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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南郭先生的大弟子

  時序再一次來到正午,王樵柯放學后帶著親媽製作的盒飯來到了村南棋院。


  此時棋院里並沒有幾個人,因為大部分都上班去了,而三位老人依然每天都來,他們現在正下著棋,下棋的人依然是炎黃和李衲,觀棋的人也依然是白鬍子老人。


  王樵柯踏進村南棋院大門,來到正在觀棋的白鬍子老人身邊。


  「小王來了啊!昨天你去村北棋社了嗎?」白鬍子老人問。


  「去了。」


  「有答案了嗎?喜歡下棋,還是喜歡看別人安靜地下棋?」


  「我喜歡下棋。」


  「為什麼忽然改變想法?」


  王樵柯一時語塞,卻還是說:「我啊,這個。那老爺爺您覺得為什麼呢?」


  白鬍子老人說道:「下棋,是一場旅行。旅途中的喧鬧或寧靜,都是美麗的風景。那如今,你既然選擇了下棋……」


  「我想要贏!」


  一聲尖叫,打斷白鬍子老人的話。


  老人忽然聽到啜泣聲,低頭一看,發現小王正在流淚,不過表情並沒有扭曲,反而顯得十分清新。


  他雖然哭著,但一點也不顯得痛苦。


  「我想贏一局。」王樵柯哭到。


  白鬍子老人撫摸著他瘦小的背脊,靜靜的等待王樵柯冷靜下來。


  「孩子,你輸給誰了嗎?」


  「村北棋……」


  白鬍子老人想起去年的炎黃,在「社內棋王爭奪戰」上零比五的成績輸給陳天定後退出村北棋社,才來到村南棋院。但以炎黃的棋藝,是不可能被零封的,這期間一定有什麼隱情。


  白鬍子老人試著想象身旁王樵柯的狀況,當他與陳天定對弈時,他會感受到什麼?

  「我要在村南棋院學棋。」王樵柯擦掉臉上的淚水,「如果你們不教我,我找南郭先生教我。」


  他爽快地說著。


  白鬍子老人向王樵柯表示,自己每天都在村南棋院,同樣也會教你的。最後,他帶著王樵柯去了棋院裡面下棋的屋子裡。


  此時屋子裡的四個人正下得熱火朝天,棋場上戰得難分難解,不時低吼、拍桌子。見到又是那個熟悉的村南棋院,王樵柯心情突然好了一半。


  「小王啊,來與我下一盤。」白鬍子老人泡好茶,邀請王樵柯下棋。


  「小王啊。你不喜歡下第一棋,我不會勉強你。」說著,白鬍子老人隨即不動聲色,在棋盤上隨手落入一子。


  「我聽孟優說,昨天你和李國春同志賭棋,最後你輸了。」


  「嗯。」王樵柯回答的同時,也隨手下了第二棋。


  白鬍子老人下了第三棋,又說:「在棋館和李國春同志下棋時,之前你身上沒有想要贏的氣勢,只想著獲救,害怕輸棋。」


  「是的。後來村北棋王提醒我,叫我勇敢與他戰鬥,用氣勢壓倒對方。雖然打破了他的防禦,但我還是下不過他。」王樵柯說著,認真下了第四棋。


  「陳天定所說,乃用戰之法。」白鬍子老人說道。


  「用戰?老爺爺能教我嗎?」


  「以你的性格,並不適合這樣的下法。用戰之法,非棋要道也。若不得已而用之,則重在廉謹,以守封疆,端重而全形式。」說著,白鬍子老人下出了第六棋,「封疆善守,則在我者實矣。」


  「什麼是實?」王樵柯問。


  「致遠者實,近利者虛。」白鬍子老人接著緩緩說道:「在棋局的戰場中,只要以實擊虛,以逸待勞,方能攻必破,戰必克矣。」


  王樵柯下完第七棋,想了想說:「這樣就能打敗村北棋王嗎?」


  「不一定喔。這還要看是什麼人了!」


  「那什麼樣的人才能下得過他啊?」


  白鬍子老人停下正要落子的手,說:「擁有智者的智慧之人!」


  「怎樣才能擁有智慧呀?」


  「人皆有所圖也,先予后取,順人之願,智者之智耳。」


  ……


  午後的陽光十分燥熱,但在村北公園的村北棋社裡,卻是格外涼爽。


  此時,村北棋社之王陳天定的最強弟子——張照為,正在給包括華元在內的村北棋社眾多新人講解棋之陣法。


  「棋局中,布局階段尤為重要。棋之布局,如兵之先陣而待敵也……天、地、風、雲四陣之天陣,乃天陣十六,內方外圓。四面衝風,其形如天。為陣之主,為兵之先。潛用三軍,其形不偏。」


  華元聽著聽著,突然想起王樵柯的棋技,估計遇到陣法流很快就會輸吧。


  ……


  下午,南郭先生和徒弟郭舍人行走在前往村南棋院的道路上,之前種番薯、插秧的活一點也沒讓南郭先生覺得累,倒是郭舍人顯得體力不支。


  為了安慰徒弟,南郭先在去村南棋院的路途中給郭舍人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嗎,吳剛本是南天門的守將


  ,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和嫦娥相見了,彼此還一見鍾情。后羿已經是太久遠的事情了,所以嫦娥的行為也是情有可原的。」


  每走幾步路,他便接著緩緩地說一段:「最後吳剛被美人所迷,就常常跑到廣寒宮去跟情人相會,故而就有些疏於職守。玉帝知道后,龍顏大怒,摔了一桌子的杯盤碗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估計是嫉妒,一個孀居美人兒,哪個不想去得點兒便宜?偏偏被一個微不足道的吳剛討到手了!


  「所有的神仙都鬱悶得不輕,也生氣得很,紛紛進吳剛的讒言,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揪了出來,好像平時他們和渺小的吳剛多熟悉似的。事實上,平日里他們看都懶得看吳剛一眼。


  「玉帝一怒,就把吳剛流放到月亮上去砍永不停止生長、恢復能力極強的桂樹了。並且,如果吳剛砍不倒這棵樹,就不得回到南天門,也不能再見嫦娥。玉帝還把嫦娥關在廣寒宮裡,使兩個人近在咫尺,卻不得相見。


  「吳剛很是勤快,日夜不停地砍,奮鬥了大半個年頭,終於就要把桂樹砍倒了,但是玉帝卻派來了一隻烏鴉,烏鴉怪叫一聲,就叼走了吳剛的衣服。吳剛不知是計,就趕緊去追衣服。等到回來時,那樹的傷口已經癒合,枝丫也返回了枝頭,他不得不重新開始。


  「從此,每到吳剛終於要砍倒樹時,總會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發生,阻止他放倒樹,並讓桂樹重新長好。吳剛無奈,只能不停地砍,不停地勞作。但是看看不遠處的廣寒宮,卻又心中無悔。


  「據說,每年的八月十六,就會有一片桂樹的葉子因為感動於吳剛的執著而掉落,從月亮上晃晃悠悠飄落到凡間。誰要是有幸撿到了這片葉子,今後的生活便會收到甜美的愛情祝福。」


  郭舍人:「吳剛伐桂的寓意何在?」


  「傻徒弟,我就是也搞不清楚才問你的啊!」南郭先生說道。


  「既是民間傳說,相信一定有其寓意所在。」


  南郭先生小吼道:「這能告訴我們什麼寓意啊?無非就是不要犯錯誤,否則很可怕罷了。」


  「我只知道,這也叫民間口頭敘事文學,它是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和本土民間文化的精華。」


  郭舍人停頓了下,好似想起了什麼,便繼續道,「嫦娥、吳剛,成仙不死,即使沒有違背上天的意旨,也違背了自然的規律,受罰是理所當然吧。然而比較起來,吳剛伐樹更有反諷意味。」


  「哦,什麼反諷意味?」南郭先生問。


  「不死的吳剛必須面對同樣不死的月桂,從事伐樹這一機械重複勞動,有限的生命就已經充滿了有限的重複,無限的生命亦更加充滿了無限的重複。


  在無限的循環中,吳剛既不能毀滅,也不能創造。而生命的本質則恰恰在於毀滅和創造。


  日月常新、活水長流。因此,無限生命是真正無意義、無價值的生命。毫無疑問,這是神仙對自身的自我批判。因此,在同一意義上,「吳剛伐桂」,是人從對於「仙」的迷信中解放出來,這是人的一次覺醒。」


  「那你認為,吳剛伐桂這篇民間口頭敘事文學的淵源在哪裡?」


  「在中國傳統生命文化中,存在三種人格理想:儒家成「聖」理想,道家(道教)成「仙」理想,佛教成「佛」理想。面對不斷生長的樹木,吳剛的生命在機械重複的勞動中也已經木化。重複是生命的敵人,而無限的生命又只能製造無限的重複。而這種木化的生命狀態曾經一度為人們所追求。道家正是主張人們復歸於原人或原生狀態:無知無識、無欲無求。


  因此,道家是以無限的「渾沌」為有限的現世人生的本體。這個本體首先是老子的「道」。


  老子論「道」,恍恍忽忽,玄妙莫測。「道」,其基本原則是「自然而然」。它是人與自然界之間和諧關係的最高審美境界。


  莊子行「道」,暢「逍遙」之游,發「齊物」之論。莊子所謂「大宗師」(「得道真人」)是道家的理想人格典範。這一人生理想境界反映了道家的消極無為的達觀主義人生觀。而道教則是從道家演變來的。」


  南郭先生突然格外興奮,「天啊,每次你剛說完,我們就剛好快要走到村南棋院!這又是什麼樣的命運巧合啊!」


  「命運是不可預知的,即便真有上天,其也只是自然的代表。」郭舍人依然冷靜。


  南郭先生在心裡暗爽著:嘿嘿,看來今天我又得回去好好想想,明天該準備什麼故事來打發時間和轉移他的注意力呢?

  他又突然想起,昨天王樵柯去村北棋社了,今天差不多該回來了吧。「哦,對了!為師我為你找了個小師弟,你可得幫我好好教導他嘻。」


  「那師父呢?」郭舍人回答。


  「你這是什麼話!師父同樣是為了鍛煉你,你也該換換眼界了,體驗一下不同的身份,新的感受,或許會給你帶來新的棋境。」


  「原來如此,我會儘力而為。」


  「嗯,可不要怕麻煩,這也是為了擴展你的棋道。你要把教導新師弟當作一種修行才行啊!」


  「是,師父。」


  「哈——我們已經到棋院了。先進去吧!」


  (參考、引用文獻:《中國古代神話與傳說》《浙江社會科學》1999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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