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渾渾噩噩地回到思思家裏,萬幸他們已經先睡了。


  望著鏡子裏狼狽的身影,我無力地扯了扯嘴角,疼的“嘶”了一聲。


  幾天沒見,孟然脾氣見長,手勁也大了很多。明明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結果一巴掌把我嘴角打裂開了。


  原本梳好的頭發,現在亂的跟雞窩一樣,大部分都貼在臉頰上。


  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紅酒的味道,我連忙放了熱水,躺在浴缸裏泡澡,腦子裏充斥著今晚發生的事。


  孟然會對我動手,對我罵出那樣難堪的話,這在意料之外。


  周孝昌的出現,更是讓我震驚。一想到他,我就頭皮發麻,心中忽然閃過一絲擔憂。然後很快的,我就將這一絲擔憂掐滅。


  周子希好歹也活了二十多年,再怎麽樣,他也不可能死在他親爹手裏。


  真正需要擔心的,反而是我自己。


  孟然今天算是跟我徹底撕破臉了,隻希望周子希以後再也不要來招惹我,否則下一次,潑到我身上的,就不是紅酒這麽簡單。


  還有張峰的事,今天我陪周子希去了酒會,他就真的會放過我弟弟嗎?


  亂七八糟的事情攪得我腦仁開始疼。我揉了揉太陽穴,躺在浴缸裏閉目養神,索性什麽都不去想。


  外麵好像下雨了,打在窗戶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夏夜的雨聲,總是能讓人心靈安靜。


  從浴室裏出來,擦幹淨頭發,回到我的小臥室,發現手機屏幕一閃一閃的。


  拿起來一看,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再看內容,我心裏咯噔一下,是周子希換了號碼發過來的。


  他說他在樓下等我,讓我一定要下去。


  我心煩意亂地將手機扔到床上,不想理會他。可還是忍不住拉開窗簾,朝窗外看過去。


  不看還好,這一看,嚇得我脊背一涼。


  外麵大雨瓢潑,然而樓下路燈旁,卻有一個身影,獨自坐在輪椅上。他頭頂上撐著傘,可是左腿搭在輪椅上,一把傘根本擋不住。


  現在已經起了風,雨水肯定會打到石膏上。


  這個神經病,他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心頭狂跳,拿起手機看了看,發現他之前的短信已經是半個小時前發來的。也就是說,他至少在大雨裏等了半個小時。


  我手指發顫,用力按了幾個字:你走,我絕對不會下去。


  放下手機,我依舊盯著窗外,很快,手機鈴聲響起。他說:我會等到你下來為止。


  他是吃定我一定會下去!


  我恨恨地咬了咬牙,憑什麽他就敢那麽肯定?難道他以為,我就那麽容易犯賤,隻要他勾勾手指頭,我就會屁顛屁顛地回到他身邊,當所有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眼不見心不煩,我將窗簾放下來,手機關機扔在桌子上,鑽進被子裏。


  被子被我拉起來蓋在臉上,可是我卻絲毫睡意都沒有,一直心緒不寧。


  過了片刻,我伸頭看了一眼,發現那個人影還在,登時被氣的渾身無力。


  他為什麽要這麽固執?為什麽就不能好聚好散?


  開機看了一下,發現才過了五分鍾,我煩躁地鑽回被窩,可是等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


  忽然,“轟隆”一個炸雷響徹天際,閃電照亮半個夜空,就見那把傘一下掉了,被大風一吹,眨眼間飛出很遠。周子希處在夜幕中,滂沱大雨肆意打在他身上。


  隔著幾層樓的距離,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堅持什麽。


  可心裏特別難受,像被人拿刀尖在心髒上戳了一刀的難受。


  我不得不承認,他這一出苦肉計,我還是抵擋不住。


  他對自己下的了狠手,我卻沒有練出一副鐵石心腸。


  拿了一把傘匆匆下樓,看到他的時候,我忍不住哭著罵了起來:“你他女馬到底要發瘋發到什麽時候?是不是要我去死你才肯放手?”


  雨水順著他的頭頂落下來,將他柔軟的頭發打濕,完完全全貼在頭皮上,像被膠水黏住一樣。


  聽到我的聲音,他費力地撐著眼皮,似乎想對我笑一笑。


  我憤怒地瞪著他,卻不得不靠近他,努力將傘撐在他頭頂,生怕他再有個三長兩短。


  眼淚如同雨水一樣,怎麽也收不住閘,嘩啦啦往下淌。


  他一下將我拉到身邊,用力摟住我的腰,抬手去擦我的眼淚,輕聲說:“楚楚,別哭。”


  我卻哭的更凶,好像要將心裏的委屈和痛恨全都哭出來。


  我們這樣,到底算什麽啊?


  冷風一吹,我渾身打了個寒顫,比這更冷的,是周子希的體溫。他搭在我腰間的手,像冰錐一樣滲人,凍得我縮了縮脖子。


  我不禁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一絲溫度都沒有,像剛從冰箱裏拎出來的骨頭。


  “你是不是想死?你要想死,你就滾遠點去死,幹什麽跑到我跟前來?”我怎麽也控製不住脾氣,怒氣衝衝地朝他吼道。


  他卻抬頭望著我,臉上一直在笑,笑的我手腳發顫,特別想甩他一巴掌。


  我抬起手,還沒來得及打下這一巴掌,他忽然雙眼一閉,一下倒在我懷裏。


  “子希!周子希!”我駭的手腳冰涼,連傘都握不住,匆忙推著輪椅就往小區外麵跑,攔了一輛出租車迅速往醫院趕。


  周子希被護士推去做檢查,我木訥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心髒還在砰砰砰地亂跳。


  剛才那一瞬間,我差點以為他要死了。


  我抹了一把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事情到了這一步,好像打了個死結,我想解開,他卻固執地抓住繩子兩端,妄圖一直維持這樣的狀態。


  我發了一會兒呆,陸辭的電話打進來,問我知不知道周子希在哪兒,我立刻說了醫院。


  半個多小時後,陸辭一身狼狽地跑到醫院,一邊扶著牆壁大口喘氣,一邊跟我說:“本來我看著他,結果,結果睡了一覺,人就不見了!他現在怎麽樣了?怎麽會突然又入院?”


  我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周子希在大雨裏等了我將近一個小時,隻能繼續保持沉默。


  陸辭不再說話,走到我旁邊坐下。


  過了幾分鍾,我問他:“靈靈你怎麽處理的?”


  我對趙小靈的恨,不僅因為她間接傷了周子希,更因為她無所顧忌地利用我弟弟。


  “人我已經趕出去了。”陸辭頓了頓,說,“我沒想到她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前的她,不是這樣的。”


  我嗤笑一聲,是啊,誰又能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你爸呢?還在醫院?”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明顯感覺到陸辭身體僵硬,等了好久,他才慢慢放鬆,口氣平淡道:“醫生說情緒太激動,身上的傷好了,但是人中風了,現在專門雇了兩個保姆伺候。”


  我一下說不出來話。


  我以為陸老板的傷好了,所以陸辭才能跟周子希冰釋前嫌,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這樣。


  我疑惑地望著他,陸辭聳了聳肩,說:“凡事有利有弊,就因為他中風不能動彈了,我妹妹才肯回國。兩個都是我最親的人,可如果要選一個,我隻能選我妹妹。”


  他的邏輯我根本不懂,不過陸老板身體不行了,陸家的大權應該會交到陸辭手上,這麽一想,我又有點理解了。過了很久,護士才推著周子希出來。


  醫生一看到我們,臉色頓時沉下去,劈頭蓋臉問道:“這怎麽搞的?要是再這麽淋雨,病人這條腿,我看不如截肢算了!”


  我訕訕地張了張嘴,卻不知該作何解釋。


  周子希腿上重新打了石膏,臉上毫無血色,雙眼卻盯在我身上,望著我不停地笑。


  看他沒事了,我方才擔憂的一顆心終於塞回肚子裏。理智重新回籠,對陸辭點點頭,轉身就走。


  忽然,身後一隻手抓在我手腕上,阻止我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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