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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9 什麽都不是了

  我抱著豆包的胳膊僵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吊著膽看他,在心裏求他可以說出一個圓滿的借口,像每一次一樣化險為夷,可是他沒有,他還是那樣,一個字都不說,那條項鏈也越攥越緊。那上麵那片代表了希望的三葉草不見了,隻剩了一條細細的鏈子,隻是那上麵有一塊上刻的花紋很特殊,我才會一眼就認出來。


  “沈易,我可以不追究你過去的毀約,但今天當著大家的麵你給我說清楚,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會和她在一起?在我們所有人當中,隻有你們兩個當時有通訊的條件,這條項鏈是樊明從倉庫裏見到交給我的,你把人帶走不久後警察就到了,隨後發生了爆炸,而你卻完成了交易。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這件事,如果你的答案這些人當中有任何一個人不滿意……”陳銳說著,手裏握了槍,站起來當著他的麵把子彈上膛,抬手指向他,陰沉沉的說:“你就跟那個女人一塊兒死。”


  “哥,四哥他不可能出賣我們的,他以前為我們做了多少事你都忘了嗎?”蘇娜不敢靠近,用一種幾近懇求的語氣說著,焦急的看著沈翊,似乎也在期待他快點開口。


  我有一些弄不懂,可又好像明白了。


  陳銳不是懷疑沈翊,他是在懷疑我,隻有我是外來人,隻有我一直反對沈翊做這行,隻有我把手機帶到了現場,所以我是最有可能報警的一個,而沈翊至多是沒有阻止,或者說根本就不知道,這樣所有的過錯就都歸在了我的身上,而他還是那個四哥。


  我突然有點希望他就這樣把事情推給我,也許在他們那些人的眼裏,為了目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犧牲的。


  我這樣想,沈翊卻沒有,他垂著頭,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恐懼,好像在回答,又好像不是,低聲喃喃的說:“我兒子死了,就在那場爆炸裏。我找不到理由,也沒有解釋,我怪不了任何人,是我親手一步一步,一步步毀了自己,毀了這全部……”


  在場的人全都是一愣,用眼神傳遞著要說的話,絕不敢竊竊私語。


  陳銳也是一樣,好像並不知道這件事,現在才剛剛知曉似的,眉頭蹙的更深了。


  我站在那裏抱著豆包哭,它沒有掙脫我的懷抱,反而用頭輕輕蹭著我的下巴。


  隔了一會兒,沈翊大概終於明白了眼前的形勢,在所有人的注視裏,緩緩地起身,上前兩步,握住陳銳的槍口直接抵在了自己的胸口,說:“跟誰都沒有關係,包括之前,每一次……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你開槍,殺了我。我早就該死了。當初我踏進這一行是因為你,現在結束也結束在你身上,你殺了我,我還要謝謝你,我們之間所有的恩怨人情,現在就一筆勾銷。你開槍吧,開槍!”


  陳銳沒有動,蘇娜卻先跟我一樣哭了起來,他們之間的對峙隻有短短的幾秒,陳銳便從他手裏把槍搶了下來,沉聲說:“沈易,百樂內部幾百號人,誰都有可能是臥底,但你不會,你知道為什麽嗎?”


  沈翊沒有回答,他眼底滿是陰沉,冷靜的說道:“因為你殺過警察,而且不止一次,我想你一定沒有忘記。沒有誰會信任一個曾經犯下大惡的人來做自己的同伴,除非那些人也是同樣的惡人。你能存活的圈子,隻有百樂一個,而且可以讓你過的很好。沈易,你是個聰明人,你比誰都明白該怎麽去做選擇,這也是我最看好你的地方。”


  他把槍收起來,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覺察到他受傷之後,很抱歉似的拿開,短短的時間裏,變了副麵孔,對他說:“你兒子的事是你自己的家事,我不過問,該辦的喪事辦了就回來吧,雖然失去了一個合作夥伴,但至少你完成了交接,錢全部收到,我之前答應過你和老三的事……”


  他把話說到一半,點了一支煙,回頭看了眼袁顥。


  袁顥了然的點了點頭,不緊不慢的說:“我的東西壓在了手裏,沒能完成交易,自然不敢有什麽意見,我在這個位置上也做了很多年,現在自知能力不足,願意退位讓賢。”


  他看著沈翊,到他身旁,說:“恭喜了。你兒子的事情我們都很遺憾,但還是希望你能把公與私分開,以後繼續好好輔佐大哥為百樂做事,別枉費了別人叫你一聲二哥,還跟以前一樣,不知道輕重。”


  袁顥牽起嘴角微微笑了笑,一番話說完,沈翊忽然給了他一拳,是王圳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把他拉開,強硬的把他按在沙發上坐下,手在沈翊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隔著一件襯衫,膿血便滲了出來,卻也讓他暫時的安靜了下來。


  袁顥隻挨了一下,嘴角便裂了,被人扶起來之後隻蹙了蹙眉,沒再說什麽。


  陳銳也不管他們之間的事,假裝沒有看到一樣,說:“我不是不講人情,但現在我沒法兒講。正好,趕上過年,這幾天你在家把喪事辦了,三十那天到祠堂去亮個相,把職位的變動跟大家說一說,就算是正式上位,其他的酒我們都不擺了。不過還有一件事,不知你知不知道,警察那邊的雙陳同時出了意外,陳言邦已經確認死亡,致命傷是脖子上的一刀割斷了氣管,而陳律現在還沒有找到屍體。這是件大事,你也派幾個人去關注一下,最近上麵肯定還會再派人下來,短期內我們行動受限,我會去打聽一下具體消息。另外,關於是誰出賣了我們的事,沈易,我是不懷疑你,但你的前妻不行。”


  他說著看一眼沈翊,試探他的態度一樣,緊接著又說:“不過你們若是還想在一起,也不是沒有辦法。既然現在陳律出了事,想必下麵的人也是群龍無首,他們內部或許也出了問題,三十那天拜關公,讓她帶了自己的投名狀一塊兒過來,跟兄弟們一塊兒立誓,我要她進百樂,在老三離開之後,接替你之前的位置。”


  我看向沈翊,他被王圳按著,眼睛很紅,肩膀的血越來越多。王圳刻意的捏緊了他的傷處,壓製住他的行動,不讓他輕舉妄動。


  陳銳往我身上瞥了一眼,對沈翊說:“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我隻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話畢,抬手讓人放開了我,周身裹滿了冷冽,在幾個沉默的人裏走了出去,其他人也緊跟著接連離開,嘉齊和蘇娜有一絲猶豫,各自停頓了片刻,最終也一樣無言的離開,隻剩王圳留了下來。


  從看了陳言邦的屍體之後,沈翊就像被抽了魂兒一樣,隻剩下一具行屍走肉,便什麽都不在乎了,那雙眼睛裏再也沒有了旁的情緒,麻木的容不下一絲感情。我甚至有些感覺,我馬上就要永遠的失去他了。


  我靠著牆體緩緩地蹲了下來,懷裏的豆包依舊在我懷裏蹭著,我低著頭,隻有碰到它的地方是暖的,天冷的讓人發顫。


  沈翊沒了桎梏,還保持著那個姿勢,頓了幾秒,忽然開口對王圳說:“我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王圳臉色不變,站在沈翊麵前,不顧手上的血,低頭點了一支煙,一口濁煙吐出的來的時候,語氣裏帶著些悵然,“我知道。”


  我愣了愣,沈翊卻笑了,“陳銳也知道?”


  王圳搖了搖頭,目光被外麵那濃霧浸透了似的染了分蒼涼,平淡的說:“我沒有跟任何人提過。”


  沈翊不說話了,王圳頓了頓垂目看著他,問道:“秦蓉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他不語默認,王圳也跟著沉默,深吸了幾口煙,把它抽完之後,彎腰掐滅在煙灰缸裏,幾粒煙灰在途中散落,聽到王圳說:“我們都有自己的隱私和打算,怎麽做也由自己決定,人情是人情,兄弟是兄弟,不管你怎麽選擇,我都不會怪你。不管以後怎麽樣,隻要你還肯管我叫一聲哥,我就認定你全沒變過。”


  王圳言畢也不再等他說什麽,很快的開門離開。


  我把豆包放下,被嚇壞的張嬸這時才敢露麵,到我身旁來扶著我,結結巴巴的問我有沒有事。我始終看著沈翊,沒有回答她,隻讓她先回自己房裏休息,等我們有事會再叫她。她擔憂的看眼沈翊,可處於恐懼,並沒有靠近他。


  我等她回去了,偌大的客廳裏隻剩我們兩個,去取了醫藥箱來,坐在他身邊替他擦掉那些汙血,機械的重複著做過很多遍的動作,把藥傷好,打了一針消炎的針劑,整個過程中都不見他動一動。我裹緊了衣服,回憶著陳銳說過的那些話,胸口悶疼得厲害,扣了他的手叫他的名字:“沈翊……”


  他沒有應,我也不期待他會回應,失神的問道:“你跟陳銳說的都是真的,你是幫警察做事的,是嗎?”


  他手指微微顫動了兩下,我轉頭看向他,問:“你是警察,還是線人?”


  “警察……線人……”沈翊聲音平平,我從中咀嚼著苦澀,聽到他麻木的說:“我現在什麽都不是了。”


  我吸了口氣,說:“是因為陳言邦死了?”


  我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有些反應,許久才回過神來,我說:“陳律的屍體還沒有找到,如果他也是你的上司,就還不到絕望的時候。”


  他看了我一眼,好像並不抱希望,“他們不會讓他活下來。”


  我說:“那還有你的檔案呢?所有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


  “沒用的。”他輕輕搖了搖頭,我更緊的握住他的手,說:“至少,我們想辦法去看一看,在被人銷毀之前,想辦法把它保護好,也許陳律真的沒死。”


  他沉默,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與他對視著,有些黯然,靠近了一些,說:“我們一起相處了這麽多年,可我卻感覺直到今天才真正的開始認識你,我知道陳銳的意思,沒有了樂樂,我就是你剩下的一道枷鎖,可我不願意這樣。沈翊,如果你肯對我坦誠,不管要做什麽,我都願意幫你,然後替樂樂完成他的承諾,一直一直的等著你,直到你完成對我們許過的諾言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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