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生死相許
陳恕大為好奇,忙追問道:「祖師婆婆,你和重陽真人……那個到底怎麼回事啊?他現在不在這裡么?」
林朝英淡淡道:「他若在此,重陽宮那群小道士又豈會遭那等殃?」
陳恕點頭道:「也對,不過於情於理來講,重陽真人不在,祖師婆婆理應出手幫幫重陽宮才對啊。」
林朝英怒道:「我憑什麼幫他?王喆那老傢伙,成天恃強逞狠,一言不合就將我拋棄在這谷里幾十年,何曾顧及過我的感受?哼,別說我未必比你和那丫頭做得好,就是能,我才不會去管那群臭道士呢!」
她越說越怒,忽地將陳恕和小龍女一把拉進密道,氣沖沖地關上門,轉身往回走。陳恕跟在她身後,心想這對歡喜冤家不知道又是出了什麼問題,明明雙雙詐死隱居,怎的又鬧得不歡而散?
林朝英氣了一陣,卻沒人問她話,不免有些無趣,怒道:「你們兩個啞巴了不成?不問話我怎麼講下去?」
小龍女道:「是啊,我想問祖師婆婆,明明這麼近,為何要裝死不肯見我們呢?」
林朝英沉默了一會,嘆道:「孩兒,像你我這般幽居古墓,和死了又有何區別?」
小龍女茫然不懂,她是一出生就在古墓之中,更是早習慣了這種生活,和林朝英又大不相同。
陳恕心想林朝英這般相貌才華,年輕之時不知道多少人傾心仰慕,但卻為情所困,在這古墓幽室中困了半生,當真可嘆。他也嘆了口氣,說道:「我瞧你們兩位,本是兩情相悅,又為何要互相鬥氣呢?既然你們雙雙避世隱居,那為何又鬧成這樣呢?」
林朝英緩緩道:「我和他,想是天生的命中載劫。唉,那年我創下玉女素心劍法后,病重將死。王喆還算有點良心,潛進古墓來瞧我,在我床邊說了些半瘋不瘋的話,說什麼我若能活,他願用下半生相陪。我雖然病得糊裡糊塗,但這話卻聽得真切,當時就坐起來,說你這句話可算數么?哼,我可不是稀罕他陪,只是知道這傢伙從來言而無信,故意給他難堪而已!」
陳恕笑道:「祖師婆婆原來是裝病的,重陽真人可輸了一著。」
林朝英瞪了他一眼,罵道:「臭小子就愛賣弄聰明,我怎麼是裝病的了?他若不來,我當時就病死了,也沒有這幾十年的苦了。哼,老傢伙可也跟你想得一樣,以為我是裝病逼他,當時就拂袖而去。我一氣之下,反倒病好了。只是我卻故意裝死,倒要瞧瞧他會不會傷心。那一日他倒是來哭了一場,我卻不知道他當日還在那石室刻了那一堆破爛!後來我現身在他面前使了那一套玉女素心劍法,老傢伙倒有些感動,知道我沒死也高興得很,總算答應將他那群臭道士拋下跟我歸隱。」
她講到這裡,面色頗為柔和,想是回憶起當年的情景。過了好一陣,才接著說下去:「我和他在這山谷中,生活了兩三年,初時倒也挺好,只是兩個人的脾氣都挺好勝,為些小事也得鬧個兩三天。有一次我潛進古墓去瞧龍丫頭你師父,無意中見到那石室上的武功圖形,和石棺上那句話。我當時氣個半死,回去就質問他。老傢伙倒是自知理虧,只是他也是個要面子的貨,分毫不肯退讓。我當時就跟他打了一場,卻是許久不分勝負。我問他為何不用九陰真經的武功時,他也不多說,要去將那石室武功抹掉。哈哈,我又豈肯這般輕易讓他抹去罪證?我要留著讓人瞧瞧他王重陽有多了不起,『重陽一生,不弱於人』,這可太了不起了,你們說是吧?」
陳恕和小龍女對望一眼,均想難怪她要自己兩人打那一架,原來執念已有這麼久。陳恕心裡暗暗嘆息,這兩個人都是驚世絕艷、了不起的不世英才,彼此又情投意合,郎才女貌,何等般配。但顯然脾氣卻都是爭強好勝,為一點小事也能吵翻。夫妻相處之道,本就需要有一個人肯退讓幾分才行,兩個都是這般脾氣,能相處好才怪了。
林朝英又道:「後來那老傢伙氣怒之下,就揚長而去,也沒臉回重陽宮,自去江湖上飄泊了。我左右是一個人住慣了的,沒他也是一樣,在這谷里住了幾年。他又回來找我,好好聲聲地賠禮道歉,於是又在這谷里安心了兩年。沒過兩年後,我們又吵了一架,這回老傢伙氣性可大啦,罵我莫名其妙,又跑了。這回他倒冠冕堂皇,口口聲聲,說是胡人侵我中華,他要出世抗胡云雲。從此以後他就隔上許久才回來看我一次,倒像是大忙人一般了。哈哈,他跟金人鬥了那麼些年,又斗出了什麼結果?什麼中神通,也不過他們那幾個人互相吹捧出來的罷了。武林中高人如雲,武當張老頭、少林掃地僧,他打得過誰了?也敢稱天下第一!」
陳恕心中好奇,忙問:「祖師婆婆,您也知道少林寺的那位掃地高僧?」
林朝英淡淡道:「見過一次,此人武功倒是好的,只是喜歡裝神弄鬼,我最討厭那一套,便沒理會。」
陳恕不禁失笑,想起這位祖師婆婆裝鬼嚇人的情景,也好意思說別人裝神弄鬼。林朝英皺眉道:「小子你笑什麼?我裝鬼只是為了將裘千仞那幫傢伙趕走,又豈會像那和尚那般無聊。哼,要不是你,我又豈會現身?」
陳恕奇道:「這又關我什麼事了?」
林朝英嘆了口氣,瞧向小龍女,眼中露出一絲柔情,說道:「我雖然裝死隱居,但卻是日日關心著古墓這幾個丫頭的。她們會落到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說到底都是我的不是。小雪紅顏命薄,不去說她,龍丫頭這年紀輕輕,花兒一樣的小姑娘,又豈能如我一般在這裡蹉跎了大好年華?阿息瞧著你這小子不錯,我觀察了幾日,倒也還罷了。只是你這傢伙婆婆媽媽,磨磨嘰嘰,我若不出來,你這混蛋又豈能打動得了這冷冰冰的龍丫頭?丫頭你說是不是?」
小龍女漲紅了臉,不知如何回答。陳恕心想你也太小瞧我了,不過林朝英果然是受了孫婆婆的影響,這阿息不用問就是孫婆婆的名字了。
三人一邊說話,一邊回到古墓。林朝英徑直來到小龍女的居室,走進去瞧了一圈,搖了搖頭,說道:「當真冷清如墓室一般,丫頭,可苦了你了。」
小龍女微笑道:「我覺著挺好。」
林朝英嘆了口氣,說道:「去我的房間吧。」
來到林朝英的舊室,只見孫婆婆和完顏萍卻也在那屋中。原來是之前林朝英已將她們救下了。孫婆婆面色激動,拉著完顏萍過來參見林朝英。
林朝英揮了揮手說道:「不用了,阿息,那些混蛋怎麼樣了?都被趕出去了吧?」
孫婆婆道:「全都逃出去了,沒一個留下的,那個被嚇瘋的蒙古王子也被我帶出去了。」
林朝英點頭道:「那就好,我古墓清凈之地,可不能留下這些臭男人的屍體。」
她轉過身來,瞧著小龍女和陳恕,臉上現出一絲微笑,說道:「阿息,咱們古墓冷冷清清,今天來一樁喜事你瞧如何?」
孫婆婆滿臉笑容,說道:「那敢情好。」
陳恕心中一動,果然就聽林朝英笑道:「陳小子,你可願意娶我們龍丫頭么?」
陳恕毫不猶豫地道:「我自然願意。只是祖師婆婆,這是不是……太快了些啊?」
他心中大為疑惑,林朝英瞪著他半晌不語,最後嘆了口氣,說道:「是快了些,只是我等不起了。再慢點,只怕我活不到看著龍丫頭嫁人了。」
幾個人都是大為驚疑,小龍女驚問:「祖師婆婆你有什麼事情么?」
林朝英搖了搖頭,說道:「這事和你們無關,是我和一個人約好決鬥,那人武功高強,我沒多少勝算。」
陳恕心想以她的武功,能讓她毫無勝算的有幾人?想了想,說道:「祖師婆婆何不等重陽真人回來,請他……」
林朝英喝道:「呸,我會要王喆那老混蛋幫忙么?哼,我雖然沒多少勝算,但也不至於就會輸,想來應該和那女人在伯仲之間吧。」
陳恕更為驚奇,能和林朝英武功相若的女性,算來著實沒有幾個,卻不知道是誰。但林朝英不說,他也不好多問下去。
林朝英又瞧向小龍女,笑道:「小姑娘,你呢,願意嫁給這小子么?」
小龍女緩緩抬起頭,向陳恕凝望,輕聲說道:「在今日之前,我每天在這古墓裡面坐著,從沒有想過誰,也沒有愛過誰,更沒有想過會要嫁人。我也想過我將來會怎樣,只覺著會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死去。今天,我不但見到了祖師婆婆,還在心裡多了一個人。在你拼著性命危險擋在我身前時,我感覺心裡很歡喜,我也願意那樣待你。若是能有一人,互相憐惜,一起吃飯睡覺,一起活一起死,也是挺好的。」
小龍女向來沉默,話說得極少,陳恕第一次聽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他心裡感動,默然一會,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低聲道:「龍姑娘,我此生必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