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今亮
瓊州府雖然地處帝國邊陲,人口可能連內地的一縣都趕不上,但卻是海南島上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華燈初上,瓊州府城開始進入夜生活階段,北方亂成一團,但並未影響到海南,除了城外那幾萬流民,城裏的大小百姓還過著相對安定的日子。
粵海樓是府城內的一等一大飯館,要不是趙福祥提前一天定了包廂,當天去根本不會有位置。
趙福祥對這次見麵十分看重,畢竟這關係到他與官場的關係,隻要張舉人肯為他做保,趙福祥就算在這個時代徹底站穩腳跟了。
為了接待張文明張舉人,趙福祥下午就去了粵海樓,親自找的掌櫃定了十熱十冷二十個菜,同時還找了一個歌伎來唱小曲。
張文明很準時,剛到約定的時間就出現在粵海樓的門前,粵海樓的夥計早得了趙福祥的安排,看到張文明來了,站在門口高喊道:“張老爺來了,二樓天字二號包間有請!”
趙福祥與孔守貞聽到夥計的聲音,趕緊來到樓梯口迎接張文明。看到張文明上來,趙福祥趕緊拱手道:“趙福祥見過張老爺!”
明代等級觀念及深,張文明身為舉人,才是貨真價實的老爺,趙福祥這種隻能算是西北貨。
張文明看到趙福祥一愣,他並不認識趙福祥,不過張文明很有禮貌,還是拱手回禮道:“張文明見過這位仁兄!”
這時張文明看到後麵的孔守貞,這才問道:“正一賢弟,這位是。。!”
孔守貞笑道:“峻峰兄,這位是南洋呂宋回來的趙掌櫃,想與峻峰兄認識一下!”
聽孔守貞這麽說,張文明馬上知道怎麽回事,他心中有些不滿,自己今天來吃飯是看在孔守貞的麵子,那知道跑出來這麽個趙掌櫃,早知道這樣就不來了。
看到張文明有些不高興,趙福祥趕緊解釋道:“在下其實早就見過張老爺,正月初三就在這粵海樓,張老爺可記得與在下有過一麵之緣?”
張文明聽趙福祥這麽說,這才上下打量一下對麵這個死胖子,過了一會兒想起當時與朋友聚會時,因為理念不同爭吵起來,自己出去後確實在樓梯處碰到過這個人。
張文明問道:“趙掌櫃這麽說一說,張某倒是想起來了,不知趙掌櫃想要找張某有何事?”
“哈哈,咱們站在這裏如何說話,裏麵已經備好了酒菜,咱們進去說吧!”
張文明看既然這樣了,就進去看看怎麽回事吧。
趙福祥在前麵引路,等張文明走進包廂,趕緊對夥計示意上菜。
張文明並不想與趙福祥這個渾身銅臭氣的商人有過多接觸,剛坐下就問道:“趙掌櫃,現在可以說到底為了什麽吧?”
看到張文明這麽著急,趙福祥起身給他倒了杯茶,然後坐在張文明對麵說道:“張老爺,在下從南洋返回中華上邦之地,原本想興商救國,但到了瓊州府才發現,內地已經一片凋零,北方赤地千裏無數流民,南方官紳醉生夢死,對國家大事漠不關心,實在讓在下痛心啊!”
張文明沒想到麵前這個肥豬一樣的商人竟然能說出這麽一番大道理,不僅對趙福祥刮目相看。在張文明眼中,這些商人是比貪官汙吏還可惡的存在,正是他們倒買倒賣抬高物價,才造成北方現在這個局麵。
“趙掌櫃,沒想到你一個商人竟然能說出此番話來,實在讓張某意外啊!”
張文明這麽說並不是看不起趙福祥,中國古代商人地位極其低下,在傳統士大夫眼中這些商人不生產實際商品,隻是通過高買低賣來賺取差價,實在可惡的很。現在張文明能坐下來與趙福祥說上幾句話,已經是給了他極大麵子。
“張老爺,在下雖然沒讀過書,也沒有功名,但基本的道理還是懂的!一個國家興亡如何,要看國君與大臣如何!如果君聖臣賢,則君臣契合、政治清明,國家蒸蒸日上,反之如果君臣齊暗,則朝政混亂不堪,民間盜賊四起!現在的情況是朝堂上亂成一團,民間也是流寇四起,邊關更是建奴屢次扣關,實在是亡國的景象啊!”
這段話趙福祥昨晚上醞釀了一晚上,他深知自己與人家張文明身份差了十萬八千裏,要想將張文明留住聽自己忽悠,必須第一句話就要鎮住他。
趙福祥經過與孔守貞的詳細交談,知道張文明這個人是個完美理想派,說白了就是個十足憤青。在他心中明代弘治年間才是盛世的典範,皇帝聖明大膽任用廉吏,朝中大臣潔身自好盡心輔佐皇帝,國家政治清明、民間經濟繁榮、百姓富裕小康,這才是張文明向往的時代。
趙福祥後世做過無數群眾工作,知道這種有自洽價值觀的人最難被說服,隻有順著他的意思才能得到他的認同,所以趙福祥決定開門見山,見麵不客道直接慷慨陳詞,將明末的弊端統統說了出來。至於趙福祥說的這番話,後世網絡上滿大街都是,趙福祥隻是將那些大逆不道之言稍微刪除一下,然後複述出來而已。
如果剛進屋趙福祥說的話讓張文明刮目相看,剛才這番話就應該讓張文明直接刮*宮了。張文明年輕時跟著老師黃道周學習,在老憤青黃道周的影響下,張文明也變得偏激起來,認為天下變成這個樣子都是皇帝和宦官的錯。
可是等到天啟皇帝死了,魏忠賢被崇禎逼著上吊,天下的樣子並沒有多少改變,反而更加破敗下去。張文明經過深思熟慮,發現除了宦官,朝中那些大臣也是罪魁禍首,特別是被崇禎信任的首輔周延儒,倚靠爪牙吳昌時、董廷獻等親信,結交內侍,收受賄賂,國家現在成這個樣子都是周延儒的錯。
所以在崇禎十六年十二月,周延儒被崇禎皇帝賜死,在海南的張文明接到消息後彈冠相慶,更是邀請了幾個好友出來喝酒慶祝。也正是在這次聚會中,張文明與幾個好友因為治國理政問題發生爭執,張文明才拂袖而去。
張文明聽趙福祥說完後態度大改,拉著趙福祥的手說道:“趙兄,沒想到你不通文墨竟然也有這種見識,張某實在敬佩啊!”
剛才張文明稱呼趙福祥為趙掌櫃,根本就是沒將趙福祥看在眼裏,現在直接稱呼趙兄了,這已經是拿趙福祥當自己朋友了。
“趙兄,現在天下崩壞,北方糜爛不堪,你說應該怎樣才能重拾舊山河?”
“張老爺,大道理我也不懂,但我知道天下成了這個樣子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是有那句話嗎,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要想治好大明這個行將就木的病人,隻能徐徐圖之!首先第一條就是整頓吏治,張老爺應該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公車上書給皇帝,啟用黃道周、劉宗周、錢謙益、張慎言、薑曰廣等能吏,讓朝中重新回到眾正盈朝的時期!”
趙福祥說完偷眼看了看張文明,發現這個家夥手撚胡須不住的點頭,知道這家夥聽進去了,趙福祥接著說道:“第二條就是編練強軍,北方各軍鎮大半為各鎮私兵,甚至有的領兵大將視朝廷命令為無物,這一條一定要嚴加糾正!現在南方相對安穩,應該上書朝廷在廣東組建新軍,由一知兵大臣總協,用佛郎機人之法訓練新軍,用新式火器武裝新軍,隻要有兩年的時間,肯定能編練出一隻威震華夏的強軍來!”
趙福祥這番長篇大論完全順杆爬說好話,緊著挑張文明愛聽的說。不說黃道周、劉宗周這些人的能力如何,就是把這幫攪屎棍聚攏到一起,他們自己就能打起來,還回什麽眾正盈朝的時期。
至於編練新軍更是不靠譜,曆來重新編練一支軍隊都需要花大錢,朝廷不是沒有明白人,明知道那些軍鎮已經尾大不掉,為啥還要用他們,都是沒錢鬧的。就算有錢有人,但東林黨這幫攪屎棍打嘴仗可以,真動刀動槍可就不行了,讓他們去打仗完全不現實。
趙福祥知道自己說的不靠譜,但張文明可是愛聽,他聽完趙福祥的長篇大論後,握住趙福祥雙手激動的說道:“福祥賢弟,可惜啊可惜!如果早十年愚兄能認識你就好了,也不能讓奸臣誤國十年!”
“張老爺。。”
趙福祥剛要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但張文明揮手說道:“萬萬不可叫什麽老爺,我張文明萬曆二十八年生人,今年已經四十八歲,福祥老弟看來比我年輕,直接稱呼我為兄即可!”
趙福祥聽張文明這麽說大喜,趕緊重新起來行禮道:“張兄,小弟今年四十二歲,見過兄長!”
張文明將趙福祥攙扶起來,問道:“賢弟你可有表字?”
表字還真沒有,趙福祥想編一個了,但一想何不請這個新認的大哥給起一個?
“張兄,小弟沒讀過書,那有什麽表字,既然今天拜了兄長,那就請兄長賜字!”
張文明想了想說道:“剛才看賢弟慷慨陳詞指點江山,很有些當年諸葛亮隆中對的樣子,這樣吧!賢弟就叫今亮如何?”
今亮?今天的諸葛亮,這表字也太裝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