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發獃
正當鐵渣和趙文可湊在一起，愁眉不展之際，在要塞首層的大廳里，白小雲、希爾曼、奎恩三人正並肩而行，朝外面走去。
這三個打雜的雖然經常互相攀比，你嘲我諷，但卻是物以類聚，彼此間都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此刻，奎恩正要去風沙堡修電燈泡，所以白小雲和希爾曼就來送送他。
「這修電燈泡啊，看似簡單，但其實也是很有講究的……」奎恩侃侃而談，「裝的時候，下盤必須穩固，手不能抖，眼睛要看清楚，不然很容易就會因為接觸不良而燒掉……」
三人邊走邊聊，快到大門口時，卻看見一堆身著舊工作服的工人圍在那裡，守衛正攔著他們，雙方似乎發生了爭執。
「我要見你們的大官，別擋道！」
工人之中，為首的是一名皮膚黝黑，身材高瘦的漢子。他眼窩較深，鼻子朝天，下巴像大猩猩那樣向前突出，顯得特別寬大。雖然看起來有些乾瘦，但骨架卻非常大，身上的肌肉也非常結實。此刻，黑漢子正瞪圓著眼睛，兩腮高高鼓起，顯得異常激動。他大聲叫喊著，彷彿受到了什麼不公正的待遇。
「這裡是要塞營區，軍事重地，閑雜人等不得進入！」守衛端起槍，「咔嚓」的一聲，拉開槍栓，以示警告。
「師兄，還是算了吧，等弄清楚情況再來也不遲啊。」一名年輕工人拉了拉黑漢子的衣袖，勸說道。
「我幹嘛要等，他們的大官我認識！」黑漢子的鼻孔里噴著氣，大聲說道，那低沉渾厚的聲音，直震得人頭皮發麻，耳朵嗡嗡作響。
「怎麼了？」奎恩走上前來，擺出一副長官的架勢。
「三位長官，下午好。」見到奎恩等人，守衛們連忙放下槍，敬禮說道。
「我要見你們的大官。」不等守衛回答，黑漢子就朝奎恩喊道，似乎怕他沒聽懂，又補充了一句，「最大的那個官。」
「你是誰？找我們老大有什麼事？」白小雲問道。
「關你什麼事！」黑漢子瓮聲瓮氣地說道。
「我……我也是大官。」白小雲被噎了一下，瞬間就憋紅了臉，接著說道。
「我要找你們的大官……」黑漢子再次強調道，「最大的那個。」
「朋友，你想找誰，請說清楚一點。」希爾曼語氣平和地說道。
「我要找你們的大官。」黑漢子重複道。
見對方來來去去就這麼一句話，還蠻橫無理，奎恩當即把臉一沉，警告道：「這位朋友，這裡可是赤峰要塞，龍潭虎穴，硬闖可是要送命的。」
「我來的就是赤峰要塞，我要找你們的大官，最大的大官。」黑漢子還是那句話。
「那你說的大官到底是誰啊？」希爾曼耐著性子問道。
「關你屁事！我要見他，他認識我。」黑漢子大聲喊道，聲音洪亮，氣場渾厚。
「你不說明來意，又不說找誰，誰會放你進去啊？」白小雲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不管，你們去把他叫過來！」黑漢子大聲說道。
見他又憨又蠻，三人對視了一眼，隨即奎恩一揮手，朝守衛說道：「把他們轟出去。」
「是，長官！」接到命令后，守衛們立即端起槍，作勢要趕人。
「師兄，算了……」「師弟，來的時候師傅就說，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行事，禮讓於人……」「師兄，別衝動啊……」黑漢子身後的幾名年輕工人連忙拉住他，七嘴八舌地勸說著。
「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黑漢子叫道。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剛巡查完士兵集體宿舍的海格正好經過大廳，見到爭執，就走了過來。
「怎麼了？」海格問道。
「長官好。」「老大。」「海格大哥。」「妹夫他哥。」海格走來，眾人紛紛讓開，問候道。
「你……」看到海格的瞬間，黑漢子瞪大了眼睛，觀望了好一會兒，忽然上前握住他的手，說道，「兄弟，幾年不見，你可壯了少不。」
海格頓時一臉茫然地望著黑漢子，根本記不清自己認識這麼一個人。
「不過……」等海格做出反應，黑漢子又自顧自地說道，「你怎麼看起來像個三十多歲的人，怕是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
面對這個憨傻的黑漢子，海格不動聲色地抽回手，然後對守衛說道：「送他們出去。」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隨著海格一聲令下，拉動槍栓的聲音此起彼伏。只在眨眼間，守衛們就進入了作戰狀態，目光凌厲地盯著這群不速之客。
「等等，我們不是壞人。」「別，別開槍啊，我們沒有惡意！」「師兄，快走啊！再不走別人就要開槍了！」
「別拉著我，我要見他們的大官！」吵鬧聲中，工人們連拖帶拽，將黑漢子拉走了。
這些人走後沒多久，鐵渣和趙文可從電梯里出來。他們商量了半天，沒有理出什麼頭緒來，只好暫且放下，到酒吧放鬆一下。
「老大，剛才有傻傻的傢伙想見你，被我們轟出去了。」看到鐵渣，白小雲連忙上前邀功。
「什麼人？」鐵渣隨意地問道。
「高高瘦瘦，臉黑黑的，像塊黑炭一樣……」白小雲描述道。
「嗯？」鐵渣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看到老大表情有異，白小雲連忙問道。
「說具體一點。」鐵渣要求道。
「骨架很大，手很長，嘴巴外凸，像個大猩猩……」白小雲仔細回憶了一下，說道。
可他話還沒說完，鐵渣就臉色一凝，箭步沖了出去，快如閃電，步履如飛。
而此時，黑漢子正在師兄弟們的拉扯下，向要塞外走去。
可剛走到大門的時候，身後就傳來了一聲大吼。
「老牛！」
聽到聲音的瞬間，黑漢子渾身一震，停住了腳步。緊接著，他用力一甩，將拉扯著他的師兄弟們甩了一地，然後朝飛奔而來的人，沖了過去。
下一刻，兩人相視而立，緩緩地伸出手，然後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這一握，彷彿時光倒流，回到了那峰巒疊疊，一望無際的鋼鐵垃圾堆上。十五年前，兩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就這樣握著手。從此，在那荒野之上，龍蛇混雜的小鎮中，又多了一段令人聞風色膽的傳奇，那是鐵鷹與黑牛的故事。
一個多月前，老牛從師傅處得知鐵渣的下落，立即回到公司，向秦鋒請辭。然後背上行囊，先到南城帶上師兄弟，再搭上空中列車，抵達中部大陸后，又一路碾轉，終於來到赤峰要塞。
老朋友見面，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只需要靜靜地坐著，讓對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於是，鐵渣和老牛，各搬了一張沙灘椅，在要塞的城牆下，望著通紅的戈壁灘，坐了整整一個下午，一個五號沙漠的下午。一如他們在鐵山鎮的時候，坐在修理廠的門口，望著那無邊無際的荒原發獃。
「我現在會修機甲和動力甲了。」不知過了多久，老牛說道。
「好。」鐵渣點頭應道。
之後兩人又陷入了沉默，就這樣呆望著夕陽斜下，直到夜幕降臨，星空閃爍。
「走，吃飯去。」鐵渣站起來說道。
「嗯。」老牛點頭應道。
從這天起，赤峰要塞有了自己的維修團隊——南城機械修理大隊。老牛帶了十五個師兄弟過來，他們個個都是維修機械的好手，曾經在南城附近開著自己的修理廠。這次在老牛號召下，一同前來投奔。
不到三天時間，老牛就帶著師兄弟們，接管了整個要塞的機械維護，還有餘力開一間對外的修理店，替過往的商旅維護車輛和機甲。
這天早上，賽特時間三十五點，白小雲拎著兩個早餐盒，來到了堡壘首層的機械維修中心。
這是一個上萬平方米的空間，呈長方形。抬眼望去，兩側停滿了數米高的機甲，或是蓋著墨綠色的帆布，或是拆卸了大半，裸露著密密麻麻的管線。
地上鋪著一層淺綠色的軟膠，用白漆畫著各種字母的符號，踩上去有些橡膠的質感，有些微小的彈性。許多戴著安全帽，穿著黃色工作服的維修人員正來來往往，忙碌其中。有的站在機甲下方，對著上面的人指指點點，有的坐在側面的工作台，擺弄著各種零件，還有的開著小型電瓶車，運著各種物件來回穿梭。
白小雲很快就在維修大廳的一角找到了正在看圖紙的老牛，將早餐盒放在工作台上，說道：「牛哥，這麼早就起來幹活了啊。」
「沒辦法啊，原來那些傢伙都是亂來的，很多零件都是湊合著裝上去，能用就行，也不怕跑著跑著就炸開了。」老牛取下眼鏡，丟在圖紙上，然後說道。
「牛哥，你可真厲害啊。」白小雲感嘆道。
「這個……」老牛撓了撓頭，略顯局促地說道，「我也就是幹活仔細點，技術方面，其實很一般的。」
「牛哥，你可真謙虛啊。」白小雲繼續感嘆道。他今天來這的目的，就是為了緩和上次轟別人出去的尷尬。
連番被人稱讚，老牛的黑臉有些發紅，他一向為人低調，所以有些不適應。
「牛哥，那天的事情，不好意思啊，我們有眼不識泰山。」白小雲趁機說道。
然而，當事人的反應卻出乎意料……
「什麼事？」老牛撓著頭，一臉茫然，顯然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