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章 子非魚
彎彎曲曲的山路往上，是一處可望及周邊的山丘。
這是一個沒甚稀奇的地方，附近三兩怪石嶙峋，不見層巒疊翠，更不顯雲霧纏繞。
殷水流背手而立，偶爾睜開眼睛，會瞥去即將沉入西山的太陽一眼。
他不需要去提醒曹家，落日時分，便是中止之時。
這處不起眼的山丘便是曹家以提前版《化骨綿掌》要求要來的地方，殷水流沒有將時間縱容到天黑，日落西山便會帶著曹家結束。
殺奴黨人和一眾番子在丘下的樹林里靜候，丘上只有他們兩人。
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即將消去。
殷水流以一手亂石打出漫天花雨，在數聲噗噗聲響里，望著西山道：「曹大人，時間到了。」
曹家坐在輪椅上，他沒有去望落日，輕聲道：「我曉得，在你帶我走之前，可否解開我的穴道，現在的我，在你面前，無論如何都逃脫不了你的手掌心……」
殷水流瞥了他一眼，問道：「理由？」
曹家凝望著遠方的山道，以殷水流不能明白的溫柔道：「我坐著，看不到更遠的地方。」
殷水流右袖往曹家身上一拂，說出允許的時間道：「三分鐘……」
曹家說了聲謝謝，他從輪椅上起來，顫顫巍巍就如一個垂暮老人，已然盡失往昔的風姿。
身側的落葉在飄零，遠處鑾鈴伴著馬蹄響。
有人來了。
曹家伸直腰肢，卻痛得面無人色，腳尖卻在墊高。
殷水流往山道望去，十多騎正在奔來。
這些馬上乘者人人負弓帶箭，馬上掛滿獐兔之類的野味，加之衣飾華貴，都著緞袍皮靴，氣派甚大，一望而知是打獵的豪門子弟。
彼此隔得遠。
曹家眼睛里只有當中簇擁著的韶齡少女，即便他看不清。
殷水流也在看，這女子明艷無倫，秀麗脫俗，左耳上戴著一粒拇指大的珍珠，衣襟上一顆大紅寶石，閃閃生光。
馬蹄踏起塵土飛揚，眾騎沒有發覺山丘上的兩人，縱馬而過時，有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這少女是阿九。
「曹大人，坤寧公主去了飲馬集，而我們也要往京師走了。」
「好。」
三分鐘時間到。
曹家似帶著許多眷戀的低聲道：「駱印他們知道的規則之咒的案列中，並沒有涉及到我這種特例，他們不知道，而我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我活不過崇禎十七年的年中。而現在，我在你手裡，活不到崇禎十六年的六月……」
殷水流冷然，不置一詞。
他們從保定府離開時，便已經是五月下旬，到京師六月。
「呵……」
這是曹家的最後一聲輕笑，落葉飄過時，他的人緩緩向後倒，殷水流下意識地本想去扶住。
手剛抬起，殷水流便知道沒有必要了。
砰。
曹家倒在山丘上，自行斷絕心脈。
他不去江南，執意回京師，日日忍受殷水流的摧殘，便是想要死在這最後一眼后。
殷水流沉默少許時間，把劍緩緩拔出來，在曹家的屍體上劃破一道血口，將自趙讓那裡奪取而來的【化屍粉】灑了下去。
轉瞬間，地上只有一灘黃水，塵歸塵，土歸土，為曹家特製的木輪椅被殷水流幾劍劈下山丘。
曹陽見山丘下只想來大哥一人，好奇問道：「大哥，那姑娘呢？」
殷水流腳步一頓道：「他走了。」
曹陽愕然道：「去哪了？」
番子掀簾，殷水流入轎，餘聲留在外面：「一個很遠的地方。」
曹陽呆了呆，本想再多問點，又無奈搖搖頭，他揮揮手示意，隊伍重新啟程，向著崇禎末年的京師進發，而阿九攜帶的眾騎早已經消失在了後方。
殷水流依著軟墊假寐，對於曹家的這種最是可憐痴情人，沒有半點評價。
無非三個字而已。
子非魚。
外面起了風，將轎簾吹拂起來少許，殷水流往外一瞥，莫名地想起了李莫愁在大雨里背著重傷感冒的他，踐踏古墓派門規的模樣——
搖搖頭。
曹家可為阿九而死，他可會為李姑娘斷去半指？
腦海里傳鷹破碎虛空的畫面浮現而起，黑暗中的道心，這幾個月以來晶瑩剔透的範圍再有增加，剛才心起的波瀾頓時了無痕迹。
入夜休憩的時候，殷水流把高陽招來問道：「京師方面有五毒教的消息傳來沒？」
高陽搖頭道：「還沒有。」
袁承志從北直隸離開，經歷盛京劇情，回到京師遇到何鐵手的時候，是崇禎十六年的九月，而現在才是五月末。
殷水流沉吟道：「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
曹陽應是告辭。
盤膝坐著，殷水流拿手摁著眉骨。
《碧血劍》原著里，何鐵手的五毒教在九月時會來到京師成為曹化淳的黨羽，和一眾《碧血劍》位面的大小劇情反派人物作為江湖勢力，一起配合曹公公為誠王的造反運動添磚加瓦。
現在距離九月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如果何鐵手九月才出現——
殷水流的時間明顯不夠。
也罷。
暫不管她。
即便沒有五毒教的毒術，憑藉袁承志的金絲軟甲和現在正在融合中的閃避身法，他在董清來的第二劍里，也有足夠的信心，他會比第一劍時更強。
不幾日，京師已在望。
這個位面果然因為袁承志的大團長光環，崇禎十六年的四九城完全沒有慘不忍睹的鼠疫。
殷水流不敢吐槽，連忙鼓掌，結果還是木有獎勵亂入卡。
入住府邸。
曹陽的情報系統確切無疑的傳來消息，何鐵手的五毒教人手正在來京途中，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
殷水流應酬了三天之後，搬去曹家在正條子衚衕里的一處私宅，在閉關前吩咐高陽道：「何鐵手沒來之前，無論公事私事，什麼人，我都一概不見。」
高陽自然不免為大哥的這種積極閉關態度歡喜，公事私事都有他在，也無需大哥出面理事。
只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哥，倘若是坤寧公主遣人來問你的情況？」
殷水流拂袖而去，只餘下一個背影。
「說我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