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救我
“走了啊?”紅姐眯著眼問了一句,接著又吐出一個眼圈,食指輕輕彈了下煙灰,說,“走了就永遠別回來。”
不知怎麽的,我感覺她有點落寞,挺傷感的。
我們還算客氣地跟她說再見,然後一溜煙跑出紅鼎。
望著紅鼎大門,我跟靈靈一起做鬼臉,終於逃脫了這個牢籠,從此以後天高任鳥飛,我們都是自由人!
靈靈很快被陸辭拖上車,兩個人十分拉風的走了。
我歎了口氣,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紅鼎。
隻見樓上的窗戶邊,不知什麽時候聚集了好多姑娘。她們都跟我差不多大,稍微老一點的,也才二十七八歲。
各個臉上都畫著精致的妝,或清純,或妖豔,各有各的風采。
而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那輛車跑遠了,羨慕的,嫉妒的。
灰姑娘的故事,大概就是會所裏的姑娘一生最大的追求了吧。
幸運的是,靈靈等到了。
而我們,永遠隻是醜小鴨。
晚上無處可去,我隻好坐公交回了出租屋,結果鑰匙卻插不進去鎖眼。
我想再試一下,門卻在我麵前打開,裏麵走出一個陌生女人,一臉警惕地望著我:“你找誰?”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門牌號,沒錯,是我租的那間屋子。
正要問清楚怎麽回事,房東老太太從屋裏鑽出來,冷冰冰地跟我說:“你這房子我租給別人了。”
“什麽?”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老太太搖著芭蕉扇,不耐煩地望著我,抱怨起來:“你那個媽,躺在樓道裏打滾,又哭又鬧的,其他租戶全都有意見了!得得得,房租加押金,一共兩千塊,一分錢不少,全都還你,你還是去其他地方住去吧,我這裏廟小,供不起你。”
她說著將錢塞進我手裏,直接把我往外轟。
我想跟她理論,可是老太太哭哭啼啼地說她就靠這點租金過日子,我要是把她這裏租戶鬧走了,那就是要她的命。
我一時間無可奈何,硬生生被她推著下了樓。
晚上隨便找了家小店,吃了一碗麻辣燙,又實在無處可去,隻能拎著挎包在馬路上閑逛。
走在人行天橋上,望著橋下車水馬龍,燈紅酒綠,我才發覺自己多麽渺小。
這個城市這麽大,可我就是個浮萍,連自己的根在哪裏都不知道。
那一瞬間,真的特別傷感,想想從小到大,真正關心我的人,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沒錢,沒房,沒能力,一個離過婚的女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我爬到天橋上的廣告牌上坐下,望著來來往往的車輛,心想我隻要這麽輕輕一跳,就永遠解脫了。
可我咬著牙,怎麽也沒有勇氣縱身一躍。
正天人交戰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我鬆了口氣,似乎替自己找到了一個不用去死的理由。
“喂?”
“姐——”電話一接通,對麵就傳來我弟弟的大哭聲。
我嚇了一跳,差點摔下天橋,連忙顫顫巍巍地從上麵下來,著急道:“怎麽了?有事倒是說啊你,光哭有什麽用?”
“姐,我闖禍了,你救救我吧——”
張峰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咕咕噥噥半天,可他天生的大舌頭,天橋上又特別吵,怎麽都聽不清楚。隻知道他說他快要死了,讓我一定要救救他。
我一下慌了,記憶中他調皮搗蛋耍奸賣乖,什麽缺德事都幹過,就是從來沒有哭的這麽慘。
“你現在在什麽地方?你把地址發我,我馬上過去。”
我那點傷春悲秋的心思一下沒了,火急火燎地下了天橋,正好收到短信。
他在B市第一人民醫院。
B市是我老家,當年爸媽離婚以後,我跟我媽改嫁到了A市,已經快十年沒有回去過。
現在張峰在醫院裏,到底出了什麽大事?
我一刻不停往汽車站趕,同時給我爸打電話,可是電話顯示他在忙碌,十幾個電話,竟然一個都沒接。
我坐上最後一班汽車,又給我媽去了電話。
電話才接通,我就聽到她那邊劈裏啪啦的麻將聲。
她劈頭蓋臉就質問我死到哪裏鬼混去了,偷她的錢什麽時候還。
我十分不耐煩,耐著性子說:“媽,小峰出事了,情況好像很嚴重,我現在正要去……”
“他出事關我屁事?”一聽我提到我弟弟,我媽一下炸了,在電話裏歇斯底裏地衝我吼,“當初他嫌我窮,要跟著他那個死鬼老爹,現在就算死在外麵,我也當沒這個兒子!”
“媽!”我想勸她兩句,然而手機裏隻剩下一陣忙音,她直接掛斷了。
一個兩個人都指望不上,我也隻能靠自己了。
下了汽車,又打車去了市一院。
張峰看到我的時候,瞬間崩潰,跪在地上抱著我的大腿哇哇大哭:“姐,救我啊——”
他鼻青臉腫,臉上還掛著血跡,一看就是被人揍過。
急救室門前本來站著好幾個人,此時將我們團團圍住,一個個凶神惡煞的。
我看著那幾個身材健壯的人,心裏害怕的要命,可是這個時候,我也不能認慫。
“我弟弟的傷是你們打的嗎?你們……”
話音未落,忽然一個中年婦女朝我撲過來,淒厲地尖叫道:“還我女兒的命來!”
我猝不及防,頭發被她一把拽住,疼得我頭皮發麻。
“你還給女兒的命!還給女兒的命!我可憐的秀秀啊……”
我被她扯住頭發左搖右晃,腦子裏亂糟糟的全是重影。
中年婦女瘋了一樣,抓著我哭的死去活來。其他幾個人也圍在我身邊,一口一個要我還他們閨女的命。
張峰縮在角落裏,抱著頭蜷縮成一團,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我懵了好長時間,才從他們七嘴八舌的說話中弄清楚原委——張峰害死了人家女兒秀秀。
小姑娘才十九歲,剛剛上大學,被張峰強迫後意外懷孕,她膽小不敢跟家裏說,直接從四樓上跳下來,送到醫院沒多久就斷氣了,一屍兩命。
我本來想跟這群人硬拚,就算打不過,也不能吃虧。
可是看著那個中年婦女哭的死去活來,連氣都喘不勻,我就怎麽都下不了手。
張峰縮頭烏龜一樣躲在一旁,害怕的渾身發抖。
我望著他那張臉,忽然升起一陣難言的憤怒和痛心,猛地走過去,揪住頭發把他頭抬起來,照著他的臉狠狠扇了下去。
“你怎麽能幹出這種事!你簡直畜生不如啊你,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麽想的……”
我氣的渾身發顫,卻被張峰一把甩開。
他氣憤地望著我,指著我鼻子罵道:“你胳膊肘往外拐!你還是不是我姐姐?我是真心喜歡秀秀的,我愛她!我有什麽錯?”
我一下呆住,怎麽也想不到,他會這麽厚顏無恥。
幾年沒見,印象中那個膽小怕事卻聽話的弟弟,怎麽變成這種社會渣滓?!
兩條活生生的人命沒了,他卻在這裏說什麽愛她!
“你的愛都讓狗吃了嗎?!”
我指著他的鼻子想要教訓他,他一把推開我,撒腿就跑。
我跟在身後就去追,死者家屬一把拽住我衣服,大喊道:“別讓她跑了!讓她給我們秀秀償命!”
我被他們拖回去按在地上蹲著,動都不能動,渾身都疼。
這邊鬧成這樣,可是護士們都裝作沒聽見,根本不理不睬。
身邊一直吵吵嚷嚷的,過了半個多小時,我腳都快蹲麻了。
一個中年男人走到我跟前,他說他是秀秀爸爸,問我:“這件事情,你是想私了還是公了?”
我一時間愣住,這麽大的事情,也能私了嗎?
我問他:“怎麽私了?”
秀秀爸說:“五十萬,不講價,這件事就當這麽過去了。”
秀秀媽一聽到他的話,立刻哭喊著撲過來,罵秀秀爸不是人,良心都被狗吃了。
其他人立刻把她拖走,讓她不要多話。
我的心也冷了下來,沒想到這是一個父親會說的話。在他眼裏,他女兒的命,秀秀肚裏孩子的命,就值五十萬嗎?
可是我來不及憐憫秀秀,張峰的一堆破事還沒有處理。
說到底,我弟弟才是我的親人,跟我血脈相連。
見我猶豫,秀秀爸眼神凶狠,威脅我說:“要是不肯拿錢,你弟弟就等著坐牢吧!他還這麽年輕,你可想好了。”
我被他惡心的想吐,卻不能不考慮他說的事。
張峰今年才十八,強迫女生發生關係,害的人家未婚先孕又跳樓自殺,他肯定要蹲幾年大牢。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身上背著汙點過一輩子。
可是五十萬,我沒有!
我正胡思亂想,張峰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一看他的名字我就來氣,電話接通,他又在那邊哭,求求我一定要幫他,又讓我原諒他,說他剛才要是不跑,一定會被秀秀家人弄死。
我煩的焦頭爛額,想要破口大罵,可是罵能解決什麽問題?
“姐,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張峰哭著跟我說,“小時候你想吃糖葫蘆,我就去偷錢給你買,後來被爸發現了,他差點打斷我的腿,你還記得嗎?姐,你一定要救我啊,我還不想死……”
我一下哭了起來,想起他被我爸吊在房梁上,打的皮開肉綻的樣子。
都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我狠不下心。
“好,”我啞著聲音說,“我一定幫你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