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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節 決絕

  「我知道你不怕死。」不知過了多久,尤歌收起長劍,轉身跳下桌子,幽幽地說道。她記得家族的文獻里記載著這麼一句話:「他們或許愚鈍、落後、固執,但從不缺乏真正的勇氣。千萬不要試圖說服他們,因為那是絕不可能的。我們所能做的,僅僅是在地圖上將他們抹去。」


  這是參與過泣血之戰的先祖留下的筆記,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她喜歡他的勇敢,欣賞他的執著,可當這一切出現在她的對立面時,卻讓她感到了無比的絕望。


  作為一名隆巴爾,她了解家族的宿敵,作為一名女人,她了解自己喜歡的人。


  正因為勇敢,才不會屈服,正因為執著,才無法被說服。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抹去他的存在。除此之外,似乎別無選擇。


  想到這裡,她把心一橫,面露凶光,咬著牙問道:「你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你會不會殺我,其實並不重要……」鐵渣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說道,「最重要的是,我們之間沒有妥協。」


  「是啊,沒有妥協……」她低著頭,略有所思地重複道。


  沉默了許久,她忽然抬起頭,望著天花板問道:「人類的敵人是什麼?」那聲音宛如空谷幽蘭,既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不知道。」顯然,這個問題對鐵渣來說,實在太高深了。


  「千年以來,蜂蟻蟲群從未停止過對我們的侵擾,而魔族,從未放棄過入侵我們的念頭」她轉過身,注視著他,眼中星河流轉,彷彿要將他的靈魂吸進去。


  「深空之中,還有許多未知的敵人,正在暗中窺覬我們的世界。」


  「你知道嗎?黎明遠征軍的第七軍和第九軍,都在無光位面和深空異族作戰。」說到這裡,尤歌加重了語氣,沉聲說道,「假如沒有我們聖殿,這個世界早就毀滅了。」


  「我們應該看得更遠,而不是糾結以前的恩怨。」她總結道。


  鐵渣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我們可以逐步提升蟲化者的地位,讓遵守世界公約的一部分擁有和地面人同等的權利。」


  「忘掉過去,和我一起守護這個世界,好嗎?」她請求道。


  面對這個誘人的提議,他真的很想點頭,可到了最後,卻變成了無奈的搖頭。他要聖火輝煌,她能給嗎?他要眾生平等,她能給嗎?他要兩萬九千五百一十二位英靈獲得安息,她能給嗎?


  「鐵渣·諾爾塞斯,你還不明白嗎?你和那些所謂的火種,對聖殿來說,對世界議會來說,都只是群渺小的螞蟻,黎明遠征軍的五大軍團中,隨便拉出一支隊伍來,都能將你們碾成碎片。」


  「更何況,我們還有聖殿十字軍。」


  「全世界百分六十的聖階強者都在堅石堡壘里,你們拿什麼來抗衡?」


  「不要再做夢了,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你們的聖火早已經成為了過去。」


  「遠東的蛇族,不也接受了改變嗎?」說完,尤歌就垂下眼帘,等候他的回答。


  「其實……」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后,鐵渣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說道,「我是個很簡單的人,沒讀過多少書,懂得的東西也不多。」


  「我只知道,鐵老頭曾經告訴過我,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尊嚴,沒有誰天生就比誰高貴。」


  「雖然我自認為不是什麼好人,但我也不壞,只要別人不主動攻擊我,我也不會去攻擊別人。」


  「可是,就因為我天生是個蟲化者,所以哪裡都不敢去,天天藏在陰影中,生怕別人發現自己的身份。」


  「難道這是我的錯嗎?難道我能決定自己的出生嗎?難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一種錯誤嗎?」他接二連三地問道。


  「世上沒有絕對的對錯,也沒有絕對的平等,這就是政治。」尤歌說道。


  「世界就這麼大,資源就這麼多,永遠都只能分配給一小部分精英。」


  「而相應的,這部分精英也要承擔起守衛這個世界的責任。」


  「就算是軍團,不也分戰鬥人員和後勤人員嗎?」


  「大貴族、領地貴族、小貴族、平民、地面人,各司其職,都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難道不對嗎?」尤歌問道。


  「好……」鐵渣點了下頭,說道,「那就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滄海細葉桑的果實能中和沙梨毒素的消息被刻意隱瞞了?為什麼北荒和南部墓園的荒原里不大面積地種植滄海細葉桑?」


  「唔……」這個問題,明顯把睿智的聖殿公主問住了。她思考了好一會,野蠻地說道:「這就是政治。」


  「你們所謂的政治,就是利用自己的優勢,去壓制別人的發展,從而達到長久統治的目的。」鐵渣總結道。說穿了,就是西部大陸、中部大陸和黃金大三角的土地能種植作物。因此,他們不希望北荒中部和南部地區,以及南部墓園在糧食方面擁有自給自足的能力。


  「這就是政治。」尤歌再次強調道,這是銀城大貴族們的核心利益,她不可能做出讓步,哪怕是最細微的改變都不行。


  「所以……」鐵渣攤開雙手,認真地說道,「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


  「那就請你去死吧!」尤歌臉色一寒,沉聲威脅道。


  「願聖火輝煌。」鐵渣平靜地抬起頭,迎上了她的目光。


  兩人對視了一會,尤歌緩緩地抽出長劍,「唰」的一聲,劈開了桌子,接著割下一片衣袖,用力地摔在他的臉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割袍斷義,劃地絕交,正是北方遺民的典故。


  臨離開前,尤歌向送行的典獄長吩咐道:「把他丟到最底層去。」


  「啊?最底層?」典獄長連忙問道。


  「是的,最底層。」尤歌重複了一遍。


  典獄長頓時冷汗直冒,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您上次發來的文件……」他不得不詳細問清楚,因為送到最底層的人,通常就等於死了。


  「作廢。」尤歌略顯煩躁地說道。


  典獄長立即躬身回應道:「如您所願,我的公主。」


  第二天中午,吃過午餐后,鐵渣被獄警帶到了古堡中間的空地上。


  「好好享受吧,也許……這是你最後一次看見陽光了。」獄警帶著些許同情,說了句奇怪的話。


  隨後,他拖著沉重的鐐銬,來到了空地的一角,和棒槌等人閑聊了起來。


  「什麼,他說你是最後一次放風!」聽了鐵渣的話,棒槌吃驚地問道。


  「大概是這個意思吧。」鐵渣回答。


  「天啊,他的意思該不會是……」說到一半,棒槌就下意識地吸了口涼氣,然後和其他兩名壯漢對視了一眼。


  「怎麼了?」鐵渣問道。


  這時,棒槌似乎想起了什麼,急促地問道:「昨天我們看見了聖殿公主的旗艦,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就是她吧?」


  「嗯。」鐵渣點了下頭。


  「唉……」棒槌嘆了口氣,說道,「兄弟,你要自求多福了。」


  與此同時,在他們數千公裡外,黑翼城一座豪華的府邸里,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情緒激動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你是說,公主要把他送進最底層的水牢?」昆廷·莫德萊頓一臉驚喜地問道。


  「是的,主上。」一名消瘦黑衣男子說道。


  「太好了……」昆廷低吟道。


  「主上,要不要把他……」黑衣男子做了個割脖子的手勢。


  「不用,我要看著他慢慢腐爛,變成一副白骨。」說完,昆廷就哈哈大笑起來。數百年來,從未有人離開過有「深水地獄」之稱的底層牢房,那裡就是死亡的代名詞。


  「主上,我們的人沒法進入水牢。」黑衣男子提醒道。獄警們是不會進入底層的,因為那裡氣味太難聞了,沒有特殊情況是不會下去的。


  「沒關係,給他們多點錢,每隔一段時間拍幾張照片回來就行了。」昆廷說道。


  「恐怕給錢也……」黑衣男子遲疑道,可他話音未落之際,主人就一腳踹了過來。


  「廢物!要你還有什麼用?」昆廷面露猙獰,咆哮道。


  「主上,我……我……」黑衣男子慌忙爬了起來,顫顫巍巍地解釋著。


  「來人啊!」昆廷大聲吼道,很快就有幾名身著動力甲的守衛小跑過來。


  「把他拖下去剝皮喂狗!」昆廷指著黑衣男子,命令道。守衛立即上前揪起黑衣男子,將其手腕反扣,迅速控制起來。


  「主……主上……饒命啊……我……我知錯了……」黑衣男子驚恐萬狀地掙扎著,嘶聲力竭,苦苦地哀求著。


  傍晚時分,鐵渣被獄警帶到餐廳里,吃了頓豐盛的晚餐。有牛排,有蔬果,還有遠東的米飯。


  八點一刻,他在數名獄警的押送下,沿著蜿蜒直下的石梯,來到了一個地下深井旁。透過手電筒的光束,可以看見四周擺放著許多銹跡斑斑的鐵籠。接著,幾名壯碩的獄警走上前,賣力地轉動起井邊的絞盤。


  「嘩啦啦……」


  伴隨著一陣鐵鏈的滑動聲,一個鐵籠從上方緩緩降了下來。


  「進去吧。」說著,兩名獄警一左一右地將鐵渣推進了籠子里,並示意另外幾名獄警繼續轉動絞盤。


  「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


  鐵籠緩緩下沉,數分鐘后,「哐當」的一聲,停在了一個平台上。鐵渣出來后,籠子就緩緩升了上去。


  「祝你好運。」上方傳來了深遠的回聲。


  沒過多久,四周就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隱隱約約的水流聲。這裡漆黑一片,沒有一點光亮,空氣很潮濕,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腐臭味。他眯了眯眼睛,抬起雙手,用力地互敲了一下。


  只聽見「鐺」的一聲巨響,手腕的鐐銬撞擊在一起,頓時星火四濺,映紅了周圍的石壁。


  藉助這點微光,可以看見腳下是個很小的平台,前方有一片圓形區域,到處都水汪汪的,看不到盡頭。


  「鐺!」


  他向前走了幾步,離開平台,趟著齊腰的水走了一段,然後再敲了一下。剎那的火光中,他看見四周的石壁上鑿開了一排半人高的孔洞,離水面大約有一米半的高度。不難看出,那是供囚犯居住的地方。


  過了一會,他走到一處石壁的下方,爬上了上去,鑽進了空洞中。


  「鐺!」


  為了看清洞內的情況,他再次敲了下鐐銬,隨即皺起了眉頭。只見那深度不到三米的孔洞中,赫然躺著一具浮腫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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