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跟著師父與大師兄
第二天一早,王樵柯母親便為孩子準備好了中午要吃的盒飯。
出門時,王樵柯接過母親給的盒飯,「今天我還要去村南棋院。」
「知道啦,路上小心點兒。」
王樵柯揚起身子,挎著書包向學堂走去。
走到途中遇上了華元,他帶著幾個同學一起飛奔過來打招呼:「嗨!早啊!小王!」
王樵柯向他們拱手行禮,道:「早上好。」
「喲,這是誰教你的禮儀?」
「大師兄。」
「你們村南棋院就教這些無聊的東西?」華元自豪地說,「昨天我在村北棋社學會了下棋布局陣式之『天陣』,現在估計學堂裡面已經沒有人能下得過我了。不信你問他們。」華元指著站在他身旁的人說。
「天陣?那很厲害嗎?」
「等下我們到了學堂來下一局,馬上就可以讓你見識見識了。」
華元身旁的一個同學忽然興奮起來,「好耶!馬上就可以看到村南棋院的人和村北棋社的人對決了。」
「還用看嗎?」另一個同學發出鄙夷的聲音說道,「肯定是我們村子里最強的村北棋社贏咯!」
王樵柯停下來,嚴肅地對華元他們說:「學堂里的教師說過,我們不能在學堂里下棋。」
「你不敢和我下嗎?」華元以藐視的眼神看著王樵柯,「如果你不敢和我下,就說明你的棋不行。」
王樵柯用幾乎堅定的語氣說道,「這違背於學堂的制度,我是不會和你下的。」
「好……好哇,原來你這麼慫!之前還看你敢和我們棋王下棋,原來只是裝出來的而已。也對,看你那時下棋的樣子,就知道你根本不行。最後你果然投降了,呵呵呵!」
旁邊的同學也幾乎跟著訕笑,「你真垃圾啊。」
「我們已經走到學堂了。」王樵柯幾乎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
學堂確實有明文規定過不準學生在這裡下棋,華元也並沒有什麼好說的。只是,他還不清楚自己能否打敗王樵柯。能跟村北棋王對弈,也是讓他從內心裡感到羨慕的一件事啊。
在今天的課上,王樵柯聽得並不怎麼專心,華元早上對他開過的玩笑在他聽來就像是嘲諷,令他無法專心於課堂。儘管華元他們並沒有在課間找他下棋,任課的老師也沒有發現他的不專心。
放學以後,他匆匆地獨自向村南走去。
按照南郭先生昨天的囑咐,今天中午要早點到村南棋院才行。因為南郭先生說要帶他去好好地磨練一番。
他必須很快、很快地走。在他的世界里,他自己想要走的棋道最為重要。
來到村南棋院門口,南郭先生早已在那等著他了。他先進去裡面和棋院的老者們打招呼,然後才回來跟南郭先生說:「南郭先生,我來了!」
南郭先生一把拎起他,「終於來啦,我等你好久了。」
「大師兄呢?」王樵柯疑惑地問。
「郭舍人已經在那等我們啦!」南郭先生放下王樵柯說,「快跟我走!」
王樵柯一邊走一邊問,「我們要到哪兒去?」
「說到磨練棋藝的好地方……」南郭先生眨巴眨巴眼,指著什麼都沒有的前方藍天一片,說:「當然是去棋館啦!」
「棋館!我昨天就去過村北棋館嘞!」王樵柯掃興地說,「昨天我才輸給了李國春同志,而且還輸了十幾元錢給他。」
「李國春?那個半吊子?」南郭先生驚異地叫起來,「就他下的那一手臭棋,抓羊兒居然抓到你身上來了!」
「他的棋,很厲害的。」
「哈哈!你居然敢和他下彩。真不愧是我所看中的徒弟。」
接著,南郭先生和他走出了村南,繼續往西邊行進。
「南郭先生,我們不是要去村北棋館嗎?」
「陳天定在那兒我不好發揮……再說,本村的棋館又不是只有一家,今天我就帶你去體驗下什麼叫做抓羊兒!」
「那我們到底要去哪個地方?」
「西竹林咯!」
南郭先生帶著王樵柯,從村南郊野公園到村西的集市,再從集市後邊跨過長江小橋,就看到了一大片竹林。
走到竹林深處,有一座很怪的樓房呈現在王樵柯眼前,那是不用磚,不用石,而是用綠色的竹子建造的樓房。整個竹樓由粗而大的竹子支撐著,懸在空中。
南郭先生向王樵柯指了指那座樓房,走去。
王樵柯露出有些擔憂還有些寂寞的神色,「我們要進去那裡面嗎?」
「當然啦,村西棋館就是那裡啊。」南郭先生這樣小聲地說。
進竹樓,先得把鞋脫下放在樓梯邊,然後再穿著旁邊給客人準備好的拖鞋進去。踩在用竹子鋪著的地板上,不禁讓人覺得腳下一陣輕快。
竹樓棋館裡面的客人盤腿坐在竹樓里的竹席上。下棋,或抽煙,或時不時地放個難聞的屁。
王樵柯不停向四處張望,終於看到郭舍人所在的位置,他正很專註地觀人對弈。
「啊,大師兄在那裡。」王樵柯指著他說道。
「喂!」南郭先生喊不答應,直到走過去拍他的肩膀,他這才回過神來。
「師父和師弟來了。」郭舍人起身,拱手行禮過後,說:「師父,今天的工作……」
「晚點去也無妨,到時候叫小王來一起幫忙就好咯!嘿嘿嘿!」南郭先生說著,笑得很開心。
「這……」郭舍人臉色瞬間變得灰暗。
王樵柯問道:「南郭先生,你帶我來這裡下棋是嗎?」
「為師來這裡當然是下彩棋的啦!比起村北那破棋館,這裡才好玩,一個窮人都沒有。」
南郭先生又捏捏鼻子道,「你身上還有多少錢,全部拿出來先放在我這裡吧!」
王樵柯摸摸口袋,拿出來的錢一共有三十元,又抬頭望著他說,「全部嗎?」
「等會兒我一定會還給你的啦,為師怎麼可能輸呢!啊哈哈哈!」他依舊笑得很開心,不過這次的笑看起來有點猥瑣。
南郭先生看上了樓里最大的一張竹席,對坐在上面下棋的人高聲說道:「喂,你們還要在這下多久啊!我從早上就在這等你們讓開位置了!」
「你說什麼!我們才剛剛來這裡正要開始下棋呢,早上怎麼可能在這裡啊!」坐在席上的人說道。
「哦,才要開始下啊。那就更好辦了!」南郭先生在他們的竹席上坐下來,狠狠瞪著他們兩個說,「喂,你們兩個!跟我徒弟下一局吧,如果贏了我們,我們就會自己滾開。輸了你們就給我讓出位置!」
「誰要跟你的徒弟下啊!走開!」
這兩個人居然頭也不抬地繼續下棋,南郭先生只好不捨得站起來,「哼……真沒種!」
然後他又找了個稍大的位置,對坐在那兒的客人說:「大兄弟,下棋嗎?」
「沒看正在下嗎?」
「看你們在這下得多無聊啊!不如乾脆這樣吧??我的意思是請你們二位同時跟我一個徒弟下,我們輸了給兩份錢,贏了的話,你們就只需要給一個人的錢就行了。敢來么?」
「這麼剛?」那兩個人大驚失色,互相看了下,然後說,「你們不會是村北棋社的高手吧?」
「兄弟,我的徒弟就是村南棋院的渣滓。今天我帶他來下彩,不為那點小錢,就只是求你們給我徒弟一些機會磨練磨練啊!」
「村南棋院?沒聽說過。」那兩人其中一個說。
「下多少的?」那兩人其中另一個說。
南郭先生坐下來,對他們比劃出三根指頭:「三十!先下點小彩就可以了!其實你們要是輸了,實際也只是輸十五而已。毛毛雨啦!」
「嗯,這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看你這麼熱衷,那就來吧!對我們兩個人,只是別下太慢就行!」
「這你放心!」南郭先生挑眉拍手笑道:「來,郭舍人!」
「師父,你知道我從不賭棋。況且,這用的還是師弟的錢。」
「沒事兒,輸了我還給小王就行!你就當是磨練棋藝嘛!來來來,坐下!」在南郭先生的勸說下,郭舍人不好推辭,還是答應了與他們下棋。
然後南郭先生去吧台租了一副棋局,讓夥計端來了三杯茶。他在心中暗自得意,大家知道我太強,不敢和我下彩。但這次我帶徒弟來,等下肯定就會有人想來撈回我一筆,以報前仇。哈哈,那我就將計就計。
「你要好好看師兄是怎麼下的,別分神!」南郭先生對王樵柯說道。
郭舍人坐定,「請多指教。」
「請指教!」對手一人臉色嚴肅,攤開手掌擺出讓先的姿態。
「多指教了!」對手另一人摳著鼻屎,先下了一棋。
郭舍人氣定神閑,迅速回應兩人。
接連幾棋后,對手兩人馬上進入了長考。死盯著各自的棋盤不動聲色,過了良久,好不容易下了一棋,在郭舍人落棋后又陷入了長考。
這時,南郭先生開始行動了,他敲著茶碗大聲說道:「不是說別下太慢嗎?你們兩個倒一起慢慢吞吞地了!」
那兩個人撅著嘴或撓頭,不理會南郭先生,操起手緊盯棋面。
隨著立夏的過去,溫度持續地上升,雖然距離真正意義的入夏還有一段時間,但竹樓里下棋的人多嘈雜,暑溫挾濕,仍使人感到胸悶口乾。
王樵柯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地一口全部喝完裡面的茶水。南郭先生還在旁邊叫嚷著,與棋館里的嘈雜聲,與坐在大師兄對面的兩人所散發出的煩躁感,會聚為一個令人覺得悶熱的世界。
他將目光先從棋盤轉向對面那兩個人,再看向南郭先生,王樵柯心裡開始有些厭倦:好睏啊,看棋看得我腦袋都快變暈了。
不經意間,當目光從南郭先生轉向大師兄時,某種寧靜感驟然撲滿全身。竹席上的郭舍人兩腿彎曲交叉地平放著,目光從容而淡定,挺直的背脊,全身似乎浸透在另一個空間里,絲毫沒有沾染到當下悶熱的空氣。
這一情景深深吸引了王樵柯的注意,感覺又來到了與李國春同志剛下完那盤棋的時候,整個世界只剩下棋盤與看著棋盤上的人。但與之不同的是,此刻的靜逸帶著輕鬆地綠意,周圍並沒有黑暗。
過了一會兒,對手其中一人抬起頭說,「你真的不是棋社的人?棋士是不可以來棋館下彩的,這是規矩!」
郭舍人回答:「啊,我是村南棋院之人。由於規定,至今並未獲得『棋士稱號!』」
「那豈不是可惜了……」
後來那人說著說著便認輸了,「我不是你的對手。」
「承蒙您的相讓了。」郭舍人說。
這樣,十五元錢便到南郭先生手中了。然後他又暗地裡對郭舍人示意,「不能再贏了,你已經贏了一個人,另一個人絕對不要再贏他。」
郭舍人不解,師父為何要如此?但見師父堅定的眼神,看來是下死命令了。可又想到這盤棋要是輸了,可能師弟的零花錢就沒有了。
既不能贏,但我也不可以輸。郭舍人在心中做好了決定。
此時的對局中,棋勢已經一片倒向郭舍人這邊了。想不贏,很困難。想要輸,非常困難。
而更加困難的是,和棋。不能讓對方發現有此意圖,必須要自然而然地打成平局。
郭舍人要下的棋才剛剛開始。
(作者:今天是秋分了啊,時間過得好快。今後我會努力保持每天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