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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零章 鬥角

  清晨, 剛剛起床的二當家鄧南聽完手下的稟報後皺著眉頭問道:“你在門外守了大半夜就聽了這麽幾句話?”


  手下撫著額頭上雞蛋大的腫包委屈道:“真的隻聽到這幾句閑扯, 那位徐爺擲了個杯子出來正正砸到我。我不敢走遠, 就聽那兩個人又嘀咕了一會兒然後就上了床, 那女的妖妖嬈嬈地叫了小半宿, 聽得讓人心火直冒。”


  鄧南想到那婦人不盈一握的細腰, 燈下滑膩的雪頸, 也不由一陣口幹舌燥。隻得揮手讓人退下,心煩意亂地坐在椅子上想事情。門簾忽然被人掀起,一張發須亂蓬的麻子臉伸了進來。鄧南不由罵道:“這是從哪個姘頭床上起來, 難得你起得這麽早?”


  來人正是赤嶼島的三當家,因自小生得一臉麻子,索性以此為名。他被罵卻絲毫不以為忤, 涎著臉湊過來道:“好容易找的江蘇廚子做得齊齊整整的一副席麵, 那酒還是我特地搜羅來孝敬二哥的,就是想咱們兄弟坐在一起嘮嘮話, 結果全進了那姓徐的肚子裏, 你還不許我找個女人散乏一二?”


  鄧南大感頭疼, “你也是將近四十歲的人了, 喜歡哪個娶進門當妻當妾都由你, 這樣胡亂過日子成何體統?”


  葉麻子攤著手腳坐在椅子上, 敞著衣衫蠻不在乎道:“這樣才好,個個都把我當主子,要都娶進門不得鬥成烏雞眼似的!要不然弄個跟二嫂似母老虎進門, 我上吊的心都有了!”


  覷眼見人並末反對自己的話, 葉麻子扯了衣袖擦了把臉上的汗漬嘿嘿笑道:“二嫂樣樣都好人也賢惠,可就這醋性忒大了,給你屋子裏置的那兩個妾長得跟老媽子似的……”


  鄧南心塞得厲害,喝斷話頭道:“怎麽就你一個過來,老四呢?”


  葉麻子嘻嘻笑道:“他婆娘要給他生第三個兒子了,就是這幾天的工夫。一聽說你現下沒工夫說話,要另設宴招呼姓徐的,立馬轉身跑得比兔子都快。”


  鄧南說不清豔羨還是遺憾,“他倒是一心隻過自己的小日子,大當家就是因為他沒有這些花花腸子才越發器重他。現在又來了一個不知深淺的徐直,我們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


  葉麻子撇嘴道:“二哥太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了,老四是個隻會拔算盤珠子的帳房先生,他心裏頭除了老婆孩子翻不起多大的浪。就是這個徐直不知深淺,大當家在信上特地說不準關不準放,倒底是個什麽意思?”


  鄧南想了一下才低聲道:“你來得晚不知道事由,當年老船主在世時是有心把位置傳給此人的,結果一遭風雲突變讓他遠走中土,此事就不了了之。後來這姓徐的在軍中混得不錯,一路青雲直上。本來跟我們也是互為利用的關係,大當家幫他掙軍功,他則給我們提供一些情報規避風險,兩下相安兩下便宜。不想他一朝翻了船,大當家是輕不得重不得,很是為難啊!”


  葉麻子撫著下巴的胡須問道:“多少年的舊事了,難不成大當家還擔心這人過來摘桃子?”


  鄧南搖頭道:“此人麵相和煦其實最是心狠手辣,大前年有三艘遠道而來的安南船隊上岸補給,大當家提前派人把消息送出去給他。半個月後這船一走到虎皮礁附近就遇到了幾股流竄的小海匪,還沒等怎麽樣呢,就讓徐直連人帶物抓了個滿貫,他就是因為這樁事才立下軍功得的百戶一職。”


  葉麻子倒抽一口涼氣,“就是裝滿香料象牙名貴木材的安南船隊,我還以為大當家收了人家的朝貢不好再下手呢,卻原來是便宜了那個小子!”


  鄧南狠狠狠瞪了他一眼後才道:“大當家老早就說過,赤嶼島隻為海船提供一個以貨易貨的安全場所,出了這道門就不歸咱們管了。你也要時時記著你麵上的身份是貨場的莊家,而不是與人赤膊相見的海匪!”


  葉麻子嗬嗬一笑,手掌向下用力一劃狠狠道:“我是什麽底細二哥最知道,這姓徐的如此麻煩,幹脆找幾個人麻袋一裝拋入海裏一了百了。”


  屋子角落裏的西洋掛鍾嘀作響,葉麻子翹著二郎腿笑咪咪地等著。


  二哥心思縝密什麽都好,可不知是被二嫂管狠了還是怎麽的,行事墨跡如同婦人。他自然不知道鄧南的話其實也隻說了一半,那年大當家故意放水讓徐直繳獲的安南船隊,最後的結果是人員俱亡貨物全部充公,無論是流竄的海匪還是安南船員竟然無一生還。


  無意之中聽到這個傳言時鄧南猶不可置信,專門派了心腹手下到岸上探聽消息。朝庭的安民告示說海匪先是殺了安南船隊的隨行人員,又因分贓不均起了內訌。正在相互械鬥時,駐守威海衛的官兵巡邏時恰好趕到,英勇擊殺海匪後收繳裝滿貨物的海船兩艘。


  明明是三艘海船,怎麽變成兩艘了?

  很明顯其間有人做了手腳,說什麽海船被襲擊水手被殺,海匪又起內訌械鬥,前前後後分明都是徐直一個人的說辭!鄧南不信邪,又悄悄地調查過往,發現徐直靠著這種欺上瞞下的手段,不過短短幾年竟積攢下了不菲的身家,即便除去打點上下各路的銀子,徐直也堪稱豪富。


  安南船隊價比千金的香料,潔白無瑕的象牙,碩大華美的寶石,還未提煉精純的金塊,無一不是讓人垂涎三尺的財物,而這徐直竟然悄無聲息地吞了一整船。


  鄧南想到自己在大當家的勒令下隻敢偷偷摸摸地小打小鬧,吃個好的喝個好的還象做賊一般,心裏便象開水一般沸騰。要不是那回徐直吃相太猛,任誰都想不到別處去。結果大當家聽說後,也隻是搖頭歎道直當是欠他的,說了聲——算了!

  想到徐直背後叫人瞠目的財富,鄧南暗暗咬牙豈可如此便宜?相對於溫香女人,還是沉甸甸的金銀珠寶更能讓人心安。


  鄧南心下一番計較後輕歎一口氣道:“徐直是給赤嶼島立下大功的,這些年要不是他屢屢冒險送信,咱們也少不得象別家那樣被官兵追著跑,哪裏還有精力將赤嶼島經營得鐵桶一般,任誰都不敢來犯!”


  葉麻子錯愕地張大了嘴,一跳腳大怒道:“可大當家也回回都叫人送了錢物給他,這就象做買賣一樣錢貨兩訖各不相幹了。這回姓徐的一看就是來訛銀子的架勢,二哥你可要勸著大當家,別心軟扭頭就答應了!”


  鄧南就假意歎息,“我勸是可以勸,隻是大當家一向念舊情,再加上徐直這掃地菩薩的名號在海上也是有位分的,大當家於情於理都不好做得太過分!”


  葉麻子脖子一梗道:“大當家到蘇岩島參加英豪會,約莫還有五六天才回來,在這幾天我悄悄把事辦了,隻要手腳利落些半點玷汙不到他的英名!”


  良久,鄧南才緩緩點點頭,“徐直帶來的婦人你見過沒有,倒是生得有幾分姿色,事成之後你便收入房中吧!”


  葉麻子眼前一亮,搓著雙手興奮道:“能被姓徐的看上畢定不是凡品,隻是兄長在前弟弟怎敢獨吞?”


  赤嶼島上男多女少,對於男女情~事便看得開放些,有些男人為求溫飽還特意將妻女雙手奉上。女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私下裏還相互攀比從金主那裏得到的財帛銀鈿,葉麻子的幾個姘頭便是如此來的。


  鄧南看他一提到女人就興奮得鼻翼微張,一張餅狀大臉更顯油亮膩人,心下便莫名有些厭煩。口裏卻更加溫和無奈道:“你也不是不知曉你二嫂的性子,要是知曉我在外麵養了女人,敢站在屋子外罵我三天三夜,哥哥我還要不要做人呐?”


  葉麻子遂放下心來哈哈大笑,拱手為禮道:“那這婦人兄弟就笑納了,日後帶來給哥哥奉茶。”


  兩人說笑一會才散了,鄧南對自己這招借刀殺人之計極為滿意,躊躇滿誌地盯著暗處微眯著眼冷哼,“果然是色字頭上一把鋼刀,先讓你嚐嚐溫柔鄉的滋味,等徐直閉了眼再送你下去陪他,兩個人到閻羅殿去分說事由吧!”


  仔細想了一會兒叫了心腹過來吩咐道:“你親自去守著,等三當家使法子把徐直撂倒之後,你務必要等人斷氣再悄悄離開。回頭再找個不相幹的人把三當家的幾個相好叫上,再等三當家逼~奸那婦人時現身,鬧得越大越好。等大當家回來正好給葉麻子定個謀奪人~妻的死罪,至於他能否逃出生天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心腹手下小意問道:“我聽您的意思還想徐直身後的財物,這猛然將人弄死了這財物不都打了水漂嗎?”


  這個手下是用了多年的老人,最是信任不過。鄧南也不賣關子,“葉麻子是頭蠢驢,徐直就是條毒蛇。你看這些年他做的樁樁件件,這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不趁了他初來乍到人手不熟的時機將他除了,日後定然會成為我的心頭大患!”


  抽出長條案上供奉的長刀,鄧南眼中閃過一道戾氣,“連大當家都忌憚於此人,我若不先下手為強,隻怕三年後這赤嶼島上已無我容身之地。至於他身後物就毋須擔心了,徐直跑路時都帶著那婦人,可見那婦人在其心頭份量頗重,她對那些藏寶的下落必定知曉一二。一個女人,恐嚇幾句再許諾些好話,還怕她不把徐直的家底交出來嗎?”


  於是手下滿臉歎服,低頭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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