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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一個都能少

  一覺醒來,已是日落黃昏時分了,昨晚在小龍灣忙活了半宿又興奮了半宿,一夜未眠。進了江寧城鋪子中,姜琅又和夥計們一起把這些山貨分揀出來。


  一些山果乾貨,直接拉到江寧城的雜貨鋪子中倒賣出去,竟然賣了二三百貫,直接抵了那幾船衣衫糧食的空缺,還富餘不少。


  剩下有兩三船的毛皮,一一仔細的處理后,收藏入木箱中囤積起來,姜琅不打算現在出手。「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如今才剛進七月,到了九月才是製作棉衣禦寒的時候,那時毛皮的價格才會最高,到時候再做成皮裘皮大衣,肯定能引領江寧城的時尚潮流.……

  將這些零碎事處理妥帖,已經是烈日當空。鋪子夥計也跟著忙碌一夜了,姜琅實在過意不去,一人打賞了二兩銀子,給大家放了一天的帶薪假。他自己也十分疲憊,一覺睡到日頭偏西,才剛剛醒來。


  外面蟬噪漸息,暑熱漸消,姜琅骨碌一聲爬起來,穿戴整齊后,來到院子里打了盆涼水,醒了醒睡意。本想叫上小六一起出去逛逛的,但看這小子還睡的直淌口水,他也不忍心打擾,索性自己一個人出去走走。


  江寧實在是一個好地方,號稱「六代豪華」,「十朝京畿」要地。兩三百年以後的大明王朝,正是定都於此,北伐揮師而上,擊敗蒙古蒼狼,盡誅黃金家族於捕魚兒海。


  徜徉在街頭,看這樓舍古城,衣衫古樸的人群,猶如是古風古韻的潑墨山水畫,美不可言。山水斜陽,長河落日,天地盡鍍上金澤。


  擇一城終老,遇一人白首。這一城一人皆已經覓得,夫復何求?姜琅性子本是洒脫至極,順其自然無為無求,若是昌平盛世,自然是無可厚非。但是生不逢時,正值多事之秋,外有夷狄環伺,內有盜匪四起,滅族亡國危若累卵…


  靖康恥,這樣的滔天災禍就在前方,躲不及避不過,這些都猶若是懸挂在他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他不敢有一絲的懈怠!

  走走停停,不覺間已到了城門。江寧城城牆年代已久,裂縫瀰漫雜草滋生,城頭的女牆倒了大半,也不曾有人修葺,不要說禦敵了小蟊賊都擋不住。


  已是遲暮,城門口人流如織比較熱鬧,進進出出各奔歸途。姜琅緩步走了過來,打算細細的考察一番,到時候木材石料,土方拉運都是要過城門的,也不知道進出城的錢捐是如何收取的。


  剛走過去心就涼了半截,只見城門口左右兩側,拴著兩條「惡狗」。進城的是捋著山羊鬍,在那兒故作清高之色的李主簿。出城的是趾高氣揚,一腳蹬在案子上的劉大公子。二人一左一右,分工明確配合默契,下手快狠准!劉大公子指揮著那些守門役吏,還清閑自若的搖著紙扇,嘴裡直嚷著:「挨個收,一個都不能少!…」


  看了幾個進城買菜的讓敲詐勒索十文錢,姜琅心中叫苦不迭。到時候將茶食鋪翻修成酒樓,這來回物料運輸肯定十分的頻繁,若是按照劉公子這收法,進出城費用也是一筆開支了。再以他和劉公子的交情,給他來個「親情價」,這預算都得超標了。


  「站住!老倌兒你還沒給出城費呢!」一個皂衣衙役,一手掩著鼻子,滿臉的嫌棄的攔著一個白髮老者喝道。


  那老者年歲已大,鬚髮皆白,顫顫巍巍的挑著一副擔子,擔子上是兩個木桶,看起來分量不輕。老人放下擔子,臉上都一副唯唯諾諾的表情,滿臉討好的乾笑道:「官爺,老漢就是出城倒夜香的,不信你看。」


  「咦……」


  一聽是倒大糞的,周圍一群人滿臉的嫌棄鄙夷的掩鼻躲得老遠,就怕沾到身上晦氣。


  「行了!行了!別掀開了,真他娘的晦氣,快挑走吧!」皂衣役吏看這老頭子老實憨厚之極,一把拿著馬桶蓋子,要掀開給他過目,立馬的用袖子捂著口鼻奪得遠遠的,厭棄的指著老頭兒嚷道。


  老頭兒感激一笑,挑著擔子就要往城外走去。


  「慢著!」


  只見劉公子鼻孔里塞著兩團白布,輕搖摺扇走了過來,面色不快指著那役吏厲聲道:「怎麼回事兒!?不是跟你說一個都能少嗎?怎麼還要放走一個,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去當苦役?」


  一聽當苦役,那皂衣守衛一臉驚慌,連忙俯身辯解道:「劉公子明鑒,這老頭兒,他就是去倒夜香的…」


  「倒夜香怎麼了?倒夜香進出城也得有錢捐!」劉大公子氣勢凜凜,指著那皂衣守衛斬釘截鐵的說道。


  這?!…


  買菜的盤剝就算了,這尼瑪出城倒大糞也得要錢!姜琅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乍舌不已。劉都頭父子倆不愧是斂財的好手,果然是人過扒皮雁過拔毛,摳完鼻孔嘬手指頭兒的主兒,不放過任何剝削的機會。


  「老頭兒,你這一桶十文錢,一擔二十文出城費。」劉公子盛氣凌人的指著老頭兒說道。


  「啊!二十文!劉少爺未免太多了吧?」老漢滿臉委屈無奈,搓著雙手,囁囁喏喏驚道。


  「太多?你說個數,本公子聽聽。」看周圍老百姓太多,劉公子想樹立一個心地善良的好名聲,不願宰這老倌兒太狠。


  「真的要交嗎?老漢就倒夜香而已…」白須老漢畏懼的看著劉俊楚,低聲問道。


  「必須交!一個都不能少,此例不可開!此風不可長!」劉公子不容商量,面色倨傲說道。


  「一擔一文如何?老漢挑一天,也就顧個溫飽…」


  「一擔一文錢?老倌兒你跟本少爺開玩笑呢?一擔十文錢,不能再少了!」


  「十文錢?這老漢半天兒的收入都沒了,老漢出苦力,掙幾文錢不容易.……劉少爺開恩,一擔兩文錢如何?」


  「兩文錢?你這打發叫花子呢?本公子今日心善,算你一擔八文錢。」


  「八文錢也太多了,三文錢吧?」


  「六文錢不能再少了!」


  ……


  姜琅和周圍的百姓都已經看醉了,這二人圍著一擔大糞有來有往調價還價,聽這語氣劉公子倒更像是賣大糞的了,正儘力的將他的一擔大糞要個好價錢……


  「一桶兩文錢!一擔四文錢!再廢話就把你這老東西轟走!」


  劉公子看這老頭兒太過磨嘰,周圍百姓已經開始指指點點,實在有損他劉少爺讀書人的清譽,氣急敗壞的沖著老漢吼道。


  那老漢看劉公子滿臉怒火,知道再說下去也是自討苦吃,老老實實從懷中摸出四文錢放在桌案上,搖著頭一聲嘆息,顫顫巍巍的挑著木桶,向城外走去。


  曲終人散,鬧劇落幕。城中的百姓個個一臉的麻木,一看沒熱鬧看了,又是各忙各的了。該勞作的勞作,做小買賣的又吆喝起來。那皂衣役吏剛受了劉少爺的責備,受到責備鞭策之後,現在收起出城費來,更加心狠手辣,不榨乾最後一滴油水絕不放行!

  縱然如此,但必經之路不過不行,城中百姓又在城門口排起了長龍,猶如是一隻只待宰的羔羊,整整齊齊的亦步亦趨的走著,等著役吏來那麼狠狠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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