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幾個月前就開始準備
王樵柯一邊四處閑逛,一邊看他們對弈,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又看看那個,直到棋院關門。當他準備離開村南棋院之時,忽然看見白鬍子老人穿著一身正裝,往村北方向走。
「老爺爺,你不是住在棋院後面嗎,為什麼要走這邊?」王樵柯跑過去問他。
「哦嚯嚯嚯,是小王啊!今晚我要代表村南棋院去開會呢,你趕快回家吧。」白鬍子老人笑著說道。
回到家后,王樵柯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想:自己整天都在下棋和看別人下棋,雖然這樣也不錯,但時間久了還是會產生枯燥感:
「好久沒和他們在一起玩兒了。」王樵柯睜開雙眼,對著天花板說道,「其實弄髒衣服也沒什麼嘛,媽媽最多也只會說說而已……」
當人對新接觸事物的神秘感漸漸消失時,或多或少就會開始懷想過去的事物。王樵柯對「棋」的好感依舊,只是也會有點疲累而已。
夜晚過去以後,新的一天來臨。
王樵柯一如既往地去學堂上課。等到中午放學后便帶著盒飯前往村南棋院。
正要離開學堂時,他看到華元急匆匆地向村北棋社的方向而去。平時的他從來不會在剛放學時就馬上去棋社,而今天他好像還帶著盒飯。當然,出於禮貌,王樵柯也懶得上前去問為什麼了。
王樵柯默默地走到村南棋院后,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一番別樣的情景。
在庭院中的柚子樹下。郭舍人和孟優,還有優旃、蔣干與淳于髠,五個人同時在觀看李衲和炎黃對弈。其嚴肅觀棋之神情所散發出來的氣勢,似要將周圍一切冷凍。王樵柯不敢過去打擾他們,小聲地繞道至茶房內。
可能是人們工作不那麼忙了,這時候在茶房下棋的人比原來還多了些。但王樵柯察覺到氣氛還是有些不對,「平時大家在一起下棋都很熱鬧的呀,今天怎麼變得安靜了?」
之前蔣乾和淳于髠下彩棋時,原來跳得最高的光膀子大漢和戴眼鏡的青年竟也沒有說話,而是在專註地對弈著。感到奇怪的王樵柯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們兩個下棋,不敢開口多說一句話。
平時嘈雜的村南棋院,今天一整天都變得相當靜穆。到了快要傍晚的時候,王樵柯看完棋,出去茶房后才發現大師兄他們都已經走了。
「昨天孟優小哥說好的要教我下棋啊!」王樵柯負氣,就這樣回到了家裡。
第二天早上去學校的途中,王樵柯遇到了華元。
「喲!原來是不敢和我下棋的小王啊!」華元向他打招呼道。
王樵柯見他像昨天一樣帶著盒飯,看來他今天放學后又會直接去村北棋社。「我不怕和你下棋。」王樵柯邊走邊說。
「呵,但現在我也沒功夫和你這種菜鳥下棋。」華元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王樵柯追到他身後問:「昨天放學后你好像急著去棋社,你在努力學棋嗎?」
「嗯。現在村北棋社的競爭越來越激烈,我必須要加快努力的步伐。」
「昨天我們村南棋院的人也有很認真地在下棋……」王樵柯坦白說出自己心中的疑惑,「為什麼大家都突然努力起來了?」
華元停下腳步問。「你還不清楚嗎?」
此刻,清晨日光鋪道,華元頭頂白輝,俯視著王樵柯的眉眼變得俊俏而又清亮。
陽光路,縱海行,高歌述前程。
「你還不清楚嗎?」華元自豪地說,「棋界的競爭,已經開始了!我要通過社內爭奪戰成為真正的棋手,然後參加大賽!」
說完,華元加快腳步速度,繼續往學校走。
王樵柯邊走邊問:「開始什麼棋界競爭啊?」
「今年的下棋比賽安排得很緊,所以必須提前三個月便開始努力。」
「你怎麼知道?」
「我是昨天早上在上學途中遇到張師兄后,才知道的情況。」
「那和成為棋手有什麼關係啊?」
「蠢貨!雖然村裡任何人都還可以大棋王賽,但一般人只能辛苦地從最底層往上爬。如果我成為棋手的話,就不需要參加第一輪比賽了,直接進入到第二輪。這樣就有更多的時間準備和觀察其它比賽的人了。」
「是這樣嗎?」王樵柯並沒有聽懂。最後所造成的結果是,早上的課他沒有什麼也沒聽進去。
……
今天的村南棋院還是昨天的村南棋院。
熟知的五人像昨天那樣在一起關注老人下棋。這次王樵柯鼓起勇氣闖進他們冷峻而嚴肅的氛圍中,用盡全力移動到郭舍人身旁后,卻也遲遲不敢開口說話。
待李衲與炎黃下過一局后,眾人跟著開始復局時,他才說話:「大師兄!」
「你來了。」郭舍人回頭轉身道。
「呀!」這時孟優發現王樵柯,「小王,昨天你去哪兒了啊,我沒有看見你。」
「昨天,我在茶房內等你們……出來時你們都已經走掉了。」
孟優不好意思地說道:「緣分啊緣分,真是抱歉吶!昨天我接到通知后就急著回家打譜,竟然忘記說好要教你下棋的。」
「不,該道歉的是我。本來應該在昨天就通告小王的,我在跟大家研討完棋局以後就徑自回家去了。」為了不打擾他們復局,郭舍人帶王樵柯走向一邊,「師弟,跟我過來這邊吧。」
二人來到柚子樹下的另一邊,郭舍人對他說:「師父讓我問你,想成為棋手嗎?」
「棋手到底是什麼?華元在早上也跟我說過他一定要成為棋手。」
「棋手是我們這個世界對喜歡認真下棋的人的一種稱號。」郭舍人緩緩說道,「擁有這個稱號的人會被記錄在棋界檔案中,這便表示他已經獲得棋社或棋院的認可。從此,參加各大村的下棋比賽只需要報上姓名、示出指紋即可。」
「成為棋手就可以去其它村子里參加下棋比賽?那我也要成為棋手!」
「嗯。只要通過我們棋院的考試,就能拿到棋手稱號了。」
王樵柯看著郭舍人,忽閃忽閃地普通眼睛並不會說話。
郭舍人告訴他:「立秋之後,『社內棋王爭奪戰』的比賽就將要開始。這不只是單純地為棋社選出棋王的比賽,同時它還會考核出哪些人能夠晉陞為棋手。雖然我們村南棋院不是棋社,但也可以在此期間自行決定考試內容。並且我們棋院合格的人的資料,將會與棋社新人一樣送進棋界的檔案里去。這樣,你就正式成為棋手了。」
「那……棋手的考試會不會很難?」王樵柯擔心道。
「不要擔心,『棋手』是最容易獲得的稱號,考試很容易。」
「既然立秋之後才有比賽,那為什麼華元他這麼早就開始在努力了。」
「華元?」
「他是村北棋社的人,跟我在一個學堂里讀書。」
「這樣啊。我想他那麼急著努力,恐怕不僅僅是為了棋手這個稱號。」
「那是為什麼?」
「因為今年是第三年,下棋的比賽一個接一個排得很緊,對棋手來說是最為辛苦的一年。所以必須從現在就開始準備才能適應節奏。你看,我們村南棋院的人也已經在努力了。」郭舍人拍拍王樵柯的肩膀鼓勵他,「如果你也想參加更多的比賽,那就好好加油吧!」並向他微笑道,「想知道如何晉陞為棋手的話,就去師父工作的地方找他吧!他在那裡等你!」
隨後,郭舍人便繼續去看李衲與炎黃下棋。
「那我現在就去找南郭先生。」
王樵柯從棋院飛奔出去。「比賽啊!考試啊!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的,一定會有很多人參與吧!」
在村南以南的路上,王樵柯在打心底里認為,下棋比賽一定會很熱鬧吧,一定可以認識很多很多朋友吧……
……
今天村南的南方已不是昨天村南的南方。
但這裡仍然是他前天和南郭先生及大師兄一起工作過的地方,儘管水田裡已經插完了水稻,並且開始精心培育。
南郭先生此時正在涼木亭里呼呼睡小覺,王樵柯並不急著把他叫醒,而是坐在木亭里一邊慢慢等他醒來,一邊瞻望遠處的風景。
初夏過後,白晝變得比以往要漫長。柳絮飛盡,炎熱的天氣使人感到乏困,而王樵柯終不願睡去。
他等啊等,直到成雙成對的鳥兒正在夕陽下盡情地喧噪鳴叫之時,南郭先生才慢慢地悠然起身,伸伸懶腰過後,念起他那句在第一章里的出場白:「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人若長頸鳥喙,不可與之交耳;鷹視狼步,不可與之交耳。」
王樵柯見他醒來了,將壺裡的茶水倒上一杯遞給他,「南郭先生你終於醒了。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呀。」
「怎麼?你小子什麼時候來的?」
「我下午兩點鐘來的。」王樵柯如實回答。
「那你幹嘛不早叫醒我?」
「……」
南郭先生見他不回答,又說,「既然你來了,是想問關於棋手的事情吧!」
「嗯。」王樵柯點點頭,似又帶著幾分疑惑,「大師兄讓我來找你那個……」
「要成為棋手是吧!你真的想好了沒?考試過程可是很艱辛。」南郭先生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本書遞給王樵柯,「拿著,晚上回去看完后還給我。」
王樵柯接過書,「嗯?聽大家說,今年有很多比賽,所以我想和著大家一起去參加。」
「哈,你知道有哪些比賽嗎?」
「大師兄說,立秋之後有一場『社內棋王爭奪戰』的比賽。」
「那不關我們棋院的事兒!」南郭先生從口袋裡拿出煙來抽,他打著節拍說:
「秋收過後,只有棋手才能參加的「本村棋社交流賽」將拉開序幕,我們村南棋院也會派人參加。緊接著,過後便是大棋王賽了,雖說大棋王賽人人都可以參加,但如果不是棋社代表,那就只能從最底層開始往上晉級到決賽。」
「秋收過後,大家不是還要忙秋種嗎?」
「這問的是什麼問題,你腦子裡抓不到事情的重點嗎?總之呢,今年的比賽很多。其中最精彩的莫過於過冬時的那場『棋聖爭奪戰』了,三年才有一次的比賽,到時各個村子的棋界精英們齊聚一堂爭奪棋聖稱號。而我們『本村』之人,只有在這三年中拿到過『大棋王賽』前五名的才有資格參加,真可謂棋界最高水準的賽事。怎麼樣,想去與那些超一流高手過招嗎?」
「不想。」
「啊?」南郭先生吐出嘴裡叼著的煙捲,「我和你說這麼多……是在下輸了,你簡直不會聊天!」
……
今日,村北棋社也如往日那般肅靜。
依舊是下棋,碧紗窗下的香爐中升騰著沉香的輕煙裊裊,棋聲驚晝眠。
棋陣、棋形,棋盤上風波更為猛烈。棋賽將至,在座的每一人,所下的每一棋,都應著各自心中的每一步盤算。
在另一個房間里。肅靜的人,臉上映照著的,是本村棋界王者之傲態。
今年,他還會稱王於本村嗎?
……
今日,村東棋社氣氛如怏然。
棋社周身飄著一股始終不能抹去的濃重煙味,社內污垢滿地。行棋的人,看不到身影,只聽得不斷的咳嗽聲與嗥叫。
「他娘的,那個老棋卵怎麼還不回來,他的腦子是不是已經老得感受不到時間了嗎?」
「咳咳咳……你是在問…咳咳…村西咳,王嗎?他一定會準時來開會的。咳咳咳咳。」
「誰問那老東西了,愛來不來,老子才是村東棋王!」
「你算個卵袋,給老子滾一邊去!」
「你們吵個畜牲啊!村東棋王肯定要我來做啦!」
「咳咳咳……這幾年來,我們村東棋社和棋館,咳咳,全靠村東棋王才能勉強維持住咳咳……」
「他是你爹?這麼護著他。好像你比他還要老吧,怎麼可以亂認父親啊!」
「就靠那個卵賊?你也不看看,他擔任村東棋王幾年了?有哪一年有帶領我們打進『大棋王賽』前五名的?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三次『棋聖爭奪戰』都沒有我們村東棋社的名額!」
「你這狗東西!自己進不去怪別人沒帶領你進去!呵呵,可以的!老子改天重新加入個棋社,棋賽沒打入前五名的話就怪棋社之王太垃圾!」
「啪!」
一聲定局的棋響過後,一人站起來說道:
「都給我等著……今年我中山狼就帶領你們這群廢物去奪個冠軍回來!」
頓時,棋社內的嘈音戛然而止。
在大賽上沉默許久的村東棋院,會在今年鳴出驚人的狼威嗎?
……
今日,村西棋社不似以往。
在接到各大比賽開賽時間的通知后,眾人正緊張的議論著:
「李塵前輩既然已經退隱,那村北棋社的陳天定就是我們首要的對手了。」
「不,聽說去年新建立的村南棋院,在今年加入了一些很強的老前輩……好像連前任村北棋王的炎黃都加入了。他們必定會在今年的大棋王賽上再次掀起波瀾!」
「似乎其它村子的業餘高手來參加的人數會比以往還多,這也不能忽視了。」
「比起這個,更不能不能忽視的是村東棋社那些野狼吧。他們蟄伏已久,必飛高!」
「嗯!說來,我們棋社已經好幾年沒拿到過冠軍了。」
此時,村西老棋王坐在台上不言半語,手中捏著的最後一子,能奪回村西棋社昔日的榮光嗎?
……
夜晚,王樵柯坐在書桌前,他想起了今天南郭先生問他:「怎麼樣?想去與那些超一流高手過招嗎?」
當時王樵柯的回答是:不想。
「因為我的棋道,才剛剛開始!」說著,王樵柯翻開了《南郭先生的秘密棋典》第五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