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蒼翎指著翻開的泛黃的書頁上已經有點化開的花體字，疑惑道：“這裏畫了什麽？那些一顆顆圓形的東西又是什麽？”
寧婧看了他一眼，難得地躊躇了片刻。
雖說兩人一起發現了潘多拉的魔盒，但是，是否要讓蒼翎提早認識這個世界，甚至，是否讓這片蠻荒大陸提早認識世界，其實全賴於她的決定。
她的決定，可能會像輕輕扇了一下翅膀的蝴蝶，因無心之舉而引發一場席卷整片大陸的風暴。
把知道的知識都教給這邊的人，是一個選擇。可若她不說實話，蒼翎不可能知道這些東西的用途。沉吟了片刻，寧婧決定暫時把火器的用途隱瞞。
現在，這片大陸的形勢並不明朗，隱藏劇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把這些殺傷力武器的用途供出去的時機還未來到。但是，一些無傷大雅的知識，倒可以教給蒼翎。
要想下來這裏一次，不是簡單的事。反正距離巫師選拔結束還有好幾天的時間，倒不如在這裏待幾天，把要做的事情都做完。
寧婧把剛才找到項鏈戴到了脖子上，祖母綠寶石的鏈墜晃了晃，反射出冷豔的微光。既然係統特別標明這是道具，就說明未來一定有用得到的地方。
折騰了半天，兩人都餓了。船艙雖然殘破，但比直麵冰川的洞內溫暖多了。寧婧在船艙裏找到了積滿了塵的炊具、油燈。蒼翎離開船艙，半小時後，就帶著一條有人大腿長的魚回來了。
寧婧把魚肉分成兩半，一半的魚肉烤了，另一半則被她用船艙裏較為先進的炊具煮成了一鍋魚湯。已經差不多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了，兩人狼吞虎咽地消滅了一條魚，慰勞了五髒廟。
接著，寧婧開始一個個房間地搜索過去，在某個大房的藤箱裏翻出了許多保存良好的男裝衣物，抖掉了灰塵後，還嶄新如故。
寧婧二話不說把手穿進了袖子裏，扣上了紐扣。這寬大得過頭的衣服就好像一件長風衣，恰好包裹住了她整個人，身體頓時暖了很多。蒼翎皺著眉擺弄著這些奇奇怪怪的衣服，不太情願地穿上了。
“怎麽樣，是不是覺得挺暖的？”
“這是什麽動物的皮子？”蒼翎不舒服地扯了扯袖子：“很奇怪，很緊。”
“不管是什麽皮子，管用就行。”
寧婧打開了剛才被蒼翎丟下的書本，理清了思緒後，開始向蒼翎講述能說的信息——書頁是用樹葉的漿汁壓製出來的，和石板的作用一樣；畫上去的叫做文字，是簡化的壁畫，同樣是用來記錄的；等等。
蒼翎皺眉道：“你是說，距離我們很遠的地方，有一個懂得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的部落？”
“不錯，在那個地方，不止一個部落懂那麽多東西，他們各自掌握著超前於我們的知識，但彼此的關係也是對立的。”寧婧頓了頓：“我曾經就是那些部落裏的一員，所以才看得懂這些文字。”
蒼翎追問道：“那麽，他們現在遷徙到了大陸的哪個方向？既然如此強大，總不會輕易被消滅吧。”
“我不知道。”寧婧巧妙地換了個說法，解釋道：“我是在遷徙時落了單，才會被藍葉捉走的。”
“既然不是遇襲，你在半路失蹤後，他們居然不管你？”
“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另一件事情。”寧婧想了想，慢慢道：“其實，在我的家鄉，部落的意思和這兒不同。人們同樣是集結在一個地方生活的，但是，我們不像褐土人那樣住在一個小圈子裏，我們的家分布在大山、海邊、草原。我們不會拉大隊出去捕獵，隻要養活自己的家人、自給自足就行了。我們可以付錢讓人為自己幹活，沒有奴隸，也不會隨意虐待仆人。我們耕種土地，圈養動物，囤積粗糧，不會隨意發動對另一個部落的戰爭。每一個人、每一個家庭，都是相互聯係、但又獨立生存的。隻有生存受到威脅，我們才會拿起武器保護自己。”
寧婧說得很簡單。但是，三言兩語間描述的這幅與他從小生存的環境迥然不同的圖景，已經讓蒼翎大為震動。
他的眼神閃著，啞聲道：“這是真的？”
“當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吧。明明是在很多方麵都放寬了管製，但因此活下來的族民卻變多了。”寧婧聳聳肩，隨口道：“不過，我也知道，這一套製度在褐土是行不通的。光是要廢除奴隸製度，就一定會受到很多人的反對。”
蒼翎若有所思地翻看著書頁，道：“奈菲，告訴我更多那個世界的事。”
幾天後，兩人按照原路回到了那個冰洞底下。時隔多日再見到日光，寧婧的眼睛被刺激得流出了眼淚，但連日裏因黑暗的環境而生出的壓抑感覺卻因此消退了不少。
蒼翎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囑咐她閉眼適應光線。寧婧捂著眼睛在船上坐了一會兒，再睜眼時，視野裏全是飄飄的星點。蒼翎已經不知所蹤了。
係統：“他飛上去找人了。要知道，地底的水流方向不可逆，往往從這兒出發後，就沒有過獨木舟回到原點了。要是蒼翎不找人來，沒人會注意到你在這裏。”
寧婧等了片刻，終於聽到了頭頂上傳來了喧鬧的聲音。很快，冰洞上探出了幾個腦袋，伴隨著驚異的聲音——
“她竟然回來了！我還以為是開玩笑呢！”
“不，這怎麽可能！水流是不會逆流的啊！”
“就是啊！我那天親眼看著她離開這裏的，水流速度那麽快。隻要進入了暗河，怎麽可能找得到回來的路？”
“先把她弄上來再問吧。”
不一會兒，一根繩索從洞口垂懸下來，寧婧活動了一下發僵的手指，坐回了木板上，那些人就照葫蘆畫瓢地把她拉到了上麵去。
落地後，一堆懵圈的獸人已成包圍圈之勢把她圍在了中間。
自巫師選拔以來，有的人失去了音訊，有的人則在流水的出口處重新出現。寧婧就比較怪異了。你說她是神諭者，但出現的地兒不太對勁。你說她不是，但她又確實活了下來。眾人拿不準這是什麽意思。
“我不是神諭者，本來已被選為了神侍，可神考慮再三，卻送走了我——並且別有用心地讓我逆流回原點——這是因為，它希望我轉達它的命令。”寧婧趁著他們懵，開始蒙他們，嚴肅道：“神侍是壽命是無窮無盡的。你們卻總是年複一年地送人過去。這就導致了神的侍者多得已經數不清了。他送我回來，就是為了告訴你們，往後的十年裏，都不用再往他那裏送人了。”
讓褐土部落廢除沿襲了多年的巫師選拔製度是不可能的，但在一定限期內限製他們，還是可以做到的。雖說隻定了十年，但寧婧知道，在幾年後，從坤國歸來的亞力就會廢除這片大陸的奴隸製度。所以，不等期限用完，這變態的選拔就會徹底消失了。
蒼翎隱沒在人群裏，一聲不吭地等寧婧說完，忽然大聲道：“謹遵神的吩咐。”
眾人原本還半信半疑的，聽見人群裏有人響應，很快就被帶動得附和了起來。
巫師選拔的風波就這樣被寧婧糊弄了過去。除了她之外，這次的選拔隻有一個人僥幸地活到了最後，部族裏的巫師變為了兩個。雖然還有一個空位在，但是，在短期內，眾人已經不會再往那個冰洞裏投人了，也算是阻止了無辜的生命白白消逝。
那困在船艙的短短幾天時間裏，寧婧向蒼翎打開了一個嶄新的世界。對於早已習慣在鬥爭和嗜血的部族世界生活的蒼翎來說，寧婧所描繪的文明世界是軟弱、虛幻而遙遠的。雖然新奇，但他不屑去適應，也無法適應。
但是，他卻無意識地把一些先進的理論吸收了。變化在潛移默化中發生著。褐土開始留下懷孕的獵物不殺，圈養它們的幼崽；漫山遍野尋找適合種植的土地，學著播種屯糧。
四年後。
寧婧在樹蔭下乘涼，敲開了一隻提早落下的果子的外殼，翻轉過來，鮮甜的果汁流到了容器裏。這是褐土人的一種解暑方式。
“奈菲，你在這裏呀。”
寧婧抬頭，看到亞力肩上挑著兩個容器在往這邊走，裏麵裝著滿滿的水，棍子把他的肩膀壓出了一條深痕。
這種酷暑天，很多人都會躲起來乘涼。可奴隸是沒有高溫假期的，還是得幹活兒。整個部落裏，過得最舒服的奴隸，也隻有寧婧一個了吧——從來都沒人見過她被主人使喚，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蒼翎家的奴隸特別嬌氣，頂多就給主人做做飯而已。
這幾年，隨著蒼翎在部落裏的實力和地位提升，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寧婧的生活水平也跟著上漲。明明是奴隸，卻比某些成獸人過得還好。
有些奴隸會眼紅她遇到了一個寬大的主人，從而漸漸不和她說話。也隻有亞力對她的態度一如既往地友好和坦蕩了。
現在，部落的戰士外出打獵，蒼翎也在其中。寧婧也就比往日更閑了。
瞧著四下無人，她遞給了亞力一塊果肉：“你休息一下吧。”
“謝謝。”亞力笑著放下了容器，因為常年在太陽下被奴役，他的皮膚比初見時黝黑了幾個度，一口白牙倒是挺閃的。他仰頭咕嚕咕嚕地把果汁喝完，寧婧注意到他的手臂上又有新的鞭傷，無奈道：“你又替哪個人出頭了？”
這幾年，寧婧總算是見識到了這哥們的一根筋的正義感和從未被澆滅的熱心腸。因為老是為弱勢的奴隸說話、挨罰，他身上掛的彩就從沒間斷過。
寧婧：“真是隻……打不死的小強。”
係統：“……”
亞力沒說話，三兩口把果肉塞進嘴裏後，才爽朗地道：“我去挑水了。”
他離開後，寧婧問道：“統統，我沒記錯的話，這哥們應該差不多要遇到坤國的人了吧？”
係統：“是的，等蒼翎等捕獵手回來後，亞力就會因為觸怒他而被送到海上做誘餌。”
寧婧點點頭，同情地看著他的背影，
大兄弟，你差不多要被丟去喂魚了。[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