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猶豫
與此同時，黑豬王大步上前，一把揪起木村汰一的領子，提了起來。然後拉近過來，盯著對方的雙眼，鼻尖頂著鼻尖，沉聲說道：「坂田的崽子，下次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看著眼前水桶般的大臉，逐漸浮現出殘忍的笑容，耳邊又傳來悶雷般的聲響，木村汰一隻覺得眼中金星四冒，腦袋嗡嗡作響，差點暈厥過去。
「滾！」說完，黑豬一聲暴喝，頓時嚇得木村汰一渾身一縮，緊接著向前一推，將其摔在了地上。
教訓完木村汰一，眾人正要揚長離去，卻在這時，上空忽然響起了一陣渾厚嘹亮的笛聲。
「嗚……」
那笛聲穿透力極強，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瞬間就蓋過了礦區里的驚叫聲。眾人抬眼望去，只見那猛烈的陽光中，淡紅色的雲層裡面，一小塊陰影正緩緩移動著。不難聽出，笛聲正是由陰影處傳來的。
「空襲警報！」木村汰一坐在地上，仰頭望著上空，失聲叫道。
雖然鐵渣和黑豬王等人都不知道笛聲的含義，但他們很快就從木村汰一的表情和話語中判斷出，有什麼大事情要發生了。隨即三步並作兩步，奔向吉普車。
剛發動車輛，木村汰一就從地上竄起來，張開雙手，擋在了車前。
「滾開，別擋道！」黑豬王站起來罵道。
「帶上我們！」木村汰一大聲叫道，卻見黑豬王一臉猙獰，連忙改口道，「礦工……礦工們都是無辜的！」
「關我們什麼事，開車！」隨著黑豬王一聲大吼，駕駛員用力一踩油門，發動機咆哮起來，車輪急速轉動，捲起大量沙土拋向後方，朝擋在前面的木村汰一撞了過去。
後者頓時一聲尖叫，向側面撲去，車身隨即呼嘯而過，噴得他滿頭滿臉都是紅土。
十多公里的距離轉眼就到了，車剛開進要塞大門，趙文可就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喊道：「蟲潮馬上就要來了，趕緊回指揮中心商量。」此刻，他已經全副武裝，穿好了動力甲，背上了武器。
「蟲潮是什麼？」鐵渣問道。
「邊走邊說……」趙文可不由分說地拉起鐵渣的手臂，朝要塞中間的主體壘走去。一路上，趙文可簡單地說明了情況。
所謂蟲潮，就是五號沙漠中，野生蟲群的大規模遷徙。由於野生蟲群缺少后蟲的制約，只會依照本能進行覓食和繁殖，所以數量很容易失控。當這個數量達到環境所能承受的極限時，棲息地內的植被就會被吃光。
為了生存，它們只能進行遷徙。然而，在遷徙的過程中，它們會破壞其它棲息地的平衡。而當地的蟲群，也會因食物耗盡而加入遷徙。就這樣，蟲群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直到最後，形成一股巨大的浪潮，猶如蝗蟲群般，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所幸是的是，蟲潮中只有最低級的兵蟲，分別是啼蛉、飛蛉、刺蟲、刺峰四種，而且背後也沒有負責指揮它們的將蟲或后蟲，所以只能依照本能行事。而蟲潮也會在不斷的運動中分散、死亡，最終消失在廣闊無邊的紅色戈壁灘上。
然而，在那之前，蟲潮毀天滅地般的威能，卻牢牢地刻在了人類的記憶里。趙文可只說了數字，就驚得鐵渣半晌說不出話來。
「根據剛才風沙堡方面發來的消息，這次蟲潮的數量……」趙文可伸出三根手指，說道，「至少三百億。」
「那……那該怎麼守……」震驚過後，鐵渣忍不住問道。
「問題應該不大，因為它們不會主動攻擊人類，就像洪水一樣，過去就好了。」趙文可安慰道，可眉宇間的緊張和憂慮，卻一點兒也沒放下。隨後，他又補充道，「蟲潮平均五到六年一次，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幾分鐘后，兩人乘坐電梯來到五層的指揮中心，海格正雙手抱胸，眉頭緊皺地看著身前的模擬沙盤。
那沙盤上，紅色的光點彷彿鋪天蓋地的大霧般，緩緩朝一個個藍色的方塊湧來。這些藍色的方塊，正代表著人類的要塞。
「天啊……」這是海格見到鐵渣和趙文可的第一句話。
三百億的蟲子，這是什麼樣的概念？即便是想象，也很難在腦海中形成影像。
三人都獃獃地望著模擬沙盤上的紅霧，氣氛變得壓抑無比。不知過了多久，鐵渣的對講機里忽然傳出了莉莉絲的聲音。
「老大，坂田實業和紅杉公司礦區的人來了，請求我們的庇護。」
「別放他們進來！那幫雜碎，來一個老子殺一個！」莉莉絲急促的聲音里，夾雜著黑豬王的吼聲。
「讓他們走！」「開門！」兩名諾爾塞斯同時開口，可意圖卻完全相反。
鐵渣和海格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
在鐵渣看來，現在是非常時期，若是放些身份不明的人進來，隨時都會出問題，造成難以想象的後果。可在海格看來，礦工們都是無辜的，而且在蟲群面前，人類更應該團結。還有就是，放棄身處危險的同類，不符合輝煌神廟的教義。
「你怎麼看？」短暫的沉默過後，鐵渣望向了趙文可。
「我覺得……」趙文可想了想，看著海格說道，「不應該放他們進來，若是其中有圖謀不軌的人，在蟲潮經過時做些小動作，我們將死無葬身之地，而且整個赤峰要塞都要陪葬。」
「我不同意！」海格瞪圓眼睛，大聲說道。
「這裡我說了算。」鐵渣眯起眼睛，沉聲說道。
海格注視著他，過了好一會兒，終於嘆了口氣，說道：「好吧，都聽你的，但我有個要求……」海格頓了頓，說道，「你站到城牆上看一眼，看完之後，如果你還覺得不應該放他們進來，那就聽你的。」
「好。」鐵渣說完，轉身就走。
可剛出指揮中心，還沒坐上電梯，趙文可就追了出來，低聲說道：「別去看。」
「放心，我不會改變主意的。」鐵渣說道。
「那就更沒有必要了。」趙文可說道。
「可我已經答應他了。」鐵渣又說道。
「成大事者，不應該拘泥小節。」趙文可勸道。
「去看看而已，有什麼關係呢？」鐵渣反問道。
「唉……去吧去吧……」趙文可抬了抬手，嘆息道。
片刻之後，兩人走上城牆，只見黑豬王正朝著下方破口大罵，而莉莉絲則一臉焦急地拉扯著他。
朝下看去，成百上千的礦工正擠在要塞的大門前。他們穿著深灰的礦工服，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臉上都帶著惶恐不安。一些女人和小孩更是抱在一起，哭哭啼啼的。
看到這般景象，鐵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紅杉公司和阪田實業也是夠無恥的，一遇到災難，就把包袱推過來。
「走啊，快走啊！讓你們老闆負責你們的安全，別來拖累我們。」黑豬王罵罵咧咧地吼著，
「求求你們，開門啊……」「蟲子要來了。」「黑大爺，我們沒地方去了，救救我們吧。」「是個爺么，你就放女人和孩子進去！」「你們還是人嗎！」「快放我們進去，蟲子要來了！」下面吵吵嚷嚷，有的在哀求，有的在咒罵，有的在哭泣。
「你怎麼看？」看了一會兒，鐵渣轉過頭，面朝趙文可問道。
當事人摸了摸額頭，有些無奈地說道：「我不是讓你別看嗎？」
「但我看到了。」鐵渣也是滿臉不爽。
「我們的糧食儲備，未必能夠支持多久。」趙文可沉下臉來，說道。
「然後呢？」鐵渣問道。
「人員數量的增加，會成倍地提高蟲群攻擊我們的可能性。」趙文可分析道。
「好處呢？」鐵渣又問道。
「唯一的好處就是，我們的名聲可能會好一點，但也就是好一點而已……」趙文可攤開雙手說道，「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接著，鐵渣又將黑豬王和莉莉絲叫過來，問他們的看法。
「我不知道。」黑豬王回答得很乾脆。
「老大，我看他們挺可憐的，還是放他們進來吧，好不好，求求你了……」莉莉絲搖晃著鐵渣的手臂，央求道。
鐵渣揉了揉眉心，只感到頭疼不已。若是放他們進來，就會成為要塞巨大的負擔，而紅杉公司和阪田實業也很可能在礦工中安插了暗哨，一不留神，就會造成毀滅性的破壞。但是不放他們進來，確實又有些於心不忍。
迷茫中，一個聲音自心中響起。
「沒有必要的時候，盡量不要殺人，因為每一條生命都是有價值的。」
「可是有必要的時候，千萬不能心軟，因為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我們的目的是活下去，所以……」
「如果直接威脅到我們的生命，那就是有必要的時候，但如果沒有直接威脅到我們的生命……」
「那就是沒有必要的時候。」
想到這裡，鐵渣一揮手，下達了命令。
「開門。」
「遵命，老大！」黑豬王和莉莉絲同聲應道，眼中神采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