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 物極必反,盛極而衰
嘉齊點頭應了,叫了幾個人一塊兒把他從水裏撈出來,Bill睜著眼睛,還喘著氣,卻好像沒有了聲息一樣,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他們身上,幾乎是被拖走帶回去。
等他們上了樓,我蹭到沈翊身邊,問他:“我們回家吧?”
沈翊嗯了聲,給我一條浴巾裹著,自己也抽了一塊披在身上,出了泉水莫名的笑了一聲。我回頭去看他,他大抵是有些犯暈,微抿了唇角站在原地。我攬了他的手臂去換衣服,更衣室是單獨的,我出來時,他已經換好了在外麵等,過去牽起他的手,我手心發燙,他卻是涼絲絲的。等我們回到家時,樂樂和陳銳才剛吃完晚餐在看電視。
我們把樂樂接回去睡,他跑到書房裏翻了一通,出來抱著一本童話書。我倒水喝看到他,見時間不早,忙叮囑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看書,你還小,總是盯著書看也傷眼睛,先去睡覺,聽話。”
樂樂滿臉疑惑的看著,把懷裏的童話書抱得很緊,護著寶貝似的,眨巴著眼睛問我:“媽媽不給我講故事了嗎?”
我以前晚上有時候會給他念故事書,不知道是不是他小時候沈翊總給他聽那些幼兒故事的音頻的原因,小家夥經常纏著大人給講睡前故事,耳朵還刁,說手機裏的人聲音硬硬的,不好聽,然後就往我懷裏鑽,在我念到一半的時候呼呼大睡。
我沉吟片刻,還沒有回答,他就跑過來問我:“媽媽你是不是累了?”
我笑了笑,揉他的腦袋,剛要誇他,就見他眼裏一亮,想到什麽對我說:“讓爸爸給我講!”
他習慣性的嘟起嘴巴,不滿道:“爸爸從來都不陪我,他好久才回來樂樂身邊,要讓他賠我好多好多好聽的故事。”
沈翊喝完酒又泡的昏昏沉沉,再回來的路上就乏了,還是我開的車,不知道有沒有睡,明天還要早起。我也學樂樂的樣子嘟著嘴巴,小聲對他說:“可是爸爸也好累了怎麽辦?”
我剛說完,樂樂還沒聽進去呢,一抬頭就看到沈翊站在臥室門口,淡笑著看著我們兩個,也不吭聲,嚇了我一跳,說:“你還沒睡呢?”
沈翊嗯了聲,到我身邊一手就把樂樂給抱了起來,左手接過他手裏的童話翻了翻,對我說:“等你很久不見人,哪兒睡得著。”
我挑了挑眉,哪有很久,我就出來喝了杯水。
樂樂被他抱著不安分的扭來扭去,摟著沈翊的脖子往臥室裏看,在他耳邊就喊起來:“我今晚要睡大床!跟爸爸媽媽一起睡!”
沈翊被他這一嗓子吼得書頁都沒翻過去,無奈的把他撈回來,答應著他的要求。
我坐在梳妝鏡前拍乳液的時候,他們爺倆先上了床,沈翊現在笑的比過去多了,人看起來就和善許多,樂樂一上來就爬到了他的腿上,被沈翊轉了個個兒坐著,身子倚在了他的胸口,倆人一個看字一個看插畫,都是一副認真的樣子。
我從鏡子裏看著,覺得再大的安寧也不過如此。
樂樂聽的認真,我悄悄地掀了被子縮進去,他許是坐得累了,見我躺下,又蹭過來也跟著躺在床上,眨巴著眼睛讓沈翊繼續講。我攬了樂樂在懷裏,抬眼笑著對他說:“你還記得嗎?這可是你的老本行。”
沈翊立刻就想起來,笑著搖了搖頭,接著往下讀,聲音很低,房間裏光了燈,隻剩床頭那一盞。
我安靜的抱著樂樂看著他的側臉,好像什麽都沒變,高中時那些午餐後的閑暇又回來了,他照常坐在廣播站的話筒前,翻開那些並不有什麽效果的激勵人的話,一字一句的讀著,悄悄地中間夾了很多關於充滿情意的詩詞,忙碌的生活裏,很少有人發現,可隻要有一個人聽出,第二天一定傳遍整個校園。
“現在的良太想,自己隻會為了隻屬於他和幸子兩個人的時間——其他的人誰也不知道的時間才會敲響大鼓。”
“現在,整個世界上隻有一個地方,就是這個海邊被完完全全地裹在不可思議的時間裏。這個被紅燈籠照亮的跳舞場的吵嚷聲,別的村子根本就聽不見。海龜上次說過的話,又浮現在了良太的心裏。
祭日的夜長著呢。
他想起了那時海龜那悲傷的眼睛……”
“良太小屋的舊鍾,肯定早就已經過了半夜一點。豈止是一點啊,也許天都快亮了。但是海上漆黑一片。不管過了多久,也是漆黑一片。因為海龜把那麽長的珍貴的時間,全都給了在這裏跳舞的人們。”
“海龜一動不動地趴在原來的地方。不過,已經不再呼吸了。
將近一百年的壽命,一個晚上就全都用完了,海龜靜靜地死了。
什麽事也沒有,村裏的又一個早上開始了。”
我聽著他讀完最後一句,某個地方被觸及,那些話湧上心頭,久久都沒有開口。
沈翊也沉默許久,最終把書頁合上,樂樂已經在我懷裏睡著。
我握了握他的手,他便笑笑,把燈關了,依偎在我們身邊躺下來。
這一夜的安逸,連空氣都恬靜的不像話,在這晦暗的世界裏,這是屬於我們誰也不知道的時間。
第二天Bill的酒醒了,依舊抱著Freda吃喝玩樂,哈哈大笑起來就像個沒事人一樣。Freda也不對他表達任何厭惡,兩人膩在一起,在外人眼裏,隻是一對甜蜜的情侶。隻是在Bill不在的時候,Freda還是會對沈翊表露出一些帶有色彩的暗示性動作。沈翊假裝不懂,一直到他們離開的那天,Freda才徹底明白放棄了對沈翊的示好,人顯得規矩了很多。她站在Bill的身邊,高了他半頭,冷冽的微笑著,像一隻高傲的的毒玫瑰,沒有再與我們擁抱。
送走Bill之後,我和嘉齊回百樂複命,沈翊自己一個人去看了袁顥,人還是昏迷,沒有清醒的跡象。
拋開感情,袁顥越晚好起來對我們就越有利,雖然這樣說很殘忍,可這就是事實。
羅婧在與沈翊有過一番對話,任羅婧怎麽擔心,沈翊還是表達了自己要堅持的意思,她過了許久,才很是糾結的來找我,主動擔起了去盯著袁顥那邊消息的任務。沈翊沒反對,我就同意了,開始從她那裏聽到袁顥的病情和他手下人的動作,大多都很安分。
袁顥第一次做透析沒什麽反應,我閑來無事偶然跟王圳說起陳銳的態度時,他很是沉默,半響,點了支煙對我說:“不是每一個人生下來就無情,陳銳背負了整個百樂的生死興亡,他承擔的太多,貪欲也太多,到現在怕的也太多。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離開百樂,他在殺了遠峰之後,我們就是不同的兩路人,我活著一天,他都不會安寧。”
“可您幫他消除了證明他殺了蘇遠峰的證據。”我低聲說道,一直以來的疑惑出口,到底不敢說得太直接。
王圳說:“當時百樂剛剛成立,他們兩個一起掃除了對他們地位有威脅的人,兩個人一塊兒上位,矛盾是必然的。祠堂裏的那把交椅,到了也隻能一個人坐,陳銳夠狠,他贏了。代價就是我們當初一起打天下的兄弟隻剩了寥寥,我幫他,是因為他還活著,而遠峰的結局已經擺在麵前。不管是什麽原因,我不希望等百樂倒台的那天,我們這些兄弟裏,到最後剩下的隻有我自己。”
我看著他淡漠的樣子,有些奇怪,也有些擔憂他是不是察覺到什麽,便問道:“現在百樂發展的這麽好,幾乎是到了鼎盛時期,以後一定還會更好,您怎麽會覺得它會倒台?”
王圳連看也沒看我,依然是雲淡風輕的說:“物極必反,盛極而衰,這是百樂的必然趨勢。陳銳已經撐不住場麵了,他亂了,百樂也就完了。”
我在心裏想著陳銳最近的表現,並不覺得有任何反常,而且每個人都對他很尊敬,威望更超過了以前,報紙上有他名字的時候,必定會是大篇好的評價。要說唯一有變化的,就是他名下的慈善機構又有增加,捐出去的錢流水一樣,沒有絲毫的吝嗇。
我在沈翊的幫助下,跟著嘉齊跟Bill那邊做了一筆買賣,在警察的嚴查下,所有的槍械安全的送到了第三方的手裏,錢到賬之後,拿了一筆數目不小的分成。我看著卡裏的數字,才明白為什麽有那麽多的人願意冒著危險來做這違法的事,又有多少人為了爭權奪勢拚個你死我活。這是個被金錢奴役的社會,它代表了太多欲望的前提,足夠讓人出賣自己的靈魂,變成一攤披著人皮的白骨,誰也看不出他們的迷失。
我們與Bill今年的生意鏈打開沒多久,就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賀晟被人發現慘死在家中,身中數刀,聽說身體每個關節處都釘滿了鋼釘,家裏沒有多餘的血跡,隻有他身下的地毯上完全染成了黑褐的幹痂。陳銳知道這件事之後,或許看屍體就能猜出是誰做的,根本不需要問理由,就不想繼續追究。他沒有報警,讓人悄悄的處理了,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我和沈翊也都明白,去南山館那邊找他的時候,卻發現隻有張嬸在照顧樂樂,而他已經離開了,隻留了一封書信。沈翊打開之後,看到那裏麵隻有一張空白的紙頁,什麽都沒寫。
我有一種預感,問沈翊:“圳哥還會回來嗎?”
沈翊沒有回答,我便懂了。
樂樂還留在這間房子,陳銳不會主動找王圳,自然也不會知他的去向,這裏還是安全的。
發生在同一天,還有另一件事,就是我接到沈岩的電話之後得知,他們找到了陳言邦那份交代材料裏缺失的部分,與他們放在一塊兒的,還有當時臥底警察的檔案,已經把材料上交,準備在不久之後,為714中犧牲的警員陸智、徐婉寧恢複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