟,一時大感羞慚。匆匆斂袖行禮道:“我母親這一向為著我的事勞累過度,若有舉止不當之處還望公子原宥,我這就扶母親進去歇息!”


  秋氏卻是想起那些生得魁梧的兵卒毫不理會趙家的仆役,將收拾得齊整的嫁妝箱子挨個打開,那邊唱一句這邊就拿了差不多的東西過去收好。裴氏當年陪嫁的不過是些粗苯之物,趙雪的陪嫁都是些金貴時興之物,兩者如何能相比?


  她又氣又急,扯著未來女婿的袖子就不願鬆手,大聲喊道:“好孩子,回去跟你祖母說說,讓她上表治姓裴的匹夫一個強搶民財的罪名。天子腳下竟還有這等不知廉恥的粗莽之人,我們侯爺就是個任人欺辱的老實頭。女兒的嫁妝都被一搶而空,家中女眷的房間也由得那些粗人進進出出,趕明我們還見不見人了?”


  一個女人當眾拉拉扯扯成何體統,即便這個女人是所謂的長輩。崔文璟再也忍不住一把甩開袖子,勉強掩飾住鄙夷地望了一眼秋氏,心想不過中人之姿,就禍亂得堂堂宣平侯府幾次三番地成為京中的笑柄。他朝趙江源一揖道:“自古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之事,裴家索回故人嫁妝無可指摘。還望大人約束家中女眷不要胡亂指摘他人,到時徒惹禦史們彈劾謹防禍事上身!”


  趙雪羞得恨不能找條地縫鑽進去,顧不得母親繼續作妖一捂臉就衝回了房間。趙江源也是訕訕的,他以為這位新姑爺過來肯定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沒想到張口就是大道理。合著今天這一出不但讓外人看了笑話,還讓親家打心眼裏瞧不起。


  這時候在外麵吃酒的趙央一覺醒來聽說了消息,也高一腳低一腳地趕了回來。看著滿屋子的亂遭勁,他一跳三丈高罵咧道:“這個姓裴的老雜碎,欺負咱趙家人頭上來了,我這就讓他知道馬王爺爺為什麽有三隻眼!”


  崔文璟看著滿臉酒氣的年輕男子,心想這就是大舅兄,整個一酒氣財色之徒。這就是自己未來的妻族,亂紛紛地全無一點章法。他第一次對祖母方夫人的決定產生了懷疑,這樣的人家出來的女兒即便生得再如何貌美,幹出那樣丟人的事,又如何可以匹配自己的身份?

  宮中的皇帝很快就得知了這個消息,忙不迭地吩咐道:“派上回去趙家的那個口齒伶俐的,把趙江源一家子再好生罵一頓,竟縱容妾室謀奪故去原配的嫁妝,想錢想瘋了吧?給吏部打個招呼,再罰趙江源薪俸三年。最後給他提個醒,若再有這類烏糟事就新帳老賬一起清算,跟他說這宣平侯就當到頭了!”


  他哈哈大笑地尤其暢快,摸著下頜的胡須冷哼道:“真想親眼看看方夫人此時此刻是什麽樣的表情,她一向自詡為女中諸葛算無遺策,以為忍氣吞聲地認下這門親事就完了?哼,這才剛剛開始呢,且讓朕慢慢地跟她算崔家曆年欠下的舊帳吧!”


  一旁的乾清宮總管太監阮吉祥就柔聲道:“要不說您是萬歲爺呢,這天下的事有什麽能瞞得住您老人家呢!裴大將軍一回來,將將跟小裴大人認了親就趕著去給宣平侯府沒臉。那方夫人再怎麽不樂意,她長孫和趙氏女的這門親事可是她自個低頭承認了的!”


  皇帝揠著頭想了一會問道:“裴氏的那些嫁妝後來怎麽處置的?”


  阮吉祥笑眯眯地道:“裴大將軍叫了衙門裏的經濟,按照他妹子當年的嫁妝冊子一筆一筆點清了的,不足的地方都叫宣平侯拿了別的東西補上。內宅裏秋氏鬧騰了半天還是無果,根本就沒人拿她當回事。牙行裏婆子們的動作稍緩,裴大將軍帶來的那些兵卒就上前自個動手騰裝。那些東西裝了七八輛大馬車,全部放在裴家在城外的一處小莊子上。想是過不了幾天,就要悄悄移交給小裴大人了。”


  皇帝從鼻子裏嗤了一聲,“裴青是要留給太子將來大用的,性情穩重縝密本是好事,就是行事瞻頭顧尾不夠銳進,少了些年青人不管不顧的衝勁。一味穩紮穩打能成什麽事,少不得還要朕出頭幫幫他!你拿了牌子到金吾衛那裏調幾個人,再知會他舅舅一聲,將那批東西大張旗鼓地送到平安胡同去,朕倒要看看這回過後他還要怎麽躲?”


  平安胡同,裴宅。


  一覺醒來的裴青接過金吾衛相熟之人遞過來的單子時,心裏明白有些事已經到了明麵刀尖上。他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道:“既然是我母親的陪嫁,我這身為人子的自然還是要受下了。還請兄弟回去稟報,回頭我就去叩謝舅舅為我出頭。”


  等一幹金吾衛走幹淨了,傅百善過來擔憂問道:“你說皇帝迫不及待地把你曬出來所謂何事?今日來上這麽一出,京城裏隻怕是個人就知道你是宣平侯府失蹤已久的長子,以後少不得還要多些明刀暗劍!”


  裴青老神在在地笑道:“咱們這位皇上……隻怕要定太子了。”


  他從打開的首飾匣子裏隨意拿出一根燒藍點翠嵌珍珠的簪子,見上麵的金色尚新,就知道這必定是秋氏為女兒趙雪出嫁置辦的新物,卻被舅舅一股腦地搜羅來抵賬了,此時的宣平侯府隻怕亂成了一鍋粥。他將簪子在媳婦的頭上比劃了一下,到底嫌棄是別人的東西就棄開在一邊。


  到了晚間,頭臉裹得嚴嚴實實的裴大將軍悄悄到了裴宅,舅甥倆在在院子裏的桂花樹下吃著熱騰騰的羊肉鍋子。


  裴大將軍進門後滿麵愧怍,沒想到一片好心偏偏辦了錯事。他原先以為外甥心氣高手頭又緊,有心幫襯又怕這孩子臉麵上掛不住,這才想起把親妹子遺留在宣平侯府的嫁妝要回來,尋思著以後找個合適的時候悄悄交給裴青。沒想到一早就聽說金吾衛的人拿了宮裏的牌子,把東西浩浩蕩蕩地送至平安胡同。


  裴大將軍多年鎮守甘肅不被皇帝相疑,除了自小的情分還有就是他為人粗中帶細,一尋思就知道這必定是上麵的手筆。雖然不知所為何來,但是一顆心終究放下半邊,最起碼這個外甥在皇帝跟前是有分量的。


  到了平安胡同的這處小宅子,見到了外甥媳婦和小妞妞,裴大將軍親眼看了家裏的擺設和母女倆的穿戴,才知道自己誤解了。裴青在寶源樓裏給孩子稱一兩的點心,確實是隻想稱一兩,而不是自己以為的手裏銀錢吃緊。


  裴青聽了舅舅的喃喃道歉,心下對這個誤會又感動又好笑。


  他將香濃的桂花酒滿滿斟上道:“我娘從來都沒有將這些財帛之物放在眼裏,要不然當初也不會說走就走。即便是外麵生活得再艱難,也沒想著回頭。我就是想以那家子的為人,我娘的東西隻怕早就不在了,我就是上門去討要也沒個真正的念想,就一直耽擱下來。剛才珍哥還說,勞煩舅舅出麵要回了我娘的東西,等日後妞妞長大了就全數給她當陪嫁。”


  裴大將軍喜得嘴巴都裂到耳根子,將酒盞端上一氣飲了開懷大笑,“那小丫頭生得倒是壯實,看著就是個頂好的孩子。好好地待你媳婦,你丈人一家對你有大恩,定要對她們娘倆好。你如今姓裴,看樣子也不準備改回原來的姓氏,那就值當承繼了咱老裴家的香火,叫你媳婦多生養幾個,我的這份家業日後也一並給了你們吧!”


  裴青連咳了幾聲,“鳳英表姐……”


  裴大將軍臉上閃過一絲不忍,卻搖手歎道:“路都是她自個選的,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又怪得了誰?依那許圃的性子,回來隻怕也是好高騖遠處處沾花惹草。當初她一心想攀高門沒經我同意就讓她娘收下了許家的聘禮,對落難的姑母卻不聞不問。如今她守著空空的許家,身邊也隻剩下些金銀富貴了。”


  院子裏香氣馥鬱的桂花樹開得已到酴醾,青石鋪就的地麵上密密匝匝地落了厚厚的一層金黃,眼看秋天也已經快要過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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