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 改造

  接下來，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只是埋頭喝酒，直到都有些醉了，才倒在沙發上睡去。當兩人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十多個小時后了。鐵渣先回卧室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然後戴上大墨鏡，到城牆上巡視戰後工作。


  不遠處的戈壁灘上，挖了幾個大坑，正燒著熊熊大火。焦糊的氣味隨風而來，滿地的屍體依稀可見，全然一副悲涼的景象。


  現在是銀城時間dr3716-12-20凌晨3點，賽特時間凌晨21點，天還沒亮，氣溫很低，接近零下三十度。他披了件皮大衣，望著火光發獃。


  「起來了？」恍然間，身後傳來了趙文可的聲音。


  「嗯。」鐵渣沒有回頭，只是應了聲。


  「我們爭取在天亮之前，完成屍體的清理工作。」趙文可走上前，和鐵渣並肩而立。蟲潮退卻后，他沒有立即回去休息，而是給自己打了針興奮劑，保持清醒，然後安排沒有參與戰鬥的後勤人員處理現場。由於屍體太多了，如果拖延到白天，等溫度升高了，就會惡臭難忍。


  除了原本的後勤人員外，他還叫上了來這裡避難的礦工，用板車將屍體運到要塞外。人類的屍體擺成數排，蟲子的屍體則撬下戰利品后，丟進挖好的大坑裡，澆上燃油，就地焚燒。當鐵渣走上城牆的時候，他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合眼了。


  「不去休息一會兒嗎？」鐵渣問道。


  「沒事，我受過專業訓練，連續一周不睡覺都沒關係。」趙文可說道。


  「嗯。」鐵渣乾脆地點了下頭，他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能關心別人，就已經很難得了。


  「對了……」沉默了片刻，趙文可忽然說道，「以後多招募點普通戰士，不要全用蟲化者。」


  「為什麼？」鐵渣有些不解。相較於普通人類，蟲化者雖然有些不好管理，但實力高出不少，如果再穿上機械動力甲，戰力更是直線上升，不比低階的靈能戰士差。


  「這些蟲化者長期注射傑克，腦部組織受損嚴重，死後無法利用機械改造技術復活。」趙文可說道。


  銀城世界里的商人和傭兵，大到集團公司、跨位面軍團，小到個體商販、流氓團伙，都喜歡使用改造人。沙城的林家、黑石傭兵團如此，落雁鎮的商會、冰島的商會如此，風沙堡的老瞎眼、紅蠍軍團、青蜂機動兵團亦是如此。


  為什麼他們們偏愛改造人？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在機械動力甲禁止生產後，他們唯一能用錢聘請到的，最高端的戰力就是機械改造人。


  一般情況下，優秀的靈能者會選擇加入聖殿或聖母院，或是成為某個大貴族、領地貴族的附庸貴族。如果都沒選上，就算再不濟，也會去世界議會混個貴族頭銜，領取「生活津貼」。除非有人能給到足夠多的錢，他們才會放棄津貼和頭銜。但這個「足夠多」，至少是世界議會津貼標準的五倍以上，因為錢無法換取社會地位和榮耀。


  然而，花費五倍的價錢，明顯是得不償失的，還不如多請幾個改造人。雖然他們遠遠不及穿著動力甲的靈能者，但相較於普通人類士兵和大部分低級蟲化者，卻強上了不知多少倍。他們不僅擁有鋼鐵鑄造的身軀，還能更換零件，只要沒被擊中要害，基本上用不了幾天，就能完好如初。


  還有一點，維修比醫療便宜。無論金錢還是時間，培養一名醫生所付出的代價，都要數倍於一名機修工。


  但是，也不是什麼人都適合於改造的，身體機能是一方面，而所需的牽絆又是另一方面。


  業內有句話說：「沒有家庭和執念的改造人，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毫無利用價值。」


  當一個人死後，取出腦部和脊椎，製作成改造人後，就失去身為人類的慾望。


  沒有性慾，沒有食慾，活著毫無滋味，唯一能享受的樂趣就是在營養液中加入傑克，但這樣會令腦部組織受損，從而變得遲鈍。所以，除非他們擁有家庭，或是一些其它的執念，能夠支撐他們枯燥無味地活著，為組織賣命。


  那些有家庭的，通常要賺錢回去養家糊口，照顧妻兒子女。那些有執念的，比如復仇，比如虛榮心，又比如單純地不想死。總而言之，就是他們活著賺錢的意義。


  這也是當初鐵渣受傷的時候，為什麼莉娜和沐雨琴心寧可他就這樣死去，也不願把他做成改造人的原因。


  這樣活著，真不如死了。


  接著，趙文可又分析道，機械動力甲始終是違禁品，大批量的使用，很容易就會引起懷疑。


  「價錢方面怎麼樣？」鐵渣問道。他雖然殺過不少改造人，但對於這一行業是完全了解的。


  「看具體型號，現在最先進的是惡魔生化改造技術，半機械半惡魔組織的軀體，據說戰力能達到白金級，甚至鑽石級，但費用極高，而且需要深淵大惡魔的身體組織，有價無市。」趙文可緊了緊衣服，介紹道，「至於普通級的改造人，戰力大約在黑鐵中階到白銀初階之間，具體要看改造人本身的戰鬥技藝和神經反應速度，其實……」他頓了頓，又說道，「就是一次性的花費比較高，後續的維護費很低，而且雇傭金也和普通的人類戰士差不多。」


  「聽起來，似乎很不錯啊。」鐵渣很快就被趙文可說動心了。他和改造人交戰過不少次，雖然每次都是輕鬆應對，但他知道，他是欺負改造人反應慢，每次都是靠偷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用雷霆手段將其擊殺。


  可要雙方擺開陣勢來打，就算以他今天的實力，再穿上荒野騎士，同時應對十來個就會感到吃力。


  「等這邊安頓好了，我們就去風沙堡的改造人醫院看看，我正好有個老同學在那裡做技術部主管。」趙文可遲疑了一會兒，又說道，「儘管我很不想這樣說，但現在確實是個購入改造人的好時機，因為蟲潮過後，風沙堡里最不缺的就是屍體了。」


  一般情況下，廠商會提供改造人的履歷，只需要和當事人談好，並簽好合同，支付完改造費用，就可以帶走了。但改造人不是奴隸，而是自由平民，所以購買原本就沒有交情的改造人，將會冒一定的風險。


  若是對方違約，就只能喊虧了。因為在銀城世界里，改造人若是犯了法，同樣需要通過法院解決。買回來的改造人耍賴，屢見不鮮。不得不說，改造人的境遇，要比蟲化者好得多。


  因此，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了解生前的為人，並且具有一定感情基礎的，才會進行投資改造。而且，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被製作成不人不鬼的改造人的，醒過來后吞槍自盡的，大有人在。但這還不是最麻煩的，最麻煩的是那些一開始就猶猶豫豫的，生活了一段時間，感覺沒什麼意思，然後再放棄的。


  買主通常血本無歸，連哭的地方都沒有。唯一期望的就是，他們自殺的時候沒大幅度損壞軀體，這樣還能收回點損失。


  接下來，兩人又聊了些瑣碎事，直到莉莉絲來找鐵渣，趙文可才繼續去忙了。


  此刻的莉莉絲披著一件墨綠色的軍用大氅，小臉凍得紅撲撲的。五號沙漠的夜晚氣溫很低，最冷的時候能達到零下四十五度，所以要塞中囤積了大量禦寒用的衣物，以供不時之需。


  這種軍用大氅的樣式和質地都很古老，全棉布製造，又厚又重。雖不如禽類羽毛填充物的「太空衣」輕巧，但勝在觸感舒適，價格便宜，在遠古大核戰前就被軍隊廣泛使用。


  海格對這種大氅十分偏愛，說「既能穿又能當被子」，所以每個人都發了件，連鐵渣也不例外。於是，每到晚上的時候，就能看見一隊隊穿得像個遠東粽子的巡邏士兵，在城牆上走來走去。


  「老大，戰損結果出來了。」莉莉絲拿著幾張列印資料說道。


  「嗯。」鐵渣點了下頭，示意她說下去。


  「赤峰衛隊戰鬥人員減員兩百九十三人，其中兩百一十八人陣亡，七十五人重傷，另有輕傷員九百六十一人。」


  「野豬組減員一人，輕傷三人，沙狐組輕傷六人，夜鶯組全員無傷，維修大隊全員無傷。」


  「後勤大隊減員九十七人，其中五十五人陣亡，四十二人重傷，另有輕傷員兩百三十一人。」


  「避難礦工共計兩千四百餘人，死傷達五分之一。」


  「各類商業人員……」


  莉莉絲一項項地彙報，大概用了十多分鐘，才把資料讀完。


  「辛苦了。」鐵渣轉過身，看著莉莉絲的眼睛，說道。


  「不……不辛苦……」被他盯著，莉莉絲沒由來地感到一陣心悸，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


  「怎麼了？」鐵渣見狀，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壞壞的，直看得莉莉絲心慌意亂。


  「別……別過來，我……我不陪/睡覺的……」慌亂之中，莉莉絲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我什麼時候要求你陪/睡覺了？」鐵渣臉色一沉，皺著眉頭說道。那口氣嚴肅無比，擺足了上位者的姿態。


  「那……那你笑什麼啊？」莉莉絲怯生生地說道。


  「我就不能笑嗎？」鐵渣認真地反問道。


  或許是因為他說得太有道理了，以至於莉莉絲低垂著頭，不敢直視他的目光，過了好一會兒，才嚶嚶嗯嗯地說道：「嗚嗚……老大，莉莉絲錯了……」


  鐵渣當即冷哼一聲，望向了不遠處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