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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章 春夢

  京城鑼鼓巷胡同, 宋家老宅。


  傅滿倉滿麵懵懂地接過明黃聖旨, 直到現在腦袋還有些暈乎乎的。昨個早上女兒出去赴個宴, 說是到靠近南苑圍場的紅櫨山莊去賞梅。怎麽回來第二天, 就不知聲地成了有品級的鄉君,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阮吉祥一看這陣勢, 敢情這位百善姑娘回家老半天了, 還未向家人吐露半個字呢!心想這姑娘的性子倒是和小裴大人湊成一雙,整好一對悶瓢葫蘆。昨日紅櫨山莊前那場驚亂他是隨侍在場的,這種誇讚人家孩子的話語當爹媽的肯定願意聽。


  阮吉祥就幹脆尋了把扇麵梳背椅坐下, 繪聲繪色地講起傅鄉君是如何臨危不亂,護著幾位姑娘後退。見晉王被黑熊拍昏,又怎樣將銀鼠皮鬥篷甩在了黑熊的頭上。後來小裴大人拍馬趕到, 又怎樣一槍從熊掌下挑起晉王。鄉君又如何大發神威, 躍起在半空中將晉王牢牢抓在掌心,又如何雙手托住送回安全境地。


  阮吉祥說完後猶感不足, 咋著舌頭嘖嘖讚道:“晉王再瘦也是男子之身, 怕也有百十餘斤, 鄉君卻輕輕巧巧地伸伸手就把人救下, 這份神力咱家卻是聞所未聞!”


  話語將落阮吉祥就見宋氏急慌慌地站起, 當著眾人的麵把傅鄉君狠狠抽了幾下道:“昨兒回來就問你發生了什麽事, 好好的銀鼠皮大氅怎麽變成了貂毛鬥篷?遇著這麽大的事都不說,我還以為她做詩做輸丟了麵兒,心裏頭正不自在就不敢多問。原來卻是這麽回事, 你這丫頭越大主意越正了?”


  傅百善連連告饒, 幾步就竄到了裴青身後。


  裴青見小姑娘挨打之後,竟然第一個找自己相幫,心裏軟得幾乎化成水。忙張開手虛虛攔住丈母娘,口裏也不住地幫著道歉。自從兩人互通心意定下盟誓之後,再見時總多了一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黏糊在裏頭。有時候兩個人眼睛一對,即便什麽話都不說心裏頭也象沾了蜜一樣。


  宋知春指著兩人,一間又好氣又好笑。


  昨日女兒出門後,有熟知京中門第的仆婦在廊下閑聊,無意中說起那“京中第一姝”的崔氏女尤其擅長吟詩作對,宋知春當時就知道自己胡亂別苗頭別錯了,如今小姑娘玩的花樣可跟以前不一樣,偏偏人已經走得老遠了。


  在家裏七上八下等了半天,要入夜了這丫頭才回來,麵色平常半句口風也未多露,隻是出門時的鬥篷換了。宋知春以為今日女兒做詩做輸了,半句話不敢多問。當時心裏還在不住懊惱,怎麽人老了還薑桂之性越濃,委實不該為爭口閑氣讓女兒去參加什麽綠梅宴,卻不知珍哥自個又去掙了一份前程回來。


  宋知春在心裏暗暗盤算,鄉君是四品命婦,從來都是四品官員為母親和妻子求的誥命。自古以來隻有皇後之母可以直接受封此階品。眼下裴青是五品,珍哥是四品,嫁過去後豈不是很風光!

  阮吉祥捂嘴笑了一回,再想不到傅鄉君的家人是此等有趣的模樣。掖著手看了一會熱鬧,才把眾人喚過來看宮中賞賜。


  綢緞布匹就罷了,花樣看著比市麵上賣的稍稍精細一些,顏色卻是尋常的赭黃褐紅,拿來裁衣製裙就有些不時興了。還有兩個十兩重的銀錠子,粗粗笨笨的全無花樣,放在裏麵全當是個意思。


  末尾一角黑色托盤裏正正放著一隻鹿骨扳指。阮吉祥恭敬取了托在手心道:“這是皇爺特特吩咐賞給鄉君引弓的,是他年少時用過的,尺寸也小正適合女兒家戴。還說鄉君日後習弓箭,用這個再好不過。”


  皇帝所用的日常物件賞人,是一種莫大殊榮。傅百善與裴青對視一眼,就知道這件東西是對自己曆年數件功勞的肯定和認同。


  這件黑璋環繞的扳指用秋季駝鹿角盤骨製作,取材時選用角盤骨特有的帶有髓腔孔的正好位於扳指中間部位。佩戴時髓腔孔位於右手拇指關節處利於排汗。扳指中部帶有一整圈髓腔孔,因為使用長久髓腔被汗液沁黑形成黑璋,一看即是名品。


  傅滿倉從前也受過宮中賞賜,但哪回都沒有今日高興。忙吩咐仆從將銀錠和鹿骨扳指好生供奉在神案上,務必要一天三柱香的拜祭。


  等阮吉祥吃了外麵萬福樓叫的席麵,又拿了厚厚的封紅,心滿意足地跨出宋家老宅的大門檻後,宋知春忙扯過裴青,將前前後後的事問了個清楚。得知宮中皇帝終於鬆口,才放下懸了老半天的心。恨恨地指著女兒道:“趕明快點把你嫁了,我就不操這份心了。”


  話雖如此,看見女兒嘟著嘴扭麻糖一樣扭過來宋知春的心又軟了,沒好氣地道:“快點去給裴青安排一下住的地方,難不成他大老遠的過來還趕他去住客棧?”


  裴青嘿嘿一笑,終於有了一絲毛腳女婿上門的幸福感。


  宋家一門都是武將,所以將宅子建得敞闊,兩進的院子比別家三進的院子進深還要長。宋家家主宋四耕當年修建宅院時,大慨也想過兒孫滿堂,房梁牆垛建得結實整齊。隻可惜長子次子都隨他盡歿於寧遠關,以致於十幾間屋子現在隻空蕩蕩地住了傅家三個主子。


  傅百善領著裴青走走停停,推開一扇木門回頭笑道:“……沒打算在京城久留,所以娘也沒怎麽收拾。這是給小五小六留的,七符哥先將就住一晚。看你模樣昨晚肯定沒歇息好,先睡一會兒,晚飯齊備了我再來喚你!”


  這處院落不大,大概位於整棟宅子的右角顯得有些清淨。院牆邊上植了一棵梨樹,縱裂或剝開的枝幹約莫有腰粗,也不知長了多少年。這裏沒有紅櫨山莊的溫泉水將養,所以梨樹上才掛了些米粒大小的花苞。淡綠的花萼上隻漏出一丁點的瑩白,人站在樹下,已經聞得到微微有些澀苦的梨花香。


  裴青看著穿了一身家常黛藍褙子的女郎,眼神溫柔嘴角含笑,心裏更是甜滋滋的。珍哥自己大概都不知道,她剛才那副作派分明是一個碎碎念的小妻子,在不住嘴地念叼著遠歸的丈夫,又埋怨又心疼的正經模樣讓人稀罕得不行。


  裴青盯了一眼見左右無人,索性將珍哥一把壓在樹杆上密密實實地吻下去,以解連日來的相思之苦。小姑娘今年剛滿十七,個頭將將長到裴青下巴處,略略一低頭就可以將她的嘴唇含住。大概剛才用了一點蜜酒,小姑娘嘴裏除了一股女兒香,還有半縷蜜酒的芬芳。


  很顯然,珍哥也沉醉在其中,點漆似的眸子似睜非睜,好似在水裏暈晃晃的,蜜色的臉頰上也浮起些微的酡紅。氣息驟然間變得灼熱而紊亂,兩人的鼻翼唇角若即若離,順著那縷似有似無的醇香,猶如孩童般追逐嬉戲。


  裴青黑沉沉的鳳眼裏閃爍著異彩,仿佛有什麽東西即將破土而出。千難萬險地保留了一絲清明,不敢再繼續下去了,強行壓抑住心頭的邪火將人抱在懷輕輕搖了一下,細不可聞地喟歎了一聲,“我的小姑娘……”


  天已經不早了,裴青怕再不放人出去,丈母娘就要拿刀過來了。看著一向大方的珍哥赤紅了臉忍著羞意出了院子,裴青不禁撫額失笑,看來得盡快將人娶進門來才好。合衣躺倒在鋪了靛藍素色綿布褥子上時,一夜未睡的裴青些懶散惺忪,心頭慢慢地合計著事情。


  紅櫨山莊這場事給了晉王好大沒臉,隻怕他一時半會不敢出來蹦躂了。秦王悄悄回到京中,甚至就在莊子裏隱身,所為何來也猜得到兩分。要是把他無詔回京的消息透露出去,隻怕他也無閑情再打珍哥的主意!和秦王這場暗地裏的較量,之所以能夠險勝就是因為自己棋先一著!

  兩位正當年的皇子排除了,朝中也無人再打珍哥的主意了。裴青想到這裏時,心裏陡然升起一股暴戾,此時若是有人敢阻擋自己娶珍哥,那即便是大羅金仙天王老子在麵前隻怕也敢下死手。


  模糊間就聽到窗戶“畢剝”響了幾聲,然後一個黛藍身影從門邊迅速閃了進來。裴青驚訝地望著珍哥,隻見她羞得頭都不敢抬,身子卻軟軟地依偎了過來。


  這樣肯定是不對的,裴青心頭狂跳。亂紛紛地想應該將這姑娘送出去,那手卻怎麽也推不開那香馥馥的身子。不知什麽時候,珍哥解了衣裳赤著一雙手臂,柔柔地攀了過來與他唇舌相觸。裴青的腦子轟地一下,象是十月秋季裏幹枯的草原遇到了火星,傾刻之間便燃起熊熊烈火。


  翻騰,纏繞,反轉……


  珍哥柔順無比,象小獸一樣緊緊地依偎他的懷裏渾身顫栗,全無半分平日的剛強和勇敢,渾身上下婉約柔順竟然無處不可憐。裴青一身一身地汗,眼前一陣深紅淺紅玫紅,香軟膩滑得讓人沉醉其中,寧願百世不醒來。等他再次深吻下去的時候,忽聽到窗外珍哥清亮的叫聲,“七符哥,起來吃晚飯了!”


  裴青驀地一驚悚然而起,帳子裏哪裏有珍哥,方才卻是自己的一場春夢而已。正啞然失笑時,門外卻真切地傳來珍哥的喚聲,“七符哥,睡熟了嗎?起來吃晚飯了!”他一時大窘,忙起身簡單收拾了一番,又打開窗子將屋子內的氣味散發出去。忙亂了好一會兒,才裝做將將醒來的樣子開了房門。


  門外的傅百善滿臉狐疑,將裴青上上下下打量個不住,又伸頭往屋子裏瞧了一眼,才蹙眉問道:“幹什麽呢,慢騰騰地半天才開門!”


  裴青從未如此尷尬過,以手握拳擋住嘴唇故作鎮定道:“昨兒忙亂得很,又惦記著你的封賞就沒有歇息好。剛才不知怎的,一挨著枕頭就睡沉了,所以你喚我就沒聽見!”


  傅百善從未想過這人會當麵撒謊,點了點頭伸手欲拉。


  裴青鼻尖又聞到一股似有似無的胭脂香氣,抬頭就見那姑娘顏色嬌妍,唇上分明用了一點香豔的口脂,心頭一時又驚有喜。喜的是女為悅自者容,小姑娘分明是想讓自己看看。驚的是剛剛那場綺夢,害怕當場出醜,哪敢再挨近佳人的身子。忙不迭地關好房門朝外走,“嗯,說起來真的餓得很呢,我們快點去吧!”


  傅百善在後麵左右打量七符哥忙亂的身影,心想他果然是餓了,走路都有些不穩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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