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曼越洋沿岸，公會的獵人各有住所，可還是會有一個作為大本營的建築。這片童話王國什麽都不缺，尤其是土地資源豐富。大本營占地寬敞，下有囚禁獵物的密室，上有武器室，會議室，還圈著一片大草坪。平時的什麽作戰會議、捕獵計劃、訓練任務，都在這裏進行。
新人入公會後，都要參與為期兩個月的訓練。寧婧這種前輩本來是不用參與這種低級的工作的。然而，在被禁止出海後，寧婧現在的職責就是調教萌新。每天都得來這兒報到，想留在家摳腳偷懶都做不到。
青草坪上的邊緣豎立著一排箭靶，有高有低，和現代的射箭俱樂部的箭靶差不多，都是同心圓模式的，直徑是依次遞減的。最大的那種比寧婧見過的那種大很多——畢竟他們的獵物體積比較龐大，新人一開始隻負責助攻，不是主要輸出，所以要求放得很低，隻需射中獵物身體、造成傷害就行。
等時間過去，新人們有了實戰經驗，就要開始練習使用靠右邊的箭靶，精進自己的箭術。箭靶的麵積隻有一個吃飯的碟子那麽大——有些時候，決定捕獵勝敗的就是關鍵性的一箭。這能訓練新人一箭射穿獵物要害部位的能力。
“颯——”
“颯——”
箭矢穿透空氣的聲音在庭院內響起。二十多個新人排著隊，每次五人，一同發射。寧婧坐在了他們側麵的石壇上，所有人的動作都能一覽無遺。
隻能說萌新不愧是萌新，射麵積大一點的箭靶時，還能較好地命中。當箭靶縮小至碗碟那麽大時，很多人就射偏了。有的甚至射到了旁邊的箭靶上。
寧婧：“我站在這個位置看那箭靶，也覺得難為他們了。”
係統：“狩獵時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在任何時候都能活下去的籌碼，就是在平時的一點一滴的訓練中積累起來的。不少老手也會定期回來基礎練習。”
寧婧點點頭，還好希彌爾屬於天才一掛——她進公會前，就已經獵到自己的第一頭獵物了，自帶嫁妝加入。繼承她的身體後，寧婧光靠吃身體記憶的老本，就能很好地演下去了。這些所謂的基礎練習，她一次也沒參加過。
又是一排人射完箭，寧婧站起來，拍了拍掌，一一點明了他們存在的問題。隨後，下一列上前，搭弓起箭。寧婧讓他們把動作凝固在半空，下去挨個糾正。
今天洛特那小子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平時都在這兒幫忙，趕也趕不走。今天人最多，他反而不在了。
“手臂平放，肩膀不要聳起來。”寧婧停在了一個比她還瘦小幾分的少年身後道。
“是，是！”那少年緊張地應道。
調整的姿勢還是不盡人意，寧婧微微彎腰，手把手糾正他的動作：“腰板直了。”
她銀發的香氣繚繞在少年的脖頸後——那是殺弑的血腥味被皂角洗淨後，徒留的一股冷冽的淡淡香氣。少年耳根微紅，忍不住用餘光看了身後的人一眼。
“好了。”寧婧鬆開了手，察覺到他的視線，淡道：“你還有心思看我？”
此話一出，少年不僅是耳根，連全臉都紅了起來。周圍的人哄堂大笑，有幾個比較愛侃的，紛紛打趣少年。
姍姍來遲的洛特進來時，恰好就看到了這一幕。
在他的身後，靜靜地站著一個人。看身材，他比洛特這種大塊頭要瘦一點兒，肌肉沒有誇張到頂起衣服。但他長得更高一些。由於戴著半張麵具，寧婧看不清他的長相，隻能看到漏出的幾縷晶亮的銀發，以及麵具下一雙湛藍色的眼眸。
“隊長，我來晚了。我們今天招收了一個新人。”洛特把他領到了寧婧麵前，寧婧正在教人調節弓弦的鬆緊度，隨口應了一聲：“哦，怎麽這時候招人進來？”
公會有招收新人的固定周期。和現代時各大學校招生季差不多，錯過了就要等下一輪。除非能引起公會頭兒的注意，讓這個無利不圖的商人覺得這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不馬上把人收進麾下，就會被競爭公會搶走。
不過嘛，寧婧在這裏蹲了一個多月，就沒見過幾個新人是不菜鳥的，天才畢竟是少數啊。
洛特撓撓頭，說：“頭兒沒細說，好像是有什麽過人之處吧，視力還是什麽的特別好。就讓我帶他來訓練了。”
“哦？”寧婧這才抬眼看向了洛特身後的人，道：“你叫什麽名字？”
賞金族的怪咖很多，紋身、誇張性的裝飾和穿著都很常見。所以，這人戴著一張麵具，把自己的大半張臉都蓋得嚴嚴實實的，稍顯怪異的打扮，寧婧已經見怪不怪了。
除卻這奇怪的麵具，這人的身材倒是挺好的。看肩膀的厚度，他應該很年輕，不會超過二十歲。這個年紀的少年，要是長得有他那麽高，就大多都像根麻杆。這人卻不是，體態挺拔，肩髖比好看得不得了。
而且，那雙湛藍色的眼珠，和卡爾洛的如出一轍。不過，卡爾洛的瞳孔是細線狀的，看人時充滿冷酷的攻擊力，一看就是異獸的眼睛。而這個年輕人的瞳孔，卻是圓形的，顯得平易近人很多。
“隊長，他沒有名字。”洛特擠眉弄眼，把手指橫在喉嚨前，做了一個劃掉的動作，嘴巴無聲地發出了“啞巴”這個詞。
寧婧怔了怔。後麵的人似乎沒在意洛特說的話，從頭到尾，都直勾勾地看著寧婧。饒是神經再粗大，也會有異樣感。更何況寧婧本來就對視線格外敏感。
一般來說，這種直接了然的注視，都會帶有強烈的主觀情緒。很多新人第一次看到她時，都會有差不多的反應，可那種反應是帶有仰慕性質的。和這啞巴少年看她的方式不同。
他隻是直勾勾地看，你感知不到情緒，但視線宛如有形的舌，一寸寸地仔細舔舐過了露在外的肌膚。
寧婧：“？？？統統，是我的錯覺麽——我感覺他想吃了我。”
係統：“……”
洛特看向遠處的箭靶，吹了聲口哨，談笑道：“哇，全擊中了，今天的狀況比第一天時好了很多呢。看來這一個多月訓練是有成果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寧婧總覺得洛特說到前一個多月，他們天天在這訓練的事時，那啞巴少年周身的氣壓都降低了，涼颼颼的……
“這種訓練隻能看看，獵物不可能乖乖站在原地讓你射殺，如果真想提高實戰能力，我們需要會活動的箭靶。”寧婧揮揮手：“行了，洛特，你去看著他們吧。至於你——”她轉頭看向了啞巴少年，笑了下：“跟我過來。”
把人領到了一麵武器牆前，上麵掛滿了大小不一的弓箭，寧婧道：“聽說你視力不錯，那學過射箭嗎？”
那啞巴少年定定地看著她，緩慢地搖了搖頭。
“那就得從頭開始教了。你先在這裏挑一把弓吧。”
少年的目光在牆上掃了一圈，忽然伸手去取一把放在最邊緣的雪白色的舉弓。寧婧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腕，道：“這是我的武器，你挑牆上的吧。”
少年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便抽出了手。寧婧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皮膚，那觸感竟然是冷冰冰的，毫無人類該有的溫度。
寧婧把啞巴少年領到了一個較少人的空地，示範射箭的動作。少年比她高很多，要想手把手教，係統建議寧婧搬個凳子。寧婧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個十分不美觀的提議，隻讓少年做姿勢練習，以及拉弓的動作練習。
讓她驚訝的是，少年雖然沒學過，但那麽沉重的弓，在他手裏，卻能舉著很長時間，都不見手臂顫抖，偏偏他的肌肉又是長條流線型的，這種出類拔萃的持重能力就有些不合時宜。
要麽，他就是常年遊泳練出來的肌肉——寧婧在高中時，曾經為了一個人，混進了學校的遊泳部裏幹活兒，所以特別了解情況。要麽就純粹是天賦異稟。觀這家夥的膚色之蒼白，應該屬於後者。
忽然，公會的大門那邊遠遠地傳來了鳴笛聲。洛特道：“一定是出海的人回來了。”
都被關禁閉了，寧婧沒什麽反應，隻心不在焉地哦了聲。
這表現在旁人看來就變了味。
看到寧婧無動於衷，事不關己的樣子，那啞巴少年——卡爾洛目光沉沉，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輕笑。
這段時間，他在近海徘徊，卻一直等不到她出現。原來，她再也沒有出現過，不是因為他想的什麽苦衷，而是因為，她自己無意出海，也不屑於解釋而已。
好在，他為了上岸再見她一次，所付出的代價，已經大得足以讓他不再信任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