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 合理
當貴族們沉浸於瘋狂和墮落之中,享盡歡愉時,風沙堡里卻一片混亂,槍聲、嘶鳴聲、呼喊聲、慘叫聲此起彼伏,繞耳不絕,彷彿一曲慘烈的交響樂,回蕩於城市的上空。
大街上、小巷中、樓道里,到處都是人類和蟲子的屍體。粘稠的血液四處流淌,殘破的肢體,肝膽臟器散落一地,全然一副末日的景象。每逢蟲潮,風沙堡的人口都會銳減百分之三。這個比例看似不高,但對於一個擁有兩千多萬人口的城市來說,就意味著將有六十萬人喪生蟲口。
倘若六十萬具屍體堆在一起,會是怎樣的景象呢?從簡單的角度說,可以堆成一座山。從複雜的角度說,需要三個月時間才能完全焚毀。而期間,風沙堡內將會臭氣熏天,讓人食不下咽,蛆蟲將爬滿城市的每一個角落,讓過往的行人頭皮發麻。
此刻,麵包店的小老闆拉夫,正靠在廚房的角落裡,就著微弱的燭光,顫抖著右手,在染滿鮮血的上衣中,摸索出一支治療針。然後喘著粗氣,挪了挪身體,用力地咬開封套,朝下看了看,猛地一針扎進脖子里!
霎時間,鮮紅的藥劑順著針頭湧入頸動脈,再泵入心房,最後流向四肢百骸,為虛弱的生命提供了新鮮的活力。然而,這只是一支小型治療針而已,治標不治本,除了止血和恢復一點體力外,根本解決不了他目前的傷勢。
廚房的地板上躺著兩具飛蛉的屍體,它們的頭部都炸開了花。為此,拉夫也付出了一隻手的代價。忽明忽暗的燭光中,可以看見他的左臂只剩半截,稀稀拉拉地掛在肩膀上。由於治療針的作用,現在已經止血,他也從巨大的痛楚中恢復過來。
他失血過多,身體很虛弱,很想就這樣倒頭睡去,可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或許一閉上眼睛,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是個小人物,夢想就是守著這間小小的麵包店,賺些小錢,然後找個勤快的女孩做妻子。他們每天揉麵糰,做麵包,賣麵包,依偎在一起,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發獃,過著平靜而又幸福的小日子。
可這樣的生活,對他這樣的底層來說,依然是奢侈了。他拿起單筒散彈槍,橫放在腿上,然後從衣袋裡摸出一顆紅色圓筒狀的散彈,用嘴巴咬著,折開槍膛塞了進去,接著拿起槍,用力一挑。
「咔嚓!」
散彈進艙,槍膛歸位,然後吹滅蠟燭,一動不動盯著堆滿傢具的入口,隨時準備一槍轟出去。
與此同時,在賽特之門外的銀城世界里,距離大門數萬公里的海面上,大西洋城的宮殿里,一名銀髮女生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翻閱著剛呈上來的報告。
一名身材高挑,金髮碧眼的女軍官站在她的身側,似乎正在等候她的指示。
「啪!」看著看著,尤歌忽然臉色一沉,用力地將手中的報告甩在桌面上。
「太過分了!人類面臨著巨大的災難,可他們卻還有空享樂。」尤歌怒氣沖沖地說道,「難道他們以為,滌盪一切的聖光,不敢滅了他們嗎!」
「公主殿下,請息怒。」伊娃輕聲勸慰道,「極樂園已有數千年的歷史,按照唯物主義的觀點,存在即為合理。他們就如同角落裡的蛇蟲鼠蟻,殺之不盡。因此,我們只能以相對平衡,利益最大化的方式,去管理他們,利用他們,並限制他們。」
「唔……」尤歌思考了一會兒,說道,「我認可他們存在的合理性,但是……」她停頓了一下,加強了語氣,「他們在災禍中狂歡,已經觸及到了身為人類的底線,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接著,她口氣一沉,說道,「傳我命令,為了加強賽特之門的防守,臨時徵召柏拉圖大酒店的全體戰鬥人員。」
說到這裡,她柳眉一豎,大聲喝道:「立即執行!」
「遵命,我的公主。」伊娃頷首說道。
「就讓他們,享用真正的蟲潮盛宴吧。」尤歌露齒一笑,星眸綻放著異樣的光彩。
半小時后,當聖殿公主的命令傳到風沙堡,守在柏拉圖大酒店附近的傭兵團悄然無聲地退卻了。霎時間,蟲潮滾滾而入,凄厲的尖叫聲頓時響徹了夜空……
就在蟲群肆虐柏拉圖大酒店的時候,老街尾段的一間地下室中,一名披著黑色外袍的女生正盤膝而坐。
她的身前是個低矮的石砌祭壇,祭壇上躺著一位老婦人,面容安寧慈祥,雙手平放於胸前,彷彿靜靜地睡著了。
老婦人的四周點滿了燭火,一根接一根,輕輕跳動著。
「孩子,請不要悲傷,這是我們傳承的方式。」
「或許有一天,你也會像我一樣……」
「等蟲潮過後,你就回去吧。」
「你的大師兄將會繼承冷庫,延續我們縫屍人的故事。」
「而你,既是深海漁人,又是縫屍人,明白嗎?」
思緒之間,門輕輕地開了,又輕輕地關上了。
「師妹,蟲群已經攻破第二道防線了。」
黑袍下的眼睛緩緩睜開,剎那間,燭光劇烈地晃動起來,彷彿有無形的風吹過。
緊接著,她旋身而起,腰身扭轉的瞬間,破空之聲接連響起。
「噌噌噌噌噌噌噌!」剎那間,一道道利刃破體而出,削得衣袍片片紛紛飛。
依稀的火光映著矯健的身影,孑然而立,漆黑的甲殼反射著金屬的光澤,一支支鋒利的刺刀寒光爍爍。
正是蟲化者的傳奇,鐵蟲生命!
鐵鈴朝祭壇上的老婦人深深一躬,然後堅定地轉過身,朝屋外走去。
「噔噔噔……」堅硬的甲殼敲擊著地板,踏得腳下的小石塊紛紛開裂,化作粉塵。
走出地下室,燈光,火光,蟲鳴,人聲交織在一起,人和蟲在倒塌的樓房中搏鬥著。
鐵鈴一步步地走向防線,忽然頭頂刮來一陣罡風,數只飛蛉疾沖而下,卻見寒光一閃。
「噌噌噌噌噌噌噌!」
數道利刃自鐵鈴體內彈射而出,「噗嗤」的一聲,穿透了飛蛉的頭部。緊接著,她腰身一扭,利刃頓時如風扇的葉片般旋轉起來,將四周的飛蛉絞得支離破碎。
「嘰嘰嘰!」
眨眼間,又有數十隻飛蛉撲過來,只見她碎步向前,一腳蹬前方的殘牆上,然後一躍而起。背後「唰」一聲,張開一對薄如蟬翼,卻寒光凜冽,猶如刀片般的蟲翅,同時扭轉腰身,朝蟲群飛旋過去。
「嗤……」
片刻的寂靜過後,墨綠色的液體噴洒而出,宛如細雨,飛蛉的肢體被切成數塊,紛紛摔落地面,那切口光滑平整,觸目驚心。
她就這樣一路走去,身後留下了一地蟲屍。
「謝謝您的饋贈,鐵鈴一定不負您的期望。」
低聲細語間,兩隻刺蜂被攔腰切斷,酸液噴得地面上白霧蒸騰。
「我是一名深海漁人……」
又一群飛蛉被絞成了肉塊。
「也是一名縫屍人!」她一聲叱喝,衝出防線,一頭扎進了密密麻麻的蟲群中,旋身而動,彷彿一枚飛舞的陀螺般,刀鋒所向,斷骨碎肉即刻噴濺而起,拋在半空中。
「唰唰唰……」刀光血影,層層疊疊地擴散出去,無數嘶鳴戛然而止。
今夜,「血腥陀螺」的名字,註定響徹老街,遠遠傳去。
時至銀城時間dr3716-12-19上午9點,賽特時間晚上126點,在本傑明·拉多的要求下,海格指揮赤峰衛隊走上城牆,準備對蟲群發動攻擊。
雖然沒有人願意執行這個命令,因為主動攻擊蟲群,無異於自殺,但大夥還是默默地照做了。原因很簡單,攻擊蟲群可能是九死一生,但反抗聖殿,絕對是必死無疑,而且還會連累在風沙堡的家人。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況且,賞金戰士們一貫過著刀頭舔血的日子,生死不過是家常便飯。而且他們都長期注射傑克,除了自己的家人外,基本不會在意別的事情,都是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即便像現在這樣,攻擊必死的目標,也能保持鎮定,笑看往生。
或許,在那個傳說中的故事裡,他們死後會去到天國,那裡沒有壓迫,沒有歧視,也沒有傑克……
「不要再拖延時間了,發動進攻吧。」本傑明面朝海格,要求道。
「幾分鐘,真有這麼重要嗎?給他們一點準備時間吧。」海格說道,此刻的他,能拖延一秒算一秒。
「我再給你五分鐘時間,如果你還不發動進攻,我就報告上峰了。」本傑明面無表情地說道。
五分鐘后……
在本傑明的注視下,海格慢悠悠地拿起對講機,說道:「索菲亞,準備炮擊。」
「遵命。」對講機里傳來低沉的嗓音。
又過了五分鐘……
在本傑明快要殺人的目光中,海格拿起對講機,催促道:「索菲亞,快點。」
「遵命。」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
然後又過了五分鐘……
「我警告你!」本傑明咬著牙,拿起通訊器,正要向上峰彙報,卻在這時,頭頂響起了沉悶的炮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每組三發,共十二發炮彈脫膛而出,落入了宛如潮水般的蟲群中。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一道道沙泉衝天而起,炮擊中心的蟲群被炸得分崩離析,漫天拋飛,發出極為刺耳的嘶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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