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三年後。


  赫天山穀,風雪之夜,篝火連天。


  綺羅洛襄城外一座兵營大帳中,數十個火爐把空氣烘得暖融融的,與帳外的冰天雪地形成鮮明對比。十數個武將佩刀坐在兩側,烤得金黃的全羊在火上滋滋流油,美酒佳肴盡數獻上。


  殿中央,一個身著綺羅服飾的官吏正朝主位上的人敬酒,此人正是剛率領洛襄全城投降的城主坦丹:“素聞楚國九皇子年少有為,用兵如神,今日一見,果然如此!西域男兒向來敬佩英雄,坦丹今後誓為殿下馬首是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兩年前,傳聞早已葬身崖底的楚國九皇子回歸朝野,舉國轟動。楚國皇帝已至天命之年,朝中的各派勢力鼎足而立,已趨於穩定。眼下忽然有一股銳不可當的新勢力加入,徹底打破了平靜的表象。身旁豺狼環繞,難關重重,可謝玖愣是一步一步地剪除了其餘兄弟的羽翼。


  不過兩年時間,唯一能看的對手謝珂,也被謝玖打得屁滾尿流。不成氣候的幾股殘兵簇擁著謝珂往西域方向潛逃,目前正被謝玖的兵力四處追殺搜捕。


  而謝玖本人,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沒有急著登基,反而留在了前線,一邊等候謝珂的消息,一邊起兵攻打綺羅。


  和泱泱大國的狼虎之師相比,綺羅的兵力不堪一擊,所謂的抵抗就猶如無謂的撓癢癢,完全阻擋不了國土被一寸寸蠶食。


  如今,謝玖的鐵騎已碾壓至綺羅的重城——洛襄。此城一旦失守,再往西走數百裏,便能直取綺羅的心髒——摩騫。


  洛襄利用了地形的優勢,以及守軍的拚死抵抗,硬是扛了一段時間。隻可惜,洛襄的守軍終究數量不多,如今被楚軍包繞,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論兵力,壓根兒玩不過謝玖。


  等城防軍隊已被謝玖屠得隻剩一小部分的時候,城主坦丹終於出城投降,願以洛襄的臣服,換取全城百姓的平安。


  謝玖接受了他的降書。


  過去,每攻打一座城,謝玖都會下令屠盡守城的官吏與士兵,一個活口不留。再加上其各種聳人聽聞、不知真假的傳說,導致了在素未謀麵的人心裏,“謝玖”是殺人如麻、醜陋凶殘、麵如羅刹的代名詞。坦丹在沒見到謝玖前,對他印象也差不多是這樣。


  所以,他怎麽也想不到,真正的謝玖,非但與“醜陋凶殘”一詞沾不上邊,反倒是年輕俊逸,長眉修眼,鴉發玉麵。年紀雖未及弱冠,周身卻無一絲浮躁,性情深沉,喜怒難辨。


  這樣的人,反倒比那些衝動野蠻的人,更讓坦丹覺得棘手。相處時猶如在踩鋼絲,每一句話,都要小心翼翼。


  麵對坦丹的敬酒,主座上的謝玖揚了揚眉,遙遙與他舉了舉杯。


  坦丹高興地一飲而盡,又道:“難得今晚如此盡興,下官特地從城中尋覓出一位美人,作為預祝我軍接下來旗開得勝的禮物,獻給九皇子殿下。”


  “哈哈哈,有意思啊。”謝玖沒有開口,倒是他下首的一個青年大笑了起來:“坦丹,洛襄美人如雲,我們這兒有十多個大老爺們,你竟然隻準備一個美人給我們主帥,太不夠意思了吧!再怎麽說,我們以後都是同僚了。”


  坦丹額角泌著細汗,彎下腰窘笑道:“宋青將軍,請恕下官考慮不周。明日之內,下官必定為在座每位將軍都物色一位美人。”


  宋青醉醺醺地應了聲好,把酒一飲而盡,隨即起身離席,出去解手。


  坦丹道:“下官馬上就請這位美人進來,為九皇子獻舞。”


  他拍了拍手掌,簾門掀開,飄入了一陣寒風。一個窈窕的美人巧笑嫣然地走了進來。


  坦丹斜眼,與她快速地交換了一下眼神,才笑道:“殿下,這是下官的侄女紅葉,年方十五,素有洛襄第一美人之稱。”


  紅葉毫不扭捏,先朝謝玖遙遙行了個禮,才隨著樂聲起而翩翩起舞,環繞身側的絲帛猶如流雲般舞動。綺羅的舞蹈特別多旋轉的動作,尤其舞蹈者又是一位美人,瞧著相當賞心悅目。


  在愈發激越的樂聲中,紅葉越轉越快,越是跳,便越是朝著謝玖靠近。她媚眼如絲,水光漣漣,直直地凝視著謝玖,完全視其餘人為無物,一心一意吸引謝玖注意。


  謝玖玩味地任由她越靠越近,終於來到了他的案幾前。紅葉旋身,柔若無骨的手借著舞蹈的動作,緩緩地摸向了謝玖散發著熱力的胸膛,不著痕跡地抬眼望向謝玖,卻忽然僵住了。


  ——雖然快得轉瞬即逝,可她看得清清楚楚,謝玖的唇邊,浮現了一抹譏誚冰冷的笑意。


  紅葉心中徒然發涼,暗道一聲不好,可一切已經太遲——電光火石之間,她的手腕被謝玖“啪”地握住了,就那樣靜止在了半空。


  謝玖一手還執著酒杯,製住紅葉的那隻手,三根骨節修長的手指施力按下,紅葉慘叫一聲,飄飄欲仙的絲帛再也掩蓋不住袖中藏著的東西——一把輕薄鋒利、刀鋒塗毒的匕首驟然墜地,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隨即,紅葉胸口正中一腳,哇地吐出一口鮮血,被踢飛到了柱子上。滑落在地後,隻見她胸口凹陷,肋骨斷了幾根,徹底昏死不動了。


  眼見圖窮匕見,計劃竟被識破,坦丹駭得心髒幾乎要裂開,立即站了起來,抽出了彎刀,吼道:“來人!”


  下一秒,場麵突變,看起來喝得醉醺醺的眾將軍撲身而起,飛快地把坦丹壓倒在地,奪走了他的兵器。


  簾帳掀開,剛才離席的宋青大步踏入。瞧他的模樣,哪裏像是喝醉的,分明清醒得很!

  他手中拖著一個麻袋,吹了聲口哨,就把袋子往殿中一拋。袋口沒有束緊,二十多個人頭咕嚕嚕地滾了出來,有一個還滾到了坦丹麵前,斷口處還滲著鮮血。


  宋青抱拳,大聲道:“主帥,屬下已聽令,把坦丹的餘孽盡數拔除。剛才經過審問,可知我方得到的消息無誤——坦丹的確是把二十多個守城兵藏於家中酒窖,為的就是在今晚讓他們喬裝跟隨,等刺殺計成後,好讓他們接替自己安全離開。”


  謝玖頷首,臉色稍霽:“做得好。”


  坦丹被按趴在地上,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他終於不再偽裝,雙眼赤紅,放聲嘶吼道:“謝玖,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惡鬼,亡我故國,屠盡我一幫守城兄弟!今天殺不了你,我認栽!日後定有更多綺羅男兒前赴後繼來取你性命!你他媽的不得好死!”


  麵對這般辱罵,謝玖眉頭都沒動一下。他接過了宋青遞來的方巾,輕輕擦掉了噴濺在自己臉上的鮮血,道:“卸掉下頜。”


  立即有人把坦丹的下頜關節卸開了,辱罵聲頓時停止了,隻剩一些口齒不清的嗚嗚聲。


  宋青道:“主帥,不直接殺掉嗎?”


  “當然不。”謝玖站了起來,露出了一個讓人膽寒的笑容,“傳令下去,進駐洛襄,犒賞全軍。其次,封鎖戰況,不得泄露出洛襄已被我軍攻陷的消息。我們需要用這個人,來敲開下一座城的城門。”


  宋青一愣,頓時大喜,跪下抱拳道:“主帥英明!以洛襄城內的美人美酒犒賞三軍,我軍必定士氣大增。而用此人開路,不但可以省時省力,更能減少我軍傷亡!屬下這就去辦!”


  坦丹急得目眥欲裂,嗚嗚聲大叫,卻無法咬舌自盡,隻流下了一灘清稀的涎水。


  他之所以出城投降,一來,是守城軍基本被屠盡,再做無謂的抵抗,隻會造成更多的傷亡,等城門被撞開,滿城百姓必定會遭殃,倒不如以投降來換取敵軍的暫不入城。二來,是為了刺殺計劃而緩衝時間。他原本想,即使行刺失敗了,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他跟著守城軍一起以身殉城,不會連累城中百姓。沒想到謝玖竟會不顧投降的協議,傳令以洛襄犒賞三軍!

  謝玖緩緩踱步到了坦丹麵前,藏著鐵塊的靴子摩擦地板,發出了沉重的聲音:“坦丹,你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暴露嗎?”


  坦丹看謝玖的眼神,就像要一口一口把他生吞活剝。


  “沒錯,就是這種眼神。”謝玖蹲下,玩味地捏住了坦丹的下巴:“一個有膽子率領全城抗敵的有血性的男人,不可能在投降後對敵人卑躬屈膝。”


  坦丹青筋暴凸,指甲摳著地麵,活生生地摳出了血痕。


  “把他拉下去,嚴加看管,別讓他死掉。”


  “是。”


  半夜下起了大雪,掩蓋住了血腥的痕跡。洛襄今夜注定不眠,到處都傳來楚國士兵們的大笑和喟歎聲。眾人輪流入城享受,一半人守在城外,以免戰況劇變時,所有人都還沒醒來。


  東窗未白,謝玖獨自登上了洛襄的城樓,遙遙望向了摩騫的方向。數百裏的遙遠距離,阻擋了燈火,西邊盡是一片望不到底的黑。


  後方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啊,主帥,您也這麽早起來。”


  謝玖轉頭,宋青提著一瓶喝空的酒,搖搖晃晃地走了上來,笑嘻嘻道:“主帥,這麽烏燈黑火的,看什麽呢?嗝。”


  謝玖皺起了眉頭,不著痕跡地退後了半步:“你喝酒前吃過什麽,怎麽那麽臭。”


  宋青:“……”臭QAQ。


  他鬱悶地遠離了謝玖幾步,又辨認了一下謝玖看的方向,才意外道:“主帥,您在看摩騫麽?我曾聽說,它是綺羅最富足的一座城。美人,美酒,財寶,應有盡有。”


  謝玖浴血後又洗淨的鎧甲,在雪地泛起微芒中,呈現出一種淡淡的金色。聽到宋青的話,他揚了揚唇:“不錯,隻是,我最想要的,是一個姑娘。”


  宋青大驚,差點噗一聲把酒全噴出來。


  他的父親是鎮南候親手教出來的弟子,子承父誌,他亦是早早就在軍中泡著。從三年前謝玖歸來開始,他就作為謝玖的副將,一直為他效力。兩人的關係並未很親熱,可時不時也會一起喝酒聊天。這、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謝玖主動提起感情事。


  宋青再看看謝玖臉上的表情,媽呀,平時見多了他治軍的模樣,再瞧瞧現在這笑容,宋青渾身的雞皮疙瘩都不自覺地冒起來了。他隨口就道:“您會把這位姑娘帶回楚國麽?”


  “當然。”謝玖揚了揚眉,道:“她會是我今後唯一的夫人。”


  宋青:“……”


  他們此番進攻綺羅,主要是因為對方殺使,可結合謝玖這番話來看,那遭到拒絕的和親也是一個原因。


  唉,他一定得吩咐全軍,進入摩騫城門後,對所有的姑娘都客客氣氣的,手指頭都別亂碰,免得不小心碰到了未來的皇後,讓謝玖知道,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隆冬,綺羅摩騫。


  城外烽煙煙四起,楚軍駐紮城外已有三天時間,包繞住了各個方向,攻勢愈演愈烈。


  城門被攻打的沉重聲響響徹摩騫上空。刀劍相撞、箭矢入肉的嗤嗤聲讓人膽寒。站在城樓往下望,戰場上屍體堆積如山,而遙遠的平原上,看不到盡頭的黑壓壓的楚軍讓人心生絕望。


  城中百姓倉惶躲在家中。皇宮貴族更是急得焦頭爛額,既覺得兵力懸殊、戰況不妙,又怕在逃跑途中碰到楚軍被斬殺。自攻城那日起,早已分成了兩派,吵得不可開交:一派主張拚死抵抗——謝玖隻說不殺百姓,可沒說投降後不殺貴族!另一派則主張投降——繼續打下去,遲早也是死,不如麻溜點投降,換取一線生機。


  摩騫華美的皇宮如今空蕩蕩的。大難臨頭,隻有一小部分忠心耿耿的侍衛與侍女留了下來保護主子,其餘的都已倉皇逃離。價值連城的花瓶、琉璃碎裂一地,已無人在意。


  攻城三日,摩騫的城門終於告破。


  寧婧聽著城門傳來的鍾鼓聲,心中直跳。


  綺羅的命運大有改變,但也殊途同歸。


  兩年前的皇位鬥爭中,宇文爍坐上了皇位。宇文皓也並沒有死於毒酒,反倒是在楚軍攻城時,被一支流箭射傷,去了半條命,但好歹是保住了一口氣,目前被送離戰場養傷了。


  而變化最明顯的就是謝玖的軌跡。原本這個時候,謝玖還在和謝珂打得難舍難分,根本無暇分心,可這輩子卻真的趕在了三年內重回綺羅;再比如說,謝玖應該是在登基後再來攻打綺羅的。還有,謝玖本應是一路屠城而來,可他這一輩子,卻沒有濫殺百姓。


  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謝玖本以和親名義,要把寧婧娶到手。隻可惜,宇文皓因立下多次軍功,被封為安王,深受國民愛戴。而寧婧早就以準王妃的身份,在綺羅生活了幾年。


  過去,綺羅一直生存於強國的夾縫中,本就受了不少氣。近這三年,被楚國內戰的戰火牽連,有部分的國土已落於他國手裏,綺羅人就更咽不下這口氣。如今竟被楚國要求,把安王那位由先皇定下多年的王妃送出去求和,這簡直是視宇文皓為死人。


  再弱的小國也有尊嚴,奪英雄的妻子,無異於碾踏國家的尊嚴,令人忍無可忍,退無可退。


  國內分成了兩派吵吵嚷嚷,作為導火索,寧婧也提議先與謝玖談談,本以為事情有回轉餘地,卻沒想到這時候,綺羅做出了一件無可挽回的事。


  宇文皓在激憤之下,把楚國的使者眾目睽睽地殺了。


  此舉一出,一方麵是大大地激起了本就持反對意見的人的血性,也讓本來主張卑膝求和的人改變了態度。


  殺使,是外交關係中最具挑釁意味的行為,無異於直接往謝玖臉上甩耳光。


  也許使者說了什麽侮辱的話,可在宇文皓把人殺了的同時,這已經無跡可尋。


  如果楚國不對此做出反應,以後如何在他國麵前立威?

  你說,和他們做出來的行為相比,楚國還會相信他們的單方麵釋出的誠意嗎?

  而楚國給出的解決方案,也讓綺羅人無法做到,因為謝玖要綺羅把宇文皓交出去,以命換命。


  既然已無回旋餘地,綺羅隻能聯合西域十多個小國,借兵做抗敵準備。


  劇情像一個巨大的滾輪,咕嚕嚕地向前碾壓。本以為這一輩子,不至於走到這一步,可有很多事都是注定的。從宇文皓殺使開始,就已經不是娶不娶妻的問題了。


  之後的劇情,就像吃了炫邁一樣狂奔著。兩個國家之間的博弈,不再受寧婧的控製了。


  遭到了綺羅的斷然拒絕與殺使,又聽聞了戰報,謝玖這才出兵。在這過程中,他又放言道——綺羅什麽時候願意接受那兩個條款,什麽時候也還有和解的餘地。


  而宇文爍絕不可能把弟弟交出去。


  便是這樣,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雖然宇文爍不知生死,他早已為家小安排好了後路——城門一破,不論他有沒有回來,都會讓忠心的下仆簇擁著雪彌與幾個孩子,還有寧婧從密道離開。


  當接到前線送回來的一截染血的袍子時,雪彌傷心欲絕,死活都不願意離開,想隨著宇文爍一起殉國。下仆用盡辦法,差點要把她打暈了,才把雪彌和幾個皇子公主塞入密道,又反手去拉寧婧。


  寧婧卻拒絕了離開的機會,表示自己要留下。下仆見她的態度非常平靜堅決,而且,她與宇文爍其實並沒有親緣關係,兩相對比,自然是立即護送雪彌和幾位小皇子公主離開更重要,時間不容耽擱,便匆匆關上密道離開了。


  一下子,偌大一片大殿,就隻剩下寧婧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了。


  這兩年多近三年的時間,劇情發展的速度一直在加快,也有挺多細節發生了變化。


  而故事的完成度,也隨著謝玖的每一場戰役結束而提高著。打跑謝珂後,故事完成度漲到了95%。等他把綺羅攻下一大半了,故事完成度便漲至了98%。


  可在那之後,故事完成度就一直停留在這裏,死活吊著那2%不給她。


  ——寧婧梳理著這兩三年的經曆,抬頭轉了轉脖子,不期然地望見了殿上那張空蕩蕩的龍椅,忽然心情有些複雜和心酸。


  宇文爍不是壞人,謝玖也不是壞人,可這個世界的脈絡,即使已經改變了那麽多,卻注定了他們會交戰。


  係統:“都是數據,別想太多了,不容易抽身,你以後還得做別的任務,這可怎麽活。”


  寧婧:“看來你挺有經驗的。”


  係統:“你多做幾個任務就會懂了。這是平行世界,你們本該沒有交集。再說了,即便處於同一時空,他們也早已湮滅在了茫茫的曆史中了。不用糾結他們怎麽死的,反正在你那個年代,他們都死了。”


  寧婧寬了心:“這個回答簡單粗暴,我喜歡。”


  寧婧又道:“我咋覺得後麵的劇情,沒有我的參與也在自動推進?”


  係統:“條條大路通羅馬。”


  寧婧:“你別驢我,我知道這句話不是這樣用的。”


  係統:“怎麽說呢,既定的劇情,一條路堵死了,也會有另一條路促成。楚國與綺羅的衝突,是這個世界既定了會發生的事。不管你是寧婧還是安婧,殺使的是誰,都是為了這場衝突而鋪墊的,你沒有理由了,它就給你造一個。”


  和係統扯皮了一會兒,寧婧終於不再鑽牛角尖了。


  時間推移,旭日高升。


  係統忽然道:“叮!故事完成度提高了,實時總值:99%。”


  係統:“可以準備做最後一個任務了。還記得任務的內容麽?我昨天跟你說過的。”


  寧婧打起了精神來:“記得。好了,幹活了。”


  她撐著膝蓋站了起來,快步往自己的房間跑去。沿路也是沒看到一個人,果然大家都跑路了。


  推開房門,打開衣櫃,一件紅色的衣裳整整齊齊地躺在裏麵。寧婧對著銅鏡,脫下了身上的衣裳,換好那襲繁複的嫁衣。


  尾擺拖曳,行走間珠玉相撞,華美非凡,襯得人美豔無匹。可那頭冠卻重得要死,寧婧扶著自己酸疼的脖子,移回了大殿上等著。


  寧婧:“好重啊啊啊啊,我要得頸椎病啦。”


  係統:“你太缺少鍛煉了。”


  寧婧怒道:“頭上頂著二十斤的頭冠這種粗重活,你有種試試看!”


  係統沉默了一下,忽然意味深長道:“下個世界,你會習慣這種粗重活的。”


  寧婧警惕道:“你到底安排了什麽任務給我?”


  係統:“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是我為你親自挑選的哦。”


  寧婧在大殿裏等著,不知過了多久,她都把頭靠在龍椅上眯了一會兒了,耳邊終於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那是靴子踏著走廊的毛氈而響起的聲音。


  寧婧驟然驚醒。一股渾身戰栗的感覺襲來,她指尖微微發抖,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直直地望著門口。


  大殿沉重的木門吱呀一聲朝兩邊分開,謝玖逆著日光站著,長身玉立,風華無雙。


  闊別了三年的時光,終於再一次見麵,兩人深深地望著彼此,卻久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終於,謝玖深吸一口氣,揚起了嘴角,張開手臂道:“姐姐,我來接你了。”


  係統:“最後一個任務了,去吧。”


  寧婧點了點頭,朝謝玖走過去,越走越快,最後紮進了他懷裏。


  自從故事完成度一直停留在98%不變,寧婧就明白了謝玖最後未竟的願望是什麽。


  那是一個守了三年的承諾,已經成了他的執念。它是他這八年生命裏,無法割舍的一部分。隻有圓滿了它,她才能脫離這個世界。


  那個執念很簡單,就是迎娶寧婧。


  這就是她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個任務。


  係統:“叮!故事完成度上升了,實時總值:100%。恭喜宿主完滿地完成了第一個任務。”


  係統:“我們該走了。”


  寧婧用力在謝玖滾燙的胸膛上蹭了蹭,咽下了一聲歎息,豁然一笑:“行,走吧。”


  謝玖緊緊地摟住了失而複得的人,那表情滿足得好像擁有了全世界。她竟然穿著嫁衣等候他,更是讓他欣喜若狂。


  就這樣不知抱了多久,謝玖忽然意識到,懷裏的人有些不對勁。那攀緊他的腰的雙手,已經鬆鬆地垂了下來。


  寧婧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沒由來的,謝玖一陣心慌,稍微鬆開了擁抱,輕輕地晃了晃寧婧:“姐姐?”


  失去了他的扶持,寧婧身著嫁衣的身體,便軟軟地滑落到了地上。她麵上依舊凝固著淡淡的笑容,眼角依稀有些濕潤,胸膛早已沒有了起伏。


  謝玖輕輕喚了聲:“姐姐。”


  靈魂已經離開的軀殼,當然不會再有反應。


  謝玖緊咬牙關,跪倒在地,心髒痛得無法呼吸,緊緊地摟著寧婧的屍身,滾燙的眼淚無聲地墜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唇上,最終滑落在了嫁衣,染濕了衣裳。


  是怎樣的矛盾,才會讓她穿著嫁衣,死在自己麵前。


  姐姐或許是無法麵對綺羅那麽多條死去的生命,所以才用這種方式離開他。


  是他太自大了。如果在當年,他能把寧婧與江山看得一樣重,不管不顧地把人帶走,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結局?


  寧婧不知道謝玖給她腦補了這麽豐富的心理活動。她已經成功脫離了那個世界,漂浮在了似白非白的一團虛空中,往下個世界走去。


  路上,她忍不住吐槽:“講真,係統,你們安排的這種任務,實在是太狠了。”


  係統:“啥?”


  寧婧:“讓我穿著嫁衣死在謝玖懷裏……雖然聽上去挺淒美的,可他之後會有心理陰影的吧。”


  係統:“這是根據謝玖願望安排的任務,而且,規則就是在任務完成後,讓你立即脫離身體,沒辦法呀,意外效果。不過我會把宿主你的建議轉達給總部的。”


  係統:“叮!即將進入第二個世界,宿主,準備好了嗎?”


  寧婧:“來吧。”


  下一秒,寧婧便從那純白色的虛空墜落,直直地落入了一片黑暗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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