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信任危機
我撿著能說的話,把疑問跟三師伯一說,那老狐狸瞥了我一眼,然後轉頭繼續催促眾人收拾行李,即刻出發。
我……被毫不客氣地無視了?
我環顧周圍,大家各有各的忙碌,黃巫婆的人躲得最靠里,遠遠跟這群水賴頭保持著距離,而三師伯的人則完全是一幅視若無睹的樣子,好像河裡瞪眼看著我們噴水柱的,不過也是一群可愛的小海獅一樣。
從這兒不難看出各股勢力的分化,誰的紀律最鬆弛,誰的老大最有威信,一目了然。六子阿琛跟三師伯的關係自然沒話說,他們兩個的態度,往往就代表三師伯的態度,因為三師伯就是他們的風向標,是他們的主心骨,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師父叫他們站著死,他們就不會坐著生。
而黃巫婆的人是臨時找來的,個人心懷鬼胎,各有各的如意算盤,他們彼此之間不了解,更不信任,因而對黃巫婆「這東西只在水裡捕獵」的言論並不信服,自然怕得緊。看來,這巫婆的破綻還不止剛才那一處。
三師伯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既然他並不憂心水賴頭,是否說明這東西真的沒有看起來那麼兇惡,只是紙老虎?可三師伯又如何得知?若是他當真偏聽偏信黃巫婆的話,我又如何在不暴露黃巫婆假身份的前提下,告訴他「水賴頭」是杜撰出來的?
等等!我搞錯了,三師伯現在肯定已經知道那巫婆身份是假的,卻還是對我的警告無動於衷,這才是最要命的——我完全得不到他半點的信任,並且,他也毫不掩飾對我的不信任!
不過反過來,心急如焚的我又何嘗信任過他?否則,我早該如六子阿琛一般氣定神閑,何以心裡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擔心自己小命不保?
呵!人跟人之間的交往真是莫名透了!一群彼此互不信任,各打各家算盤的人,因為利益目的的暫時一致而聚在一起,組成臨時的隊伍,貌合神離,虛情假意,還能指望它有多堅不可摧?
黃巫婆有句話算是說對了,當這支隊伍最終崩盤的時候,彼此袖手旁觀就算是救命之恩了。
我忽然非常想念師弟跟老喬,道不同不相為謀,跟這群人我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像一個異類,冷眼旁觀著這些忙忙碌碌的人,在看到六子扶起阿梨往背上背的時候,猛地回過神兒——故技重施!
我一個箭步上前,截住六子:「不勞你了,阿梨我背。」
六子不撒手,雙目瞪得睜圓,就差噴火了。我不可讓步,阿梨不比師弟,她是女孩子,六子這廝劣跡斑斑,實在難以託付。誰知,這一拉一扯之間,阿梨醒了。
我大喜,急忙把阿梨接下來,扶著她甩開眾人往前走,一直走到隊伍最前面,最清凈。與六子錯身時,那廝狠狠瞪著我,像我搶了他什麼東西一樣。
一直到很久的以後,我才明白,他這是本能反應,學名叫「吃醋」。他愛上阿梨了,所以才老是娘們兒娘們兒地叫她,這在六子的家鄉,是丈夫對自己妻子的昵稱。
自古華山一條道,我們沿著河道一直往西走,河裡的水賴頭便一路跟著我們,並沒有攻擊的舉動——這很不正常,比直接弄死幾個人更令我們感到不安,好像這些人頭怪在蓄意謀划著什麼。
她們長了一個類似於人的腦袋,便真的具有人腦的算計功能,她們不馬上幹掉我們,反而一路瞪眼跟隨……不,難道反了?不是她們跟著我們,而是我們跟著她們?
算了,不管了!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要死早他娘的死了!既然老天能讓我活到現在,就肯定不會讓老子那麼輕易死。
我放寬心態,阿梨雖是大病初醒,但心情不錯,我便低聲將黃巫婆的事跟她說了,也是給她提個醒,這個人咱以後能更別招惹就別招惹,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誰知,阿梨把眉毛一挑,竟說她早知道了。我開始懷疑,她究竟有沒有昏迷,是不是偷聽了我們說話?
阿梨輕笑一聲,並沒有像平時吊師弟那樣吊我的胃口,瞥了一眼黃巫婆的位置,確定她偷聽不到,便靠在我耳朵邊小聲說道:「她的臉是假的,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種程度的易容術,我十歲的時候就不玩了。」阿梨說完,得意洋洋地笑了。
是啊,我差點忘了,她是離三,鬼面千骨的離三。兒時的小妹妹,真的長大了。
眾人大約又走了四十多分鐘,河道漸漸變寬,水流加急,分出兩條岔路。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看啊,水賴頭不見了!」
眾人立刻打燈照向河裡,只見水波粼粼,暗流涌動,卻一隻水賴頭都不見了!她們什麼時候消失的?陰謀已經完成了嗎?我們已經投入她們的羅網了嗎?
眾人不由惶恐地嘀咕起來,不由自主地往後縮成一堆。這時,突然有人從後面拍了我一下,幾乎嚇我一大跳,冷汗登時冒了一身,轉身一看,是阿琛:「小乾,師父讓我問你,咱們接下來怎麼走?如果你也拿不準,師父說他可以幫你看看。」說著,阿琛的眼睛代替三師伯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但並沒有找到他想找的東西。
我剛開始並不明白,出發的指令明明是三師伯下的,怎麼現在反倒問我怎麼走?可轉即一想,三師伯他們一致認為地圖在我這兒,難道是我恰巧走了隊伍最前面,而被誤認為是我在帶隊?
我的天!原來竟是我帶的隊!我在帶隊?我一直以為是三師伯!
我一下愣住了,我何以能帶出這條路?如此嫻熟,如此自然?難道冥冥中……有人為我指路?
阿琛又叫了我一聲,我不知為何,忽然就有了底氣:「不用麻煩,往這邊走!」完全憑著感覺,什麼感覺,我也說不清楚,抬手指了右手邊的路,那是往西北方向去的。
阿琛的表情有些失落,欲言又止。我隱隱能猜到三師伯的原話肯定不是這樣說的,起碼不會這麼溫和,交給阿琛的任務也不僅僅是問路,多半是逼我把地圖交出來。
在聽到我的路線之後,眾人的竊竊私語已經變成了高聲議論,顯然他們並不相信我,事到如今,他們似乎誰也不信了。
我轉身對眾人說道:「相信我的就跟我走,不信的,我也沒辦法,咱們就此分道揚鑣!」
話音落,有個人便在人群中叫道:「這小子他媽想甩了咱,自己一個人吃獨食兒!大傢伙兒,****!搶了地圖,他奶奶的,咱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