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噠——”一個捏扁的易拉罐從台階上滾落,滾入路燈無法照及的黑暗中。
順著易拉罐的來源處看去,可以看到高高坐在台階上的年輕男子,漆黑的發遮住眉眼,在消瘦的臉上投下一塊漆黑的陰霾。
修長的手指拉開啤酒的拉環,低頭吮掉冒出的啤酒花,冷風吹過他的傷口,換來嘴角微微的抽搐。
沒過幾分鍾,喝空的易拉罐成拋物線墜落,下去追尋前輩的腳步。易拉罐在水泥地上滾過,被一隻鞋子踩住。灰色的靴子,黑色的長風衣,斯文儒雅的男子麵帶微笑。
“一個人喝酒不悶嗎?”
“悶,當然悶。”男子伸出手邀請,“誰讓我的朋友是個大忙人,都不陪我喝一杯。”
“阿申,你倒是選了個好地方。”卓輕予走上台階,“大晚上的風大,吹多了會生病的,要不我們找個別的地方敘舊?”
“還是這裏安靜。”顧申拍拍旁邊的位置,“輕予,你陪我說會話吧!”
安靜的地方,適合思考,適合養傷。這裏很安靜,冷風從樓梯口吹進來,從他們頭頂上吹過去,這是唯一能聽見的聲響。卓輕予能感覺到,他此刻低落的心情,不然他不會夜晚一個人,借酒消愁。
借酒消愁的某人遞過一罐新的啤酒,挑眉:“要喝嗎?”
卓輕予接過來,“對了你和那個林雨寰談的怎麽樣?”
“很好啊,事情完美解決。”
“既然都解決了,你該高興才對,怎麽心情看起來這麽差?”
顧申笑著扒開稍長的額發給他看,隻見他白皙的臉頰上有一塊很明顯的淤青。
“你被誰打了?”而且還是打臉。卓輕予心裏起了疑惑,照理說敢打顧少爺的人還沒生出來,敢打顧少爺的臉的人就更沒生出來了。現在居然就有一個,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顧申扯動嘴角,笑容很無奈:“何止被打,我還被甩了。”
“是……陸綺?”
“我顧申居然被同一個人甩兩次,你說我該不該憂傷一把?”他笑得喘不過氣來。
“你們兩個怎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卓輕予皺著眉,去抓他的衣服,卻抓了個空。
顧申仰倒在台階上,雙手枕著腦袋,靜靜地望著上方那塊幽藍靜謐的天幕,是沒有星星的夜晚,月亮躲在雲霧中朦朧動人,今夜的天空,多麽寂寞。“輕予,如果我們都沒有長大該多好。”
夜涼如水,他的聲音如泉水流淌,歎息聲沉入夜色中。
“那個時候,我們一起在綠茵場上踢足球,女生們在場下呐喊助威,轉身的時候很多張臉在麵前閃過,而我的眼睛總是一眼就能看到她站在哪裏。我的回頭,隻是為了看她一個人而已。”
“阿申……”
卓輕予看著躺在身旁的男子。世間全是灰暗的色調,他的臉在厚重的夜色中泛著清冷的光,和他相識這麽久,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顧申脆弱的一麵。顧申和陸綺是同一種人,驕傲自負,抵死強撐,從不會輕易顯露自己負麵的情緒。
顧申嘴角勾著微笑的弧度,如畫絕美,眸中卻是一片死寂。
他說:“原來,時間再也回不去了。”
這句話,似乎就是終結。
卓輕予的心裏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一把拉起顧申的領子,將他從地上拉扯起來,語氣急切而慌亂地:“阿申,你和陸綺到底怎麽了?什麽叫回不去了?她喜歡你,你也喜歡她,經過這麽多事,現在你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為什麽放棄?為什麽回不去?”
“你的問題實在太多了。”顧申輕鬆地掰開他的手,整理著亂掉的領子,“說好了是敘舊,怎麽老想和我動手?”
“對不起,阿申,我……我一時激動。”
“你激動個什麽勁,明明是我被甩了好不好?”
顧申苦笑,順手撐著卓輕予的肩膀站起來。他站在風口,將腳邊的空罐子都踢下去,“哐啦啦——”墜落的聲音慢慢遠去。就像那些陳年過往,誰也留不住,注定是要過去的。
這個角度,卓輕予隻看得到他纖瘦的背影,站得筆直如鬆,他的話語聲從風中傳來。
“輕予,我拜托你一件事,以後幫我好好照顧陸綺。”
“你……真的……”
“對,我以後不能和她在一起了。因為我輸了,我得遵守遊戲規則,答應她的條件。”他回頭的時候嘴角已經叼了一根煙,紅紅的煙頭在黑夜中很是醒目,灼熱的色彩帶點淒豔,“我現在要去找一個人。”
卓輕予也站起身來,“你要去找誰?”
高處的風很大,吹得顧申的聲音聽不真切。
“某一個人,我丟了樣東西在她那裏。”
顧申緩步走下台階,黑色的風衣融入夜色,他頭也不回的朝身後擺著手,“我先走了,待會還要趕一班機。記得我拜托你的事!”
他走的不緊不慢,那樣篤定的腳步,從一個地方走到另一個地方。這一次,他希望能把丟失的東西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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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會記得顧申拜托的事情。卓輕予剛回家,就看到了事件的女主角正在自家客廳裏喝茶吃糕點。
卓輕予驚得差點在自家玄關口摔一跤,隻見陸大小姐坐在沙發上喝茶吃瓜子,和一向不對盤的卓老爺子還有說有笑的。
“輕予你總算回來了,你看都多晚了,下班了就早點回來,別到處亂跑。”本來笑容滿麵的卓元看到大兒子,忽然板起臉來,迎麵就是一陣數落,“你快點給我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卓輕予一臉疑惑地走過去,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替罪羊。
“你是不是欺負人家小綺了?”
“我?沒有啊!”
“輕予,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有什麽不好承認的?你雖然生的和大姑娘似的,但你好歹是個男人,要敢作敢當知道嗎?還有,以後要好好對小綺,人家那麽好的姑娘能看上你,你要懂得珍惜……”
對這突如其來的責問和洗腦,卓哥哥腦子一片空白,眼神下意識地往陸綺那邊飄去。陸綺左手正摸了個小橘子,聽到這通話也是手抖了一下,投以卓輕予一個十分抱歉的眼神。
這邊的教誨如江水滔滔不絕,卓哥哥點頭如搗蒜,終於在被訓導了半個小時候,獲準大赦。
卓家二樓陽台
陸綺滿含歉意地看著剛剛被訓得狗血淋頭的卓哥哥。
“那個……你知道的,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代溝。”
“代溝?”
“對啊,原來代溝那麽可怕……”
她沒想到自己的一番真情流露,會被卓老爺子當作都是自家兒子造的孽。陸綺本來是想和解釋一番就離開B市的,結果事情演變成卓老爺子拉著她回家喝茶,還義正言辭地要為她討回公道。唉,這老頭根本什麽都沒聽懂,還……這都是什麽事。
聽完事情的原委,卓哥哥才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隨後又添了一句,“那怎麽辦。”
“沒辦法,隻好委屈你幾天了。”陸綺拍拍他的肩膀,“我也無能為力,和老頭子說都說不清楚。”
“對了,你和我爸的關係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了?”陸大小姐和自家老頭,不是一向是冰火九重天嗎?怎麽現在反倒一個鼻孔出氣?
麵對他的疑問,陸綺不禁幹笑幾聲,“誰知道呢!”她還是第一次知道卓老頭有這麽旺盛的正義感。
“陸綺,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她微微一笑,“讓我猜猜,關於顧申?”
一擊必中,猜的真準。
“你們到底怎麽了?”卓哥哥神情苦惱,“說實話,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們了。出了什麽事都藏著,神秘兮兮的,讓我這個外人瞎操心。”
也難怪卓輕予這麽無奈,你說這藏著就藏著好了,還非要到你麵前晃個一圈然後什麽都不說,讓你幹著急,顧申這廝人品,也真是絕了!
某人苦惱極致的表情成功打動了陸家小姐,她安慰道:“看你這麽難受的份上,我就滿足你的好奇心好了。”
“你剛才見過顧申了吧?你應該也猜出來了,他臉上的傷是我打的。”她繼續說,“今天下午,我和顧申打了一架。我們提前說好,誰贏了就可以提一個條件。”
卓輕予說:“你贏了?”
“當然是我贏。那個笨蛋連躲都不躲,更不要說向我還手。我勝之不武又怎樣,結果才是最重要的,贏就是贏。”習慣了保護一個人,就會像那個笨蛋一樣。上次在酒吧也是這樣,顧申會替她出頭也是出於習慣而已。陸綺黯然,他終究已經不愛我了。
“那……你向他提了什麽要求?”
卓輕予能感覺到,這就是今天顧申借酒消愁的理由,就是顧申說的回不去。他看著站在身前的陸綺,希望從她的口中聽到答案。
一絲笑意浮上她的嘴角,誰也不知道她此刻心裏在想什麽。陸綺沒有賣關子。
“我說,讓他去找自己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