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真新是純白開始的顏色
（2018.9.19 已重修）
迎著清脆的鳥鳴聲，走出房門的小夜在街旁站定，回身打量著自己的新——也可以說是舊——住處。
麵前的房屋是兩層樓的木構架複式結構，似乎已經是有些年頭的宅子了。它依傍著幾顆高大的樹木，傾斜的淺木色屋頂隱藏在濃密的樹冠之中。有幾隻小巧的波波正在屋簷上蹦蹦跳跳，似乎已經在這裏築了巢。
這座位於真新鎮“遠郊”的舊屋麵積不小，足以容納一個大家庭居住。不過，在粗略查看了房間的每一處後，小夜覺得與其說是寬敞，用空曠來形容這座舊屋會更合適。
偌大的客廳中隻有一張小木桌和一把椅子孤零零地擺在正中央，二樓也僅僅有一間屋子中擺放著樣式簡單的床。地麵全部是冷灰色的水泥抹麵，沒有一絲裝飾的雪白床單甚至會讓人想起賓館或醫院。
不過，小夜本人倒是對這樣的裝飾毫無意見，甚至感到十分滿意——如果她真的一睜眼出現在一個溫馨又充滿生活氣息的臥室裏，恐怕立刻就需要在“如何將被自己奪走的人生還回去”上絞盡腦汁，以及深入思考自己的行為算不算殺人，需不需要自首。
她繞著自己的住處漫無目標地轉了兩圈，途中兩次試圖伸手去碰一碰屋簷下毛茸茸的棕色小鳥。可惜縮水後的身高太矮，她原地蹦躂了幾下後隻好作罷。
頂著波波們充滿問號的目光，小夜一臉淡定地左右看看，通過建築的疏密度確定了鎮中心所在的方向。
真新鎮——作為一個愛好很大眾化的原中學生，她對這個名詞自然有所耳聞。街邊的路牌令她確定了自己的所在地。
她默默將“熟悉居住環境”的任務拉到優先級的最頂端，蓋過“賺錢養家保證自己遠離餓死街頭的慘劇”、“邁出通往新世界的第一步——摸一下寶可夢”之類的瑣碎條目，隨後行動力十足地順著街道行走了起來。
真新鎮【日文：マサラタウン，Masara_To_Town】，又被稱為“純白色的城鎮”。
這座小鎮的人口不多，稀疏的建築物被鬱鬱蔥蔥的森林環繞。著名的寶可夢學者大木博士出生於此，在功成名就後又回到故鄉，建立了屬於自己的研究所。除此之外，純白的城鎮沒有任何可稱道之處——在這裏長大的年輕人們多半已經前往大城市謀生，隻有老年人還留在空氣新鮮的安逸小鎮中，自得其樂地組成了真新鎮近半的人口。
沿著彎曲的街道前行，稀疏的民居和攤點漸漸映入眼簾。隨著人聲傳入耳中，小夜也總算有了種自己身處小鎮而不是荒野的實感。
——當然，這與真新鎮的規模和人口無關，純粹是小夜的“載入點”太偏僻了。從出發到望見人群為止，她足足在路上走了一個多小時，甚至一度懷疑自己走錯方向跑進了鄰鎮。
此時正是真新鎮最熱鬧的時候之一。人們陸陸續續地走出房門，在路邊的小攤挑選著蔬菜和水果，頗有幾分小型集市的感覺。小夜毫無破綻地混入了人群之中，一臉淡定地掃視擺在路邊的商品們，同時熟練地避開腳下亂七八糟的水坑，仿佛一個逛慣了無營業許可早市的小鎮居民。
——而內心已經因為某些水果過於“異次元”的造型而陷入了一串省略號之中。
小夜沿著街道逐漸穿越集市，目光落在街邊台階旁頻繁出現的坡道和欄杆上。
即使是在這樣的人口稀疏的小鎮，無障礙設施依舊做得很充分。這令小夜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地區——或者說國家，發達程度顯然與她上一世的故鄉截然不同。
正胡思亂想著，小夜突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驚呼。
兩個男孩子從集市裏橫衝直撞地跑過，引得路人一陣閃躲。跑在前麵的男孩有著棕色的刺蝟頭，後麵的黑發男孩窮追不舍，還在吵吵嚷嚷地吼著什麽。不知是誰碰歪了路邊的果籃，擺放整齊的水果頓時灑落一地，而沉迷追逐的男孩們根本沒注意到身後的情況，喊叫著跑遠了。
水果攤的主人——滿頭白發的老婆婆匆忙地站起身。小夜眼看著藍汪汪的異次元水果們就要掉進滿是泥水的坑裏，連忙一個箭步衝上去，成功攔截了圓滾滾的目標。
老婆婆這才鬆了口氣，笑嗬嗬地接過女孩抱了滿懷的水果，“真是太謝謝你了——來，孩子，這個給你。”
小夜還沒來得及說話，手裏便被塞了個幹淨的果子。老婆婆的臉上滿溢著和藹的笑容，而年少者想了想，微笑著向老人道謝，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呀，孩子，你好像是個生麵孔。”老婆婆仔細地看了看麵前人的模樣，“是剛搬來這兒嗎？”
女孩回想起一塵不染的衛生間中嶄新的洗漱用品的模樣，十分坦然地點點頭，“是的。”
“怪不得呢，我就說鎮裏人的模樣我都記得。”
老人摸了摸年少者的頭，露出溫和的笑意。
“歡迎來到真新鎮，孩子——你一定會喜歡這兒的。”
離開集市後，小夜在真新鎮比較繁華的地帶轉了兩圈，將城鎮的大致情況收入眼底。
在“熟悉居住環境”一欄後標上了“完成度80%”後，小夜仰頭望了望不遠處山頂那座醒目的建築。
她思考了片刻，覺得自己實在是沒什麽理由去打擾大木博士，於是將拜訪研究所的事項暫時擱置，腳下步伐一轉，向著鎮外的森林行去。
真新鎮周圍的森林中有不少野生寶可夢，但大多性情溫和，不會主動攻擊人類。因此，這片森林常常成為鎮裏小孩的遊樂場——在集市裏，小夜聽到不少大人都在抱怨自己家的孩子放著課業不做，天天去森林裏亂跑。
稀疏的建築物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樹叢。當森林特有的清新空氣將小夜徹底包圍後，她停下了腳步。
眼前所呈現的是異界旅者完全無法想象的情景——有成群的走路草在樹下歡快打鬧，很快便沒入叢林沒了蹤影；地洞中的小拉達聽到走路草的腳步聲，好奇地探頭探腦；棕色的小鳥拍打著翅膀落在樹枝上，尖喙與樹果的表皮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女孩沒有繼續前行，隻是站在原地，定定地凝望著從未見過的光景，仿佛要把這樣的畫麵深深刻進腦海一般。
直到有波波好奇地在小夜頭頂打轉，露出一副想要啄兩下試試看的模樣，她才笑了笑，沿著小孩子們踏出的土路繼續漫步。
隱約有潺潺的流水聲從前方傳來。小夜加快了腳步，躍動的水花很快便出現在視野中。
有鯉魚王在溪水中歡快地跳躍，粼粼波光也染上了紅色。小夜小心地避開魚群聚集的地方，防止被魚之撞擊正麵糊臉，隨後微微俯身，任由清澈的水流映出自己的模樣。
倒影中的人有著柔順的淡紫色長發，在微風中搖曳著輕撫臉龐。劉海之下，一雙月眉劃出柔和的弧度；而淺紫的瞳色如同寒潭霞光，點綴在月眉下的那雙眼眸中——那是一種偏冷的色調，清澈而寧靜，不染絲毫情緒。
在那雙淺紫的眸子中，並沒有九歲稚齡的女孩應有的活潑和天真，也沒有初來乍到者的驚惶與茫然，隻有深潭般平靜的波紋在其中緩緩湧動。
那是張很普通的麵孔，甚至普通到看不出性別特征，倒影中人太過沉悶無趣的神情和中性的白運動外套更是加劇了這一屬性。若不是過肩的長發姑且增加了幾分性別感，恐怕小夜都會懷疑自己的性別是不是也隨著時空一起反轉了。
剛剛從沉睡中蘇醒時，視野中顏色奇異的發絲令小夜著實產生了強烈的不真實感。不過，搞清楚了自己所處的世界後，她對於“嶄新的自己”的發色與瞳色倒是接受良好。
——畢竟剛才在集市裏見到的人同樣很五彩斑斕，黑發黑眼反倒成了極少數人群。
望著倒影中的人，小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左臉。
“前世”的她左臉上有一片燒傷的疤痕，這種光潔的觸感對小夜而言倒是很新鮮——於是感到新鮮的家夥手上又狠狠加了兩把力，直把自己捏得像剛剛挨了鯉魚王的尾鰭連環巴掌。
與此相比，過肩的長發帶來的新鮮感倒是被衝淡了不少——小夜以前習慣於將頭發剪短，並沒有留過長發。不過，她對自己的外表向來不甚關心，拽了拽垂到眼前的發絲後便不再在意它。
在河邊喝水的鼠寶可夢仰起頭，用烏溜溜的眼睛盯著旁邊的人類。當小夜有所察覺時，小拉達已經溜到了小夜腳邊，繞著小夜嗅來嗅去。
小夜蹲下身，與滿懷好奇的鼠寶可夢對視。
幾秒種後，女孩微笑著向小拉達伸出一根手指，“你好呀。”
小家夥歪歪頭，舔了一下小夜的指尖作為回應。
小夜似乎明白了這隻小拉達繞著自己轉的原因。她拿出從老婆婆那裏得到的藍色異次元果實，放在小拉達麵前。
習慣了與人類共處的鼠寶可夢毫無戒心地捧起水果，飛快地啃了起來，很快便用果肉將自己的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小夜借機輕輕撫摸兩下小拉達柔軟的後背，終於心滿意足地眯起了眼睛。
在幸福感的驅使下，她站起身——
然後僵在了半途中。
長長的發絲不知何時和灌木的枝幹纏繞在了一起，混合著雜草卷成亂糟糟的一團，拉扯得頭皮隱隱作痛。
小夜：“……”
現在就去把頭發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