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轉眼間,就又是大半年的時間。
寧婧和裘遇已經在奧丁待了差不多一年,裘遇的身體狀況趨於穩定。除此以外,這一年並非在白白耗費,兩人已經商量好了潛回元星的辦法,並在著手準備了。
前麵說過,奧丁是顆旅遊業相當發達的星球,但外交方麵一貫很拽,走孤獨路線,不得罪人,但沒幾個盟友。
很少與外星有政治方麵的合作,就意味著誰家有通緝犯了,奧丁不會不遺餘力地配合尋找,聯合軍演等活動就更不可能在這裏舉辦。所以,在初期舉棋不定的時候躲在奧丁,好處就是能依靠這種外交政策擋走來自於元星的搜查。裘遇能好好地在這裏待到身體狀態穩定為止——起碼要保證走在半路上不會突然就變身。
俗話說針無兩頭尖,在奧丁待久了,它的外交政策的作用,就逐漸從積極滑向了消極,成了寧婧兩人離開的絆腳石。
與元星有緊密合作的星球的居民在往返於兩地的機會比較多,入境有優待政策,不會被查得太嚴,隻需要虹膜登記就行。奧丁不在元星的交往名單裏,來自奧丁的旅客在入境時一定會被查得很嚴。
除了被登記虹膜以外,檢查身份芯片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偏偏他倆現在是被通緝的黑戶,在元星那就是過街老鼠,能蒙混過關的機會很懸。關卡處一貫密布士兵,若是鬧出點動靜,搞不好還沒被搜完身,消息就傳遍了西斯特勒家族。
想要名正言順地離開,就得先去一個和元星有正常邦交的星球,在那兒獲取戶籍。等搜查令的風波撤銷後,再以新的身份進入元星。
原劇情裏,裘遇變成小孩兒後,在外漂泊了三年多,最後一年才回到了元星。由此可以推算,搜查令在三年內會撤銷。
那麽,如何在外星獲取戶籍呢?隻有兩個辦法,一個方法就是和當地人結婚,就能自動獲得該星球籍,一個就是技術移民,這要求移民者擁有某種突出的技能點,並向移民局提交移民許可的申請。
這段時間,足以他們在新的星球以技術移民的方式,搗鼓出新的戶籍了。(=v=)
寧婧把自己這個模糊的想法拿出來和裘遇商量過,這聽起來有些冒險,但這也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裘遇同意後,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就把寧婧這個粗略的想法修改細化成了一個可行的完善計劃,連該怎麽刷技能點也想到了。
瞧見裘遇那小小的腦瓜轉動得又快又靈,寧婧心裏隻剩一個大寫的服氣。
寧婧:“這小屁孩果然不是靠臉當上少將的呢,以後腦子變大了還得了?”
係統:“智力和年齡無關,也和腦子的體積、重量無關,隻跟它所占的體重比值有關。所以,有些人長到十八歲,腦力還不如一個八歲小孩子。”
寧婧:“……”這個垃圾係統,是以為她聽不懂它在含沙射影嗎?!
這天傍晚,寧婧嗬出了一口寒冷的白煙,左手抱著一個包裹,右手則提著兩份食物,推門走進了臥室。
這棟公寓的郵箱機器人是個從上層階級淘汰下來的殘次品,長了兩條腿,總愛擅自出去遛彎。寧婧追得氣急敗壞,好不容易才逮住了它,輸入密碼後,從它腹部的容納腔裏取出了訂製的包裹——Omega發情前使用的抑製劑。
原本空曠的窗台已經被改造成了一個和居住區獨立的小實驗台,擺滿了瓶瓶罐罐,金色的夕陽把透明的罐身投射在了桌麵上、牆壁上,顏色鮮妍的毒液隨之被投散成一片斑駁的彩色光斑。
裘遇站在了一張椅子上,穿著防護服,戴著防護的眼罩,在默不作聲地調劑著什麽,手旁,厚厚的記事本已經被翻爛了書頁,胡亂地布滿了單詞和公式。字倒是挺好看的,遒勁而張揚,可惜都淹沒在了混亂的排版裏了。腳下的垃圾桶更是堆滿了廢紙團。
——在軍校時,裘遇主修的是軍事指揮係,因個人興趣而輔修了毒藥配置與製作這門課程。沒想到這個興趣居然有朝一日會成為他們救命的良藥。
原材料不難搜集,一些絕密的處方裘遇也記得,可毒藥的煉製不是有了原材料就能成功的,化學反應不可控,越珍貴的毒藥,就越難煉出高純度的成品,失敗率極高。
是故,裘遇現在一天的大半時間都花在了家裏搭建的小實驗台上,以求快些煉製到足夠的樣本,附上配方,早日申請技術移民。
寧婧忽然有點想笑——總覺得這情景像是一個小巫師在擺弄自己的瓶瓶罐罐寶貝呢。
她把食物打開,擺到了桌子上,香味在空氣裏逸出,喊道:“小魚,過來吃飯了。”
裘遇應了一聲,放下了筆,把防護衣摘下,露出了裏麵的連體童裝睡衣。
他挽起袖子,露出兩截小手臂,洗了幾遍手,才在餐桌旁坐下,晃著小腿兒看寧婧,童聲清脆:“今天怎麽那麽晚回來?”
“別提了,追那個機器人追了幾條街。”寧婧撇撇嘴,想到了什麽,道:“對了,你這兒有一次性注射針頭嗎?”
“有,怎麽了?”裘遇目光在那些針劑上一打轉,忽然暗了暗:“那是抑製劑?”
寧婧點頭。
裘遇頓了頓,放下了叉子,盯著她道:“注射型的抑製劑是禁用品,隻要連續注射三年,就會對身體產生不可逆的副作用,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減壽嘛。但我這才第一年服用,再說了,口服型的抑製劑,憑我現在的身份太難取得了。”寧婧笑了下,認真地說:“最壞結果不過是死亡。不過呢,我很確信,我不會走到那一步,因為三年內我們一定能回到元星。”
聽到“死掉”這個詞,裘遇的心髒抽了抽,放在桌子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緊握住了,帶著幾分不安和焦慮。片刻後,他輕吸一口氣,按捺下心裏那陣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不適,以一貫的語氣,滿不在乎地嘲弄道:“天真。”
“不是天真,是基於現實的判斷。”寧婧擦拭了一下嘴角,開玩笑道:“咱們怎麽說也算共過患難了,我絕對不會在享受到應有報酬前就掛掉的。”
聽她左一口一個“死掉”,右一口一個“減壽”,裘遇一陣火大,此時頭也不抬,就哼了一聲,道:“希望如此吧。”
當晚,熄燈後,寧婧因為注射了抑製劑,所以有些藥物反應,半夜的時候熱醒了。房間裏是兩張單人床,相距隻有兩米,擔心吵醒裘遇,她悄悄翻了個身,把被子拉下了一點。
誰知道她一動,隔壁床的裘遇也悉悉索索地翻了個身。寧婧一愣,借著昏暗的月色,看到裘遇似乎頗為不舒服地不斷搓揉眼睛。
係統:“他眼睛有點兒不舒服,你去看看吧。”
寧婧打開了燈,三兩步跨到了他的窗邊,拉開了裘遇揉眼的手。果然,他勉強睜著眼睛,可眼眶紅得驚人,好像受了刺激一樣,不斷冒著眼淚。
係統:“如果我沒猜錯,這是長時間對著實驗台的後遺症,應該不是大問題,冷敷一下吧。”
寧婧連忙照做,叮囑裘遇別再揉眼睛,就披上大衣,急匆匆地去找來了濕布。在這種天氣裏,搭到臉上很冷,但緩解眼睛的熱痛就剛剛好。
把毛巾折疊三遍後,敷在了裘遇的眼皮上,寧婧按住了他的手腕,不容置疑道:“被亂揉,越揉眼睛就越痛,就這樣待一會兒吧。”
裘遇安靜了下來。
寧婧和衣在他的小床上側躺了下來,身後拍著裘遇的後背,無奈道:“我說啊,小魚,你現在是個小孩子,我說過讓你量力而行,你沒必要這麽拚吧,看吧,這就用眼過度了。”
“琉克勒思,我比你大十歲。”
寧婧沒好氣道:“喂,重點是這個嗎?”
大概是疼痛終於緩解了,裘遇僵硬的身體舒緩了下來,寧婧把毛巾翻了個身,重新敷了上去:“我當然知道你很厲害,變回小孩子後也不遑多讓。但這不代表你能按照從前那一套來。比如說,你成年時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現在就不可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事情不必在一個晚上內做完啊。”
裘遇沒做聲。
一般和裘遇說話,都會被他嗆得說不出話來,很少見他那麽乖聽訓的時候,寧婧放輕了聲音,帶了笑意:“下不為例。如果讓我看到你再這樣,我就要把你當真的小孩子來管著了,我以前就是這麽管我弟弟的,不過,不管我對他多嚴厲,他都老愛追在我屁股後麵——”
話說到這裏,寧婧忽然頓住了。
裘遇也沒說話。
——雖然,雷文家父子並非是在與裘遇的對戰裏死掉的,但雙方畢竟各為其主,也有過交戰。這個話題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有點兒尷尬。
兩人都沒再說話,裘遇眼睛上搭著毛巾,平躺在小床上,寧婧輕輕拍著他的肩膀。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裏,裘遇忽然低低地喊了她一句:“琉克勒思。”
寧婧拍動的手速已經越來越慢,都快睡著了,聞言,便迷迷糊糊地道:“什麽?”
“你不會死的。”
寧婧愣了愣。
裘遇的眼睛被濕布遮擋住了,什麽也看不見。
他伸手摁住了寧婧的手背,聲音很稚嫩,但一字一句,卻那麽地堅定而清晰:“我不會讓你死掉。”
寧婧笑了,揉了揉他的頭,道:“我知道,睡吧。”
裘遇因為眼睛的問題,被寧婧禁止了接近實驗台。過了幾天,因為發現裘遇即使不碰實驗台,也老是捧著本子在演算,寧婧幹脆就把這小老頭帶到街上,感受一下人氣了。
距離星艦失事已過了差不多一年,別的星球,搜查令依然在進行。在奧丁,它卻已漸漸淡出了人們視野,所以,即使光天化日走在路上,他們也沒以前那麽緊張了。
“叮”一聲,感應門自動開啟,寧婧抱著一個紙袋步出了食品店,可降解紙袋裏裝著幾根香噴噴的長條麵包,剛出爐不久,還冒著熱氣。
裘遇坐在了街對麵的橋墩上,雪白的童裝披風的細毛在寒風裏柔軟地晃動著,蓬鬆的小卷發被塞進了一頂毛線帽裏,茶色的圓眼還有點兒發紅。
寧婧走近了他,獻寶似的晃了晃紙袋:“看,新鮮出爐的麵包,我還讓老板澆了蜂蜜在上麵。”
星際時代後,人類不斷開啟宇宙探索的新紀元,把更多未知的疆域納入版圖。隻是,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除了身邊多了外星人、外星商品以外,其實並沒有產生質的變化。
就比如說人類的味蕾。明明在很早以前,科學院就發明出了營養均衡、口味多樣、價格適中的食用凝膠營養液,投放入市場。但是,事實證明,這種人工產物口感的壓縮食品並沒有受到廣泛的歡迎。除非沒有別的選擇了——比如說要去鳥不生蛋的地方科考、進行人體冷凍術前用營養液洗滌消化道,否則,大家都會買更好吃的傳統的食物。(=v=)
就在寧婧與裘遇起身,邊說邊笑地在人群中穿梭而過,背後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個因為驚疑和激動而有些變調的聲音:“琉克勒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