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險峰行者(上)
山巔。
青衫老者望著四周同伴的屍體,面無表情。
下一個,就該輪到他了吧……抬頭望著幾丈之外的白衣男子,垂著一條手臂,身上大小傷痕無數,鮮血已經快要流乾的人,他竟然提不起反抗的念頭。重傷之下連斬七名絕頂高手,這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但卻實實在在的發生在了眼前。
白衣男子翻了下眼皮,透過散亂的髮絲看著青衫老者,神情冷漠,向前走去。
」嘿……果然來了嗎?「青衫老者低頭一笑,心中也是釋然了。
白衣男子走的很慢,但卻很穩,完全沒有了剛才失血過多導致虛弱的狀態。
」噌!「青衫老者將手中銀白色的單刀向下一丟,,刀鋒深入青石地面。他緩緩盤腿坐下,等待著白衣男子的到來,同樣等待著那鐵劍刺破自己的身軀。
終於,白衣男子走到了他的跟前,慢慢舉起了手中的鐵劍,劍身有些蹦缺,但表面覆蓋著的青色劍芒確無視了這寫缺口。
「死吧……」白衣男子輕聲道。聲音沙啞異常,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發出的聲響。
劍光大盛,白衣男子手中輕輕一送……
「不要……」劍芒即將要刺破青衫老者的胸膛時,一聲微弱的女聲再次傳來。白衣男子頓時像是被雷擊中一般,持劍的手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他向著聲音所在的方向望去,原本被他以為已經死於暗器的女子,竟然從地上掙扎著坐起。
白衣男子一瞬間便像是失了魂一般,他的手在顫抖,望著同樣像是血人一樣的女子,嘴唇微動,但卻說不出話來。
噹啷,鐵劍掉落在地,白衣男子顫抖著向著女子走去。
「不要……」女子努力睜開眼睛看著白衣男子,「不要再殺人了……」
白衣男子快步走到女子身邊,讓她依靠在自己的臂彎,這是她最喜歡的地方。「不殺……不殺……」男子眼淚湧出,用力抱緊懷中的女子。
女子的臉上,混合著淚水和血水,笑道:「不……殺人……「三個字剛擠出口,女子一口黑血湧出,就再也沒有了氣息。白衣男子快速抱起女子,也不理睬青衫老者,自顧自運起輕功,一腳便踩在樹梢之處,幾個閃影便消失在了林子的盡頭。
」好俊俏的輕功……「山巔之上,只剩下呆坐在地的青衫老者。他望著白衣男子消失之處,不由道。」我這是活下來了?「青衫老者不由得覺得可笑,想自己也是在江湖中呼風喚雨的地位,在這裡竟然差點身死異地……這次活下來也是依靠對手的仁慈。
掀開外罩的長衫,老者略微查看了下傷勢,其他不說,就單單是剛才那一瞬間被劍芒刺穿的皮膚,此刻便是不住的向外流著黑血。青衫老者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還好沒刺的更深,但是這所中之毒當真麻煩。」扭頭看了看地上陰沉男子與遮面女子的屍體,老者明白,白衣男子雖是出手狠辣不留情,但卻不會用毒,而自己原本這八人之中,卻有兩人是武林之中的用毒大家。他們所修習的功法也是陰毒一脈,連血液之中也被沾染,以至於他們被殺之後,白衣人的鐵劍也像是被淬了毒一般。
青衫老者撕碎了長衫,將傷口簡單做一包紮,也顧不得收攏滿地的屍身和神兵利器,就要下山。此時身重劇毒,雖然可以運功逼出毒素,但是身上創口怕是會再次迸裂。必須先找個地方安身!
想罷,青衫老者捂著傷口,步履蹣跚的向著山下走去。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老者還在林子中走著,北方的林不僅僅是林,還號稱林海,一個深受重傷而又中了劇毒的老者,在這林海之中也只能憑著運氣前進了。林海之中,沒有熟悉道路之人幫助,九成九都是會永遠留在這裡,作為林子的肥料。老者越走越慢,眼前也是越來越模糊……
……
當青衫老者再度醒來之時,他已躺在一間簡陋的木屋之中。微弱的火光讓他不由自主地向著那邊望去,也許是自己醒來時發出了響動,火光一邊的人也看了過來。
」哦,你醒了。「聲音聽起來非常年輕:「老人家,你是碰上野獸襲擊了?「那年輕的聲音又問道。
」額……水……「老者張了張嘴,終於努力吐出一個字。
「哦哦,這就來。「一陣翻找之後,昏暗中人影閃動,接著有個水囊似得物體放在了他的嘴邊。老者連忙咬住,一口水灌入腹中,那冰涼的水,總算是讓他剛剛醒來的神智更清晰了一些。大口灌了一些水后,老者也冷靜了一些,眼中逐漸可以看的清身邊所佔之人。
一名青年,大約十七八歲年紀,身著獸皮衣,頭戴獸皮帽,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你好像很驚訝?」青年收回水囊,問道。
「我記得我倒在林海之中,是你救了我?」老者問。
「算是吧,是我發現的你。」青年笑笑,轉身坐回篝火邊。「但救你回來的不是我。」
「哦……那是?」老者接著問道。
「是我!」不待青年回答,木屋的門被人從外側推開,一人站在門口說道。」想不到堂堂五絕之一的刀帝,竟然會倒在這林海之中。真是聞所未聞。「
老者心神一動,來人竟然一口道出他的身份,是敵是友?
「別緊張,不想死的太快就躺著別動。」那有些蒼老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老者偏過頭,終於看清了來人,粗衣麻布,鬚髮盡白:「神君?!」
被稱呼為刀帝的老者,不由自主叫出了來者的身份,江湖上最大的黑暗勢力,可以說是令所有正派人士聞風喪膽的一個人,神君。這顯然不是他的真名,但這又有什麼關係,他深知面前人的可怕之處。三十歲憑藉一把單刀起家,短短二十餘年便統一了整個江湖的邪派勢力。並藉此與正道抗衡且不落下風。這份武力,膽識,與氣魄,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
「原來是你?」老者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為什麼?因為面前之人雖是邪派,而且是邪派之中的邪派,但卻為人光明磊落,也與自己有些交情。
「怎麼?還不樂意?」神君勾起嘴角,笑道:「若不是我,你早被這茫茫林海中的野獸吃個乾淨了。」
「哼!」刀帝冷哼一聲,道:「我又沒有求你救我!」
「嘿!你這老傢伙真是不知好歹。」
「你們倆?認識?」正當兩者即將互相嘲諷時,原本默默坐在篝火旁烤著粗麵餅的青年道口了。
「唔?」兩人這才想起,這破爛木屋內還坐著一人。
「乖徒兒,這人就是你師父我的死對頭之一啊,正派五絕之一的刀帝。」神君也在篝火旁坐下燦燦道:「也是個老不死的。」
「喂!你說誰是老不死的!」老者抓住床板,硬是坐起身體,怒道。
「誰是你徒弟,你們既然認識,就待他傷好以後與他一起走,老頭子你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吧。」青年像是慣例一樣反駁一句,然後向著神君說道。
「神君,你受傷了?」刀帝敏感的捕捉到了少年話語中的信息,驚訝道。
「嘿……」神君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道:「你不是也受傷了嗎?」
「我是因為……」刀帝話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什麼,急切問道「你難道……?」
神君微不可查的點點頭。算是做了回答。
……接下來的時間,三人都沒有再說話。沉默充斥著這個破舊的小木屋。
半月後,刀帝在神君的幫助下,體內毒素已經去除大半。已經可以下床走動。期間,神君受刀帝所託,前往決戰山巔處將一切事物料理妥當。再回木屋時,刀帝已然可以下地行走。
今日青年並不在木屋之中,也許時三人在這裡,糧食消耗的很快,天還未亮,少年就收拾好行囊,出門狩獵,這一走怕是又要三五天。
時至午時,刀帝,神君站在那破舊的木屋前,輕聲交談。
「原來如此……」刀帝點點頭,神君的話讓他有是心中一沉。神君果然也是被那白衣男子所傷,而在養傷的這半月內,不斷有飛鴿傳書傳來的消息來看,果然那白衣男子奇異的消失了。「大概可以太平一陣了吧……」
神君聞言,道:「怕是沒那麼容易,若真想你所說,那名可以束縛住他的女子已死,那麼這柄天下間最鋒利的劍已是沒了劍鞘。我擔心腥風血雨早晚還會捲土重來。」
「江湖本就如此……」刀帝暗嘆一聲。想起與自己同來的七人,都是江湖中的重要力量,此次更是折戟這林海之中,勢力大損。怕是江湖人心又要不穩了。
「我等都是行將就木之人,早就沒了什麼熱血,現在的江湖,怕是要變成年輕人的江湖了。」
「哦?」刀帝眉頭一挑,道:「聽這意思,你是有心要退隱江湖?那為何又在收徒?先前我聽你喚那青年徒兒,那是你第幾個弟子?」
「新收的,六弟子。」見刀帝問起此事,神君一臉自豪。
「若是沒記錯,你收徒及其嚴格,多少人想拜入你門下修行,都被你拒絕,近些年更是傳出了不再收徒的話來,何況之前的幾個徒弟也都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這青年看起來並不會武功,而且年齡也已經十七八歲,為何你會看中?」刀帝問道。兩人相識已久,雖是有著正邪的身份之分,但同為極致的刀客,心中更是留有一絲親切感,不由得將心中所想問了出來。
「我看人向來很准……而且我等邪派之人做事一向隨心而已。」說著,話風突然一轉,神君嘲諷道:「難怪你們正派人士多年來不曾出現什麼像樣的人物。若都似你這般目光短淺之人,看來老夫一統江湖也是指日可待了。」
「你!」刀帝被神君一嗆,老臉似乎有什麼掛不住了。
神君搖搖頭,轉身向著木屋走去,口中道:「你老了,你竟是看不出這我這乖徒兒的特別之處。」
「……」
神君也不繼續解釋,只在心中念叨一句:」可以在這茫茫林海之中生存下來的青年,必定不是一個等閑之人……」
他沒有說出來,也不想說出來,這青年與他的相遇實在是莫大的機緣。再加上青年第一次遇見自己時所用輕功,那絕對是世上絕無僅有的功法。
他想要這個神秘的青年走出大山,這是一次冒險,但值得去冒險。
也許,這個青年將會成為一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