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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 家人與惡魔

  “為什麽這麽想?”


  “直覺。”他眼神有些沉,看不出任何心意,說:“一個人想要擺脫一段不愉快的過去,就不會希望再跟過往裏的任何一樣東西接觸,更何況是最難控製的人。換句話說,我就像一道被他精心修複遮掩的裂痕,既然他不希望讓它在人前展出,倒不如我痛快一點,在他驅逐我之前,主動丟掉那塊碎片。”


  “現在呢?”是不是因為沈翊心裏對於某些事的動搖和近一年來的變化,讓他又變成一隻鴕鳥一樣,需要Nick來保護自己的脆弱。


  Nick笑起來,與我對視一眼,說:“你知道答案的,還問我做什麽?沒意義的。”


  他拉開椅子愜意的叼上煙出門,這頓飯我吃的憋屈,趙嘉齊早跑了就是為了躲著,我沒必要在這兒傻坐著等他,便結了賬,打包了點味兒沒那麽重的早餐出門去找嘉齊。


  這兩個人居然湊到了一塊兒,坐在角落的石頭上聊著天,嘉齊悶頭聽他說,偶爾點點頭應幾聲。我過去的時候聽到Nick在問他:“你有沒有特別不開心的事,或者特別後悔的事?”


  趙嘉齊沉吟片刻,猶豫的點了點頭,又否認道:“也不能算後悔,但人生要是真能出來的話,經曆過這麽些再回頭,就覺得當初一定不會這麽走。”


  Nick抽一口煙,“不一定,讓你再選,你可能還會這樣選擇,你覺得你過得很糟,其實大多都是你過去以為最好的路,換一條也是一樣。”


  趙嘉齊沒說話,Nick便問他:“你相不相信這世界上會有另一個與你現在相悖的人,替你過你想要的生活?也幫你承受那些你拒絕的過去和苦難?”


  又是這個問題。


  我站在幾步之外,默默沒有上前打斷。他口中的事,他自己已經做到,卻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輕鬆。另一個靈魂的存在,隻是他對自我的逃避,他終究有一天要麵對自己。


  Nick見趙嘉齊遲遲不言,便接著說道:“如果我們現在彼此都有一段痛苦,那我們現在交換來讓對方好過的話,你會願意嗎?”


  趙嘉齊想著搖了搖頭,“我不太懂什麽意思,但是太理想感覺隻是一種安慰而已,太自欺容易迷失,我們在外麵做事需要的是清醒,不是自欺。我信因果,不管是福是禍,是好是壞,都是我在這世上走一遭,這幾十年裏不可重複的東西,我希望我能時刻看清記住他們,回憶是我們離開的時候唯一能帶走的東西,為什麽還要找一個人去分走一部分。”


  趙嘉齊側臉看著他,Nick微怔,把煙從嘴裏拿了下來,歪頭想了會兒,咂了咂嘴道:“你這麽說也對,但……也挺理想的。幾十年不長,要把自己看清活明白,難。騙騙自己也挺好,過得舒服不就成麽。”


  趙嘉齊沒再往下接,看到我起身笑著過來接過他的早餐,詢問接下來的行程。


  我不知道沈翊的計劃是怎麽樣的,當時便沒有做決定,暫時在當地停留。


  我擔心嘉齊跟Nick在一起待的時間長了會發現什麽異樣,便把Nick關在了酒店的房間裏,他也許是因為受嘉齊那番話的影響,倒也算安分,坐在那裏拿著手機下遊戲玩兒。


  嘉齊去打聽佟琳的事,我打電話問了沈岩他父親有沒有跟他提起過沈翊身邊的一個男孩兒,沈岩直接否認,連想都不用想,因為他父親和沈翊在外麵的事一般情況下從來都不會拿回家來說,例外的,就隻有曾經去過他家的那個孩子,那肯定不會是Nick,性格差的太多了。


  我坐在他旁邊看他總是總是過不了16關,托著腦袋轉向一邊,把思路捋順後,得到了一個最重要的關鍵詞。


  交換。


  他的六個人格裏,拿和沈易來說,他們的存在都是因為作為沈翊不願承擔接受的記憶和情感,而他們承載的,就是沈翊所缺失的,那麽Nick呢。


  沈翊擁有關於他的記憶,甚至對他的事情比他自己還要清楚明白。


  Nick又記著關於沈翊童年所經受的虐待,對自己得過去卻出現了空白,他們互相之間的這兩份記憶斷層,銜接在一起,就能拚接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像極了一種交換。


  我把這種情況告訴了徐醫生,他同樣是一頭霧水,思考許久後把Nick關於另一個自己的話語作為了重點來抓,說:“也許會有這麽一種情況,Nick這個人是曾經在他身邊出現過的真實的人,沈翊現在這一個人格上的性格和記憶都是由他而來。所以這些話沈翊在幼時也曾從他口中聽到過,重複多次之後對孩童來說就會產生一種極強的心理暗示,認為世界就是這樣的,人並不是單一的存在。在之後生活裏,當某一件事觸犯到他承受的底線時,他就會本能的去尋找這個避風港去躲避,從而激發了另一個人格的存在。”


  “可Nick為什麽會變成他的人格之一?”我問。


  徐醫生說:“取決於Nick對他而言的重要性,也有可能造成他心理防線崩潰的這件事,就與Nick有關。還有你說到的交換,我懷疑他們之間可能曾經有過什麽承諾,或者類似的交流。”


  我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Nick無法承受自己女友的逼迫和孩子死亡後她的瘋狂,沈翊又不願意接受叔嬸的虐待和被父母留在這裏的失望,所以Nick提出要跟他交換,把這些話向對方傾訴之後,自己假裝忘記讓對方來提彼此承受,但不一樣的是這件事對Nick隻是安慰,而對沈翊,卻變成了真的。他用自己知道的一切,來拚湊了一個屬於Nick的人格,然後達成他們之間的交換。”


  “不排除這樣的可能,如果這個Nick真的存在,就一定有什麽能證明他的痕跡,能找到沈易的病因,對我們以後的治療會是很大的一步,而且之後也會簡單很多。”徐醫生聲音裏隱隱有些期待。這樣的病例對他而言也是新鮮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挑戰和嚐試。


  我對找到Nick沒有任何信心,我們手裏對他了解的來源僅限於這個人格和沈翊清醒時說的那些話。


  我說:“我們現在根本找不到任何一個跟他打過交道,並且還健在的人來證明Nick的存在,而且他跟沈翊的話裏有很多矛盾,到底是臆想還是真實,我確定不了。”


  我把佟琳的事情一一告訴徐醫生,特別是兩個人對這份感情的觀點。


  徐醫生聽了仔細斟酌過才否認了我的想法,說:“我不認為他們兩個的話裏有什麽矛盾,假設我們之前的觀點都成立,那麽他們在交換之後,對於那件讓自己難以接受的事是不會有太多印象的,Nick能記得佟琳已經很大程度的保留了這份記憶,傷害他的是那個孩子。在刪除了這個關係裏讓他受到傷害的那部分之後,他的大腦為了騙過自己會把殘留的記憶重組,找一個能讓他接受的謊言來予以慰藉。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會認為自己愛佟琳,是一件正常的事,孩子也是一樣,這其中可能還包含對自己當初反悔的內疚。而沈翊是一個旁觀者的身份,人的傷痛是各自分離的,他不會有感同身受,看事情是從理智的角度評述,與其產生差異很正常,但我們不能說他們當中任何一個是錯的。”


  徐醫生頓了幾秒,說:“你們找不到Nick也不要緊,合適的話,可以帶他來做幾次催眠試一試,看能不能在他這個人格清醒的情況下,讓他回憶起自己的經曆,打破他們之間這份平衡,也讓沈易接納自己的曾經,從而讓這個人格與他進行融合。”


  “這樣能行嗎?”我問:“真的記起來,萬一時機不對,會不會對他有什麽傷害?”


  徐醫生坦然道:“治療肯定會有風險,我能做的隻是盡量去降低發生意外的可能性,不能百分百的保證。”


  “我會考慮的,還要再問問他的意見,他同意的話我們會去一趟醫院。”我看向一邊的Nick,壓低了聲音說。


  徐醫生應了聲,“等你們商量好再聯係我。”


  我嗯了聲,“謝謝,這件事真是麻煩您了。”


  他在那頭笑了笑,沒再說什麽。掛斷電話之後,我到Nick身邊坐下,看他還停留在那個關卡,便跟他搭話,想跟他談談治療的事。


  我問:“你知不知道多重人格?”


  Nick手下一頓,頭也不抬,“知道,幹嗎?”


  “就覺得跟你說的那個很像啊,你不這麽覺得嗎?”


  他沒理我,我說:“你經常會睡著這個病,你有沒有去看過心理醫生,或者精神科?”


  Nick抬起頭來,笑了,“你不會真覺得我是個精神病吧?”


  我忙搖頭,“沒有啊,我怎麽會那麽想,我覺得你挺可愛的。”


  他對我嗤之以鼻,揮揮手讓我到他跟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說道:“老實說,你說的地方,我都去過,得到的結果,跟你現在想的一樣。醫生說我的腦子裏發生了錯亂,是精神分裂,我腦子裏想的隻有很少一部分是真的,我失去的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他們從來就沒有存在過,全都是我因為寂寞臆想出來的。但是我自己明白,他們都是真的,我也是,真正病變的地方是這裏,我的心裏。它裏麵住了另外的一個人,或者是很多個人,我能感受到他,能聽到他,他就像我的家人,又像隨時會要了我命的惡魔。但我從來都沒想過要趕走他,所以,你要是對我的生活打什麽主意的話,最好現在就打消那個念頭,我不會配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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