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爭辯
樂宇知道董老二沒啥職業道德，但四十多歲的大老爺們，總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斤斤計較吧？我這歲數，還沒你兒子大呢！
哪想到，董老二就是個心胸狹隘的主，一天天板個殭屍臉，一點好臉色沒有，還專門給他安排那種吃力不討好的活。
好在樂宇處事圓滑，一一化解。這工作是比其他的部門同事累了些，總比呆在車間強吧？
這天上午，發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董老二讓樂宇去廠長辦公室開會。
樂宇著實驚了一下。
廠長是個日本人，漢語只會寥寥幾句，所以很少跟廠內員工溝通，一般只有課長以上的職位才能當面交流。
可以說除了公司總經理以外，廠里最大的領導就是廠長了，能當面跟廠長彙報，留下個好印象，肯定對以後的工作升遷有很大幫助呀。
樂宇頗有些費解，董老二這些天總給自己安排些得罪人的事，怎麼這次發了善心？
得知了會議內容，樂宇就愈發覺得奇怪，董老二竟然跟廠長提議，讓自己來統籌負責這次全廠的體檢項目！
這體檢項目涉及到的資金雖然只有十萬塊，但涉及到全廠的所有職員，人數龐大、關係複雜，絕對算是一個大項目了，別說松本廠長，就連樂宇自己都不夠自信能夠勝任。
面對松本廠長的質疑，董老二是這樣解釋的，他說這次體檢，是樂宇和院方的單向聯繫，既然如此，不如就讓他全權代理。而且樂宇雖然年輕了些，但腦袋活、反應快，組織能力強，跟廠里的員工相處融洽，完全可以勝任這個職位。
樂宇摸不清董老二的牌路，明明是得罪了他，怎麼他反而要給自己加擔子呢？良心大發了？
樂宇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想了，反正好事一樁，算是對自己能力的一個歷練了。要是表現得好，得到賞識，說不定能下一步就能升職課長了呢。
在女翻譯的幫助下，樂宇拍著胸脯跟松本廠長做了保證，一定能順利完成任務。
日本人對董老二這個總務部長還是比較信任的，也就沒有太大異議，組織一次體檢項目嘛，本身的確沒什麼難度。
然而接下來松本廠長和董老二的對話，則讓樂宇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次體檢……公正性和合法性，沒問題吧？」松本語調謹慎。
董老二笑道：「松本廠長，你放心，我們對外可以宣稱是工廠的福利體檢，保證合法。」
松本皺皺眉頭，聲音不大：「注意影響，要是傳出去說我們惠達公司開除病患職工，廠里就太被動了。」
董老二不以為然道：「松本廠長多慮了，我以前那家公司就是這麼搞的，一點問題沒有！」
松本默默點頭。
旁邊的樂宇冷汗都下來了，驟然瞪起了眼睛，驚呼道：「你們要開除病患的員工？」
董老二瞪圓眼珠子，低吼道：「在廠長面前，你喊什麼？！」
樂宇吁了口氣，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松本，鄭重的問：「松本廠長，這是真的嗎？」
松本對樂宇這種以下犯上的行為很不感冒，奇怪的看向董老二。在日本的企業文化中，下屬根本沒有質疑領導的權力，有的只是推薦和服從。
董老二沒想到樂宇竟然在這個節骨眼上犯了倔，咬牙切齒的道：「樂宇，你給我閉嘴！」
樂宇不為所動，眼神依舊盯著松本，輕聲道：「松本廠長，聽說您和井下總經理是校友，早年在早稻田大學畢業，那是世界名牌大學，我很敬佩。只是通過體檢的方式，開除公司的職工，你不覺得這種行為違背了商業的底線和人性的基本原則么？」
松本嘴角動了一下，終於開了口：「這都是董君的決定。」
樂宇看都不看董老二一眼，他現在對董老二已經徹底死了心，丫就是一畜生，根本不值得交流，竟然為了一家日本企業的利益，去慫恿老闆開除中國職工，你丫還有一點人性嗎？難怪他會把體檢項目交給自己，他想讓自己去當那個開除員工的惡人！
「員工身體出現了狀況，已經很不幸，廠里不去關愛他們，反而把他們都開除，把責任推向社會，這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高血壓不會傳染，糖尿病不會傳染，心臟病也不會傳染，肺結核早就得到了控制，哪怕是乙肝患者，在日常的生活中也不會發生傳染，他們都有著神聖不可侵犯的勞動權益，他們都為工廠奉獻過心血，我們不能這麼絕情！」
樂宇越說越激動，渾然忘記了自己只是一個底層職員，再一次向工廠的一把手發起了質問：「松本廠長，在日本，員工入職需要體檢嗎？」
樂宇沒去過日本，但他有個遠房表哥在美國讀大學，利用課餘時間打工賺取學費，他了解過一些。
在美國餐廳工作，員工是不需要抽血的，因為大多數疾病的傳染性，在日常生活中根本不會體現不出來。哪怕是傳染性極強的乙肝大三陽和艾滋病。偶爾有餐廳為了防毒影響客人，會做個尿檢而已。
美國如此，想來日本、英國、德國、法國等等發達國家，也都沒有入職體檢這一說。
難道患病了，就沒有了工作的權力嗎？
果然，松本給了樂宇肯定的回答：「不需要。」
「既然在日本不需要，為什麼把企業開到了中國，就要體檢？」樂宇太激動了，激動的忘記了彼此的地位差距。
董老二氣的臉上紫紅，就跟灌了二斤白酒似的，怒然道：「因為這裡是中國，在中國的工廠，就得有這種體檢！」
樂宇冷冷的看著董老二，氣的說不出話來。
松本很不喜歡辦公室里有這種劍拔弩張的感覺，他很認同董老二的做法，自從他當上總務部的部長后，工廠的後勤支出比先前少了一半還多，在工作方面絕對稱職；可另一方面，他也認同樂宇的觀點，在日本企業中，除非是面臨破產，否則絕不會開除任何一個員工，哪怕養一大批閑人。
可這畢竟是在中國，兩國國情不同，其中又有巨大的利益差，讓松本一時間拿捏不準，手指敲了敲桌面，等兩人冷靜下來后，淡淡的說：「這事件先放放，回頭開個高層會議，大家再商量下。」
「松本廠長……」董老二臉色一變。
松本這樣的退讓，很明顯就是在打他的臉啊，他一個總務部長的提議，硬生生被總務部長助理給否決了，這要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松本一擺手，打斷了他，繼續道：「樂宇君，這次體檢呢，繼續由你負責，至於公司會怎麼處理那些患病的職工，回頭再通知你。」
樂宇頷首。
工廠雖然是家日資企業，但管理層日本人不多，高層會議上大都是中國人。這種協商下來的結果，必然會對同胞有利。
樂宇走出了廠長辦公室，就覺得背後一陣發涼，回過頭去，果然看到了董老二那張鐵青的臉。
「王八犢子！」董老二素質不高，直接罵了一句。
樂宇搖搖頭，對於他毫無修養的髒話頗為不屑，嘆了口氣，輕聲道：「董部長，我感激你把我調到總務部工作，但你知道嗎，對於你這種為了討好日本人壓榨同胞的做法，我只有一個感覺。」
「什麼感覺？」
「噁心！」
樂宇不屑的嘴角一翹，帶著滿臉的鄙夷，揚長而去。
……
樂宇知道，他這次是把董老二完完全全的得罪了，他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出色的安排好體檢項目，獲得廠長的賞識，調到其他部門。
涉及到全場近千人的安排，樂宇孤掌難鳴，需要尋找幫手。總務部內就不用想了，這時候沒人敢觸碰部門一把手的霉頭。
好在樂宇平時在廠里人員不錯，採購部的王慧琳姐姐和保安部的李國良大哥聽說之後，義不容辭的選擇幫忙。
王姐負責對外，主要是保持和院方的聯繫，協調關係，安排院方在工廠的一切活動；
李哥人緣好，負責對內，一方面是確保體檢當天的秩序穩定，一方面是穩定人心，預防謠言的瘋傳。
這幾天廠內幾乎都傳遍了，說是誰有病，誰就得開除！
樂宇負責中央統籌，協調各部門的先後秩序，對體檢各個項目的功能和流程做一些宣傳。
別看樂宇年輕，可他從初中開始就是班級的尖子生，作為班長的他，從運動會到文藝演出都是由他組織策劃。
雖然量級上不在一個層次，但樂宇還是憑藉著他穩健的思路和積極的作風，贏得了廠里員工的一致好評。
甚至董老二聽到樂宇這幾天的做法后，都忍不住一愣，罵罵咧咧的嘀咕一聲：「這小王八犢子，還真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