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決心
深夜時分，麋鹿城的大街上依然人來人往。有行色匆匆，穿著正裝，打著領帶，拎著公文包的公司職員；也有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抓著酒瓶，不時朝過往的都市麗人指手畫腳，發出嬉笑聲的醉漢；還有那些衣著暴露，濃妝艷抹，環肥燕瘦的站街女。
仰頭望去，掛在樓宇上的霓虹燈，正散發著淡淡的幽光。居民的窗戶中，透出昏暗的燈光，不時傳來叫罵聲、呼喊聲、歡笑聲，以及孩童的哭啼聲。
色彩斑斕，光怪陸離。
麋鹿城號稱「不夜城」，人們的活動不分晝夜。無論任何時候，都有人上班、逛街、進餐，或是開房。
這是由麋鹿城在中部大陸的城市職能所決定的，如果說永恆之城是銀城世界的大腦，政治、文化、信仰的結合體，那麼麋鹿城就是心臟，經濟、物流、科技的結合體。她是各大位面的樞紐，銀城世界的物流中心、交易中心、研發中心，同時也是對外戰爭的機器。
此時，在大街的拐角，一個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側面的小巷裡，光線昏黑暗淡。牆邊擺著一排圓形的垃圾桶，垃圾溢出了桶蓋，報紙和飲料杯散落在地上。
「嘎吱！」
隨著一陣生鏽門鉸的摩擦聲，牆上拱形的小鐵門開了。一個乾瘦的老頭擠出來，甩著手，將大袋垃圾拋向垃圾桶。只聽見「哐」的一聲，垃圾袋撞在垃圾桶上，滾落地面。
「哎呀，老了……」老頭髮出一聲嘆息，似乎對剛才的結果很不滿意。若是放在以前，他能撞倒一兩個垃圾桶，引得第二天清潔工人破口大罵。他捶著腰，步入身後的黑暗，隨著「嘎吱」的一聲，小鐵門又重新關上了。
走過狹小的廚房，老頭來到一個燈光昏暗的大廳里。環眼看去，一側是木質的吧台，另一側的牆角擺著復古的遊戲機、彈子機、收音機，中間是零零亂亂的圓桌和木椅。
老頭走進吧台，給自己倒了杯白蘭地，開始了今天工作。對於酒吧來說，已經打烊了，可對於他來說，才剛開業。
一個城市裡，總有些消息特別靈通的人。他就是這類人，職業情報販子，外號「老北方」。
老北方喝了口酒，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正準備扭扭腰，活動兩下，卻在這時，角落裡忽然人影一晃，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
「你就是老北方？」
當事人嚇得脖子一縮，不難推斷出，對方一早就來了，藏在陰影中，觀察了他好一會兒。這種情況下，無論是誰都會感到心裡發毛，冷汗直冒。
那人走出角落，抬起頭。灰色的頭套之中，露出了一隻明亮的眼睛。
霎時間，老北方額頭上的汗冒得更厲害了。那是怎樣的一隻眼睛啊，沉靜、冰冷、銳利，彷彿荒野的狼，天上的鷹。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盯著他，給他帶來了無法形容的壓力。此刻的他，就像一隻面對花貓的老鼠，即便汗水濕透了背部，也毫無覺察。
「聽說你知道的事情很多。」那人再次開口了。
老北方逐漸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畢竟這麼多年來，他見過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其中也不乏聖階強者。
「是的，老北方無所不知。他直起腰板，說道。
「我想打聽個地方。」那人說道。
「這座城市裡，每一個角落發生的事情，哪裡失竊了，哪裡能弄到好東西，哪裡能出貨，哪裡人口失蹤了，都逃不過老北方的眼睛。」他面露得色，說道。
「極樂會。」那人說道，聲音平靜淡漠。
剎那間，酒吧里的溫度徒然下降，空氣好似凝固了一般。
「你……你說……說什麼？」老北方的舌頭僵硬了，結結巴巴地問道。
「極樂會。」那人重複道，聲音依然平靜。
「我……我不知道……」老北方蠕動著喉結，艱難地說道。
「嘩啦！」
眼前金光一閃，一大堆金幣出現在吧台上，金光燦燦，目測有好幾百。
昏暗的光線中，金幣閃爍著耀眼的光澤，老北方的臉色急速變幻，最後搖了搖頭，說道，「你還是走吧，我不知道。」
「你沒有選擇。」那人抬起手，點點星沙飛逸而出，逐漸凝聚成一朵湛藍的冰花，璀璨晶瑩，神秘美麗。
「你！」老北方臉色大變，本能地退後。
「透露極樂會消息，或許會死，可是……」灰色的頭套下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在冰花的微光中，爍爍生輝，「拒絕我，難道就不會死了嗎？」
老北方轉動著眼珠，臉色陰晴莫定，似乎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掙扎。那人沒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許久過後，老北方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老樹街六百三十五號，三樓二十號房，人偶師瑟琳娜，別說是我介紹的。」
「謝謝。」那人頷首致謝，接著又問道，「金幣能解決嗎？」
「在鹿城，沒有金幣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一堆不行，那就是兩堆，不過……」老北方壓低聲音，說道，「一開始最好用點強制手段，能讓她聽完你的敘述。」
「明白了。」那人說道。
「別說是我介紹的。」老北方再次強調道。
「嗯。」那人點了下頭，轉身消失在門口。
對方走後，老北方望向吧台上的固定通訊器，再次陷入了沉思。
悄然無聲中，他的手，緩緩地伸向了話筒。只需要一個語音通訊，就能讓他徹底脫離這起事件，可那朵冰花，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靈化星沙，八階強者，或許更強……
掙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的手，終於無力地垂了下來。正如對方所說，無論出賣誰，都是死。他只能祈禱，對方信守承諾，不要將火燒到他身上。
數小時后，老樹街六百三十五號公寓樓的前廳里，一名四十多歲，身材高瘦，化妝很濃的女人，捧著個裝著麵包大紙袋，從外面進來。
她伸出修長的手，和前台的老保安打了個招呼，然後走進電梯，上到三樓，來到二十號房間前。抬起膝蓋，頂著袋子，摸出鑰匙，擰開房門，然後在鞋柜上放下麵包，開了燈，脫下高跟鞋，再順手關上門。 然後，她就被一隻手，從後面捂住了嘴巴。
「別出聲。」身後傳來一個男性的聲音，平靜而冰冷。
女人點了點頭。
「我現在提問，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說謊可能被扭斷脖子，明白嗎？」身後的聲音問道。
女人點了點頭。
「你是瑟琳娜？」
女人點了點頭。她正是極樂會的人偶師瑟琳娜，上次的蟲潮盛宴，極樂會在風沙堡的會所毀了，她和蘇芸、何新逃了出來。災難過後，她作為資深人偶師，被調到了麋鹿城的會所。
「知道極樂會嗎？」
瑟琳娜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撒謊沒有意義。
「我要找個人，她被賣到極樂會了，希望你能配合。」說完，那人就推著瑟琳娜，走進屋內。
「找什麼人？」片刻之後，瑟琳娜坐在沙發上，翹起腿，朝眼前的不速之客問道。
那人沒回答，推來一張照片。瑟琳娜拿起來看，上面是個年輕的女孩，穿著花格布圍裙，臉上帶著純真的笑容。
「她叫艾莎，是個蟲化者，生活在南部墓園，幾個月前，被人拐賣到了極樂會的鹿城分部。」那人說道。
聽對方聲音，似乎很年輕，瑟琳娜嘴角勾起弧度，聲音溫潤地說道，「介意看看你的樣子嗎？」接著交替雙腿，從衣兜里取出細長的女士煙，點上，抽了口，慢悠悠地說道，「我不跟陌生人合作。」
那人乾脆地掀開頭套，露出了一張年輕俊俏，宛若刀削的臉。劍眉星目，英氣逼人。只是那臉上，只有一隻眼睛。不過，這殘缺的容貌，並沒有影響他的俊俏，反而增添了一份剛強和堅毅。
瑟琳娜吹起了口哨，調笑道，「我開始羨慕那個叫艾莎的女孩了。」
這人正是天暢·諾爾塞斯，和赤努消滅爬地虎后，在右半指、左半耳的幫助下，搭上貨船，偷渡到了中部大陸。
「她是個好人，不應該遭遇這樣的命運。」天暢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幣，放在瑟琳娜的面前，說道。
「難道我就不是好人了嗎？」瑟琳娜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幽怨。
「請你幫幫我，我不會忘記你的恩情。」天暢認真地說道，獨眼中靜如止水，透著真摯和懇切。
瑟琳娜沉默了一會兒，抽了幾口煙，又彈了下煙灰，問道，「知道極樂會的背後是什麼嗎？」
天暢搖了搖頭。
「是黑翼家族、灰雀家族、鯨魚家族、黃金獅子家族、麋鹿家族、鐵氈家族。」瑟琳娜饒有興緻看了天暢一眼，問道，「知道這些以後，你還有興趣嗎？」
每一個名字，都像一柄擊打在天暢心上的巨錘，讓他感到窒息。
他握緊著拳頭，沉默了許久，最後眯了眯眼睛，面朝瑟琳娜，平靜地說道，「無論是誰，無論是什麼勢力。」
他是蒼茫之劍，諾爾塞斯，輝煌的火種，遠東的戰熊，從來都不懼怕任何一方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