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依據距離神會的地緣遠近，整個天界分為了最上天，上天界和下天界。
居住在最上天的，多是與神會有關的大人物。光有錢是不能進這裏的，你還得有翅膀。往下數一層的上天界，則是貴族居多，有錢就能搬進這裏，享受更安逸的生活，而不一定要長出翅膀。下天界是距離神會最遠的外延，零散分布於雲層下方，距離混沌較近。以前的治安還算過得去，但現在魔界崛起，時不時會遇到大膽的魔物闖入，治安相對沒那麽好。但這裏的生活水平較低，沒有翅膀的平民大多選擇定居於此。
巡視下天界，是神官的工作之一。布蘭特在當副神官時，每個季度都會去一次。按理說，他當上大神官後，完全可以翹起雙腳不再親力親為幹這種事。隻是，天界上下，目前正為新神官的誕生而歡欣鼓舞，新官上任的布蘭特若能去他們麵前溜一圈，必然能很好地鼓舞士氣。
這天清晨，是寧婧恢複神職後，第一次外出公幹——隨著布蘭特去巡視下界。
大神官即將光臨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遍了整個下天界。當浩浩蕩蕩的白翅膀隊伍落在了下天界的街道上時，很多天族子民都爆發了歡呼聲。
寧婧吹了聲口哨：“嘿喲，布蘭特的人氣還挺高嘛。”
係統：“宿主，阿茲迦洛偷襲布蘭特的事件隨時都會發生，你不要分神，最好能到他旁邊去。否則，要是發生了什麽事，恐怕會來不及防範。”
寧婧無奈道：“那也得走得過去才行。”
這次的出巡，同隊的鳥人都盯得她很緊，有意無意地把她與布蘭特隔開，估計還是不信任她的忠誠度。
下天界是星錘狀與上天界相連的，共有二十座城組成，每一座城都有神會的騎士守護。隻是，這種地方，防守必然沒有上天界嚴密。
他們現在，就在其中的一座城裏巡視。
在原劇情線裏，阿茲迦洛便是在這一天重傷了布蘭特。當然了，他並沒有做出單槍匹馬衝進天界這種自降身價的行為，而是以暗係魔法操縱了一個天族人，讓他成為了自己的傀儡。在接近布蘭特的時候，以黑魔法穿透了他的胸口。
在那個關頭時，赫拉恰好在布蘭特的身邊。
阿茲迦洛布下的暗係魔法銳不可當，疾如箭矢，又是在那麽近的距離發出的。電光火石之下，赫拉知道，以她的神力，念光明係咒語是來不及，也無法阻止的，便采取了簡單粗暴的物理手段，撞開了布蘭特的身體。那道黑魔法，貫穿了她的翅膀，改變了路徑，所以，才沒有直直地貫穿布蘭特的心髒。場麵非常驚險。
若是布蘭特一直待在防守嚴密的最上天，阿茲迦洛操縱的傀儡，是不可能那麽輕易就襲擊到他的。從這裏就能知道——阿茲迦洛在天界有眼線，所以，他會知道布蘭特的行蹤。
寧婧無奈被阻隔在外，隻好尾隨在了鳥人大隊的最後。望著遠方的道路，她忽然遲疑道：“係統，我覺得這裏的劇情有點蹊蹺。”
係統：“你說。”
寧婧摸了摸下巴：“我想不通——阿茲迦洛為什麽要在這時候襲擊布蘭特？這對他有什麽好處？動機是什麽？”
說起天界與魔界的摩擦嘛，上一任的大神官的確是撩架在先，但也沒占到魔界什麽便宜，反而是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後期，發現幹不過魔王，就幹脆不撩了。
寧婧回想了一下，天族與魔族上一次小範圍交戰，發生於半年前。對阿茲迦洛來說，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再說了，布蘭特新官上任，也未曾發出過攻擊魔界的命令。阿茲迦洛若是要報複天界對自己的不遜，也不至於選這個時候、這個對象下手吧？
係統：“宿主，你質疑得很對。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填補世界線空白或不合理的地方，就是你我存在於此的意義之一。”
寧婧：“……你弄得我很緊張，能不能劇透一發？”
係統：“作為與你綁定的係統，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但可以肯定的是，隻要你完成了係統任務，不合理的部分，就能續接上。”
巡視下界非但不累，還能看到很多新奇的東西，包括寧婧在內，平時沒事都不會到下天界的鳥人們都難掩雀躍。唯獨寧婧，好奇歸好奇，卻不敢放飛自我。
阿茲迦洛的暗係魔法有多厲害，她沒領教過。目前有那麽多的肉盾擋著，阿茲迦洛不會傻到現在撞上來，所以，寧婧猜測，布蘭特是在落單的時候遇襲的。
輾轉了十多座城，吃瓜群眾見到他們一行人，尤其是大氣運者，無一不是露出了驚豔仰慕的神色。到了最後一座城時，布蘭特估計也覺得他們這排場有點兒太大，便揮揮手讓白翅膀都散了。
寧婧這才有機會，在一眾鳥人憤恨的目光下靠近了布蘭特。布蘭特道：“赫拉，陪著我走走。”
寧婧恭敬道：“是，大神官。”
兩人慢慢走在了下天界的路上，布蘭特大多數時間，都在回應民眾的行禮，朝他們點頭致意，十分親民。這麽一路下來，許久才有空閑與寧婧說話：“赫拉，你今天似乎沒有說過幾句話。”
寧婧苦笑道：“隻是在想事情。”
她的心裏現在繃著一根弦，就怕從哪裏飛出一根箭矢弄死大氣運者。
和別的係統任務不一樣，這一個任務，是沒有回轉的餘地的。要是沒當好人肉盾牌，大氣運者因此歇菜，這個世界也就直接崩盤了。
危險度那麽高的任務，若是不重要，能躲就躲過去罷了。偏偏它又是不能避免的。若沒有這個差點把布蘭特置於死地的遇襲事件，阿茲迦洛便不會被世界判定為反派了。
布蘭特說的走走，就真的隻是走走而已。眼見都要走到大街的末尾，靠近天界之門了，傳說中的遇襲事件卻沒有掉落。
布蘭特已經準備轉身回去了，寧婧心裏著急，看來要找點什麽留著布蘭特。餘光掃到遠處有個小攤，便提議道：“大神官，我們過去看看吧。”
布蘭特朝那邊看過去，原來那是個兜售小孩玩具的攤檔，遂微笑道：“上次給你的羽毛筆用了嗎？”
寧婧：“……”她硬著頭皮點點頭。
布蘭特了然，徑自朝那邊走了過去。寧婧連忙跟上，同時在心裏對係統說：“統統，我真的覺得布蘭特是在把原主當女兒養。”
係統看著那堆兒童玩具，冷漠道：“確定他不是在把你當智障養嗎？”
寧婧：“……”這個垃圾係統。
意外之所以稱為意外，往往是因為，它們是被意想不到的人帶來的。
用暗係魔法控製的傀儡，並非是控製提線木偶那樣，能細微到控製每根手指運動的軌跡。通常，施術者會為傀儡設立一個目標，比如暗殺某人，傀儡會朝著這個目標去行動。
重傷布蘭特的傀儡，寧婧一直以為會是神力充沛的大人。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小孩子。
在朝小攤走去的路上，三個天族的小孩朝布蘭特行禮，並獻上了自己的禮物——一瓶由他們親自采集的聖水，裏麵盛滿了善性。
不貴重，但要花很多時間收集，是很有心意的禮物。
布蘭特微笑頷首，寧婧把他擋在身後，走上前去，從小孩子的手上接過了那瓶聖水。就在這一刻，最後方那個全程垂著頭的小孩，快如閃電地伸出手，啪一聲扣住了寧婧細白的手腕！
瞬間，那小小的手掌化為了一縷詭異漆黑的煙霧，纏繞住了寧婧的雙邊手腕，完全無視了站在一旁的布蘭特。
寧婧：“？？？等等，怎麽不按套路出牌？說好的襲擊布蘭特呢？”
係統：“……”
在電光火石間，寧婧就察覺到了——這個暗係魔法，僅僅是在束縛她，而沒有傷害她。
仿佛……施術者給這個傀儡的命令，不是懟死布蘭特，而是——把她帶走。
另外的兩個孩子先前沒發現小夥伴被控製了，見狀，都嚇得尖叫著跑開。
布蘭特臉色微變，立即出手阻撓。那纏繞著寧婧手腕的縹緲黑煙察覺到了，驀地改變了形態，化為了一柄利劍，朝他的胸口，直直地刺了過去——
寧婧瞳孔劇烈收縮，猛然彈了起來，朝布蘭特撲過去，大吼：“躲開——！！！”
天族大神官布蘭特，在巡視下天界的時候，被魔界偷襲並重傷的噩耗震動了全天界，引起了軒然大波。
據聞，在那一刻，魔氣在不到半米的距離朝著他的心髒刺去。那場麵足以嚇得人肝膽俱裂。若非有人把他撞開了，布蘭特恐怕已經掛掉了。
隻是，雖然沒死成，那道魔氣化為的箭矢，也是直直地穿透了他半邊身體。由此造成的重傷，讓他陷入了深深的昏迷中。
天族人不像魔族的某些生物，有無盡的壽命，和光速修複傷口的buff。天族人會生病、會衰老。重傷時，甚至不能用魔法治愈，隻能靠用藥慢慢養傷。
在布蘭特陷入昏迷後不久，一個奇異的傳聞，在半天內，飛速傳遍了天界。
據說，攻擊布蘭特的暗係魔法，是從一個叫赫拉的神官手中發出的。
若不是布蘭特對她毫無防備，再加上兩人的距離那麽接近，這攻擊絕無可能會對他造成這麽大的傷害。
而聳人聽聞的是，那個赫拉，有著一頭烏黑的卷發。每一個天族人都知道，那是最典型的魔族特征。
這個傳言並非空穴來風。目擊者不僅有普通民眾、聞訊而來的騎士團，更有對布蘭特忠心耿耿的鳥人團。
寧婧自然知道布蘭特能挺過這一關，但天界子民並不，倒不如說，他們的彷徨和憤怒，在聽到這個傳聞後，終於找到了一個缺口發泄。
神會，伊亞神壇。
寧婧隻形單影地站在了神壇門口，背向日光，直麵著眼前無數天族人的怒火和質疑。
光是那目光裏的仇視，就足以把她撕成碎片。
布蘭特生死未卜，神會暫由讚德主理。隻見他麵若冰霜道：“赫拉，對於這件事，你還有什麽能解釋的？”
被輪番質問了很久，寧婧的火氣已經撒不出了，語氣有些疲憊：“我說了很多次，當時這麽近的距離，我絕對能置大神官於死地。如果我真的有意謀害他，我何必衝上去撞開他？魔氣是來自於那個小孩子的。”
此話一出，激起了千層浪，眾人七嘴八舌道——
“小孩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你愛怎麽說都成。”
“你狡辯什麽？在場很多人都看到，傷害大神官的魔氣是從你手上射出的！”
“果然……水鏡的預言從來都沒有失靈，讚德副神官沒說錯，她就是個邪惡的惡魔！”
“大神官前段時間也巡視過下天界，但從沒發生過類似的事，為什麽在你恢複神職並跟在他身邊後，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除了你與魔界裏應外合，謀害大神官，還能有什麽解釋！”
麵對著漫天的謾罵，寧婧的腰肢依然是筆直的，沒有矮下去半分，像隻驕傲的天鵝。
隻聽她說：“大神官受傷，也是我不願意看到的。既然我現在說什麽，你們都不相信。那麽，等大神官醒來，我會親自向他解釋。”
有人嗤笑一聲：“你差點殺了大神官，你覺得他還會再見你？”
“我們不會允許你這樣的危險人物再留在天界。”一個副神官道：“依照神會條例，身為神職人員，偷偷勾結魔族，公然背叛光明神，刺傷大神官，應處以剝奪神格的極刑，沒有斡旋餘地。”
讚德看著她，沉聲道：“赫拉，你被天界驅逐了。”
混沌空間，晨昏不明的迷霧中，寧婧仰躺在了漆黑的砂礫上，回憶起九個晨昏前發生的事。
猩紅的血凝固在了她的眼皮上，透過這抹幹涸的血液，仿佛整個世界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露在衣外的皮膚劃了不少的細長的割痕，狼狽不已。
非致命傷口不會置人於死地，可大量的小傷口加起來的出血量，卻足以造成貧血的惡果。
上麵的都不算什麽。最為觸目驚心的，是破破爛爛的衣服下，那凹陷變形的肋骨。
天族人的墮天，即是剝奪神格，從此沒法再名正言順地回到天界。與自主地離開天界不同，被驅逐的天族人，必須曆經九個晨昏，才能墮落到混沌的底部。
係統小心翼翼道：“宿主，你終於醒了。已經過了九天九夜了，哦，魔界時間，是已經過了九年。我們落到混沌的底部了，你還好嗎？”
寧婧像條鹹魚似的，翻了個白眼：“死不了，沒見我還在喘氣嗎。”
她慢慢地撐起了身體，翻了翻自己的手臂，又拉起了破碎的衣裳。渾身那麽多的割痕，肋骨還凹了一片，卻覺得不怎麽痛。回頭看了看背後，翅膀有點髒，羽毛被壓塌了，但還是雪白的。
係統：“之所以不痛，也是因為這個世界推出了新功能——我們能為你屏蔽劇情任務造成的工傷的疼痛，最高屏蔽99%，肋骨的傷雖然無法給你治好，但能保你不死。另一方麵，墮天的過程裏，會對你的身體造成深入靈魂的撕扯性劇痛，也幫你屏蔽了，所以你會一覺睡到現在。”
寧婧晃了晃腦袋，站了起來：“這下，劇情的不合理處被填上了吧。”
阿茲迦洛不是為了報複天族而偷襲布蘭特，否則，布蘭特之前有那麽多次巡視下天界，為什麽他不動手？
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帶走難得到一次下天界的她。
灌輸給傀儡的命令也是如此。寧婧掙脫不了那道暗係魔法，普通的神職人員也不行，本來是能很順利被帶走的。隻是，誰也沒想到布蘭特當時會在她身邊，還出手阻撓了。
傀儡是接到了命令就幹活的人，不懂得審時度勢四個字怎麽寫，為了完成命令，傀儡會攻擊所有阻撓的人。在那麽近的距離裏，普通的暗係魔法，布蘭特或許能化解。但那是阿茲迦洛布下的魔法，絕非小囉嗦可比。
雖然後果很嚴重，惡果都報在她身上了，但寧婧還是願意相信，阿茲迦洛本意不是讓她受苦。
寧婧：“係統，我記得原故事線裏的赫拉是沒有墮天的。”
係統：“因為在她的加冕儀式上，水鏡壓根兒沒出貨。所以，她事後雖然也遭到了懷疑，但若隻憑黑色的頭發就讓她墮天，實在是證據不足。你就不一樣了，水鏡的預兆，是天族驅逐你的最重要原因。”
寧婧：“……”媽蛋。
她動了動手，想要先修複自己身上的傷口，卻發覺使不出神力。
係統低聲道：“墮天的天族人，已經被剝奪了神格，你再也不能使用光明力了。”
寧婧沒說話，呆呆地低著頭。係統安慰道：“宿主，雖然神力沒了，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故事完成度漲了，目前已經漲到了75%。人品值漲到了200點。關於天界和魔界，特別是魔界，我有很多重要的消息要跟你匯報，都是這九年裏的大事——”
話沒說完，寧婧的肚子便傳出了“咕——”的一聲空響。
憂傷的氣氛戛然而止，係統：“……”
寧婧：“我都九天九夜沒吃飯了，快餓成紙片人了。”
係統：“你……”
寧婧振振有詞：“我怎麽了我，仙女也要吃飯啊。”
係統忍無可忍道：“那就先找東西吃吧！”
寧婧摸著肚子，這荒郊野嶺的，該去哪兒找吃的呢？不能上天，天界才過了九天，她這一出現，肯定會被認出來，並再一次被亂棍打下混沌。那就隻能往魔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