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和談
南部墓園東北方有一片海灣，毗鄰黑石山脈北部，南面是懸崖峭壁，西面和北面則是陸地。凌晨時分，從海上歸來的船會看見月亮由西沉入南部墓園的地平線，因此這裡又被稱之為「葬月灣」。
南部墓園兩大港口之一的「黑港」就建在葬月灣里，是整片大陸中，除了「日落港」以外，唯一允許船隻進出的地方。
這裡的沿海停泊著大量的船隻，其中大部分是從西部大陸和中部大陸過來的貨船，它們的主要營生是為世界議會和聖殿運送糧食和生活物資，以保證蟲化者在南部墓園的生存。而小部分是從北荒大陸和遠東大陸過來的漁船，它們以打漁為生，偶爾販賣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其中也包括走私點機械、藥品和乘客。
自遠古大核戰以來，銀城世界的核污染日益嚴重。為了適應惡劣的生存環境，各種生物陸續發生了進化或是變異。最先發生變化的海洋生物，接著是淡水生物，其後是陸地和天空的生物。隨著海洋生物的進化，大海與河流對人類而言越來越危險，逐漸淪為了禁區。那些進化后的海洋生物，有些具備了破壞鋼鐵的能力，有些體型變得無比龐大，有些擁有了短暫的飛行能力，有些進化出強腐蝕性的體液，有些長出了劇毒的膽囊。
從BDr2600年前後到輝煌之戰打響，近千年的時間裡，人類放棄了海洋，沒有大規模製造船隻，也沒有航海，只依靠飛行器進行跨洋運輸。
而輝煌之戰後，一小部分蟲化者被趕到了陸地的邊緣地帶，只能依靠海洋生存，而大部分蟲化者被趕到了南部墓園。為了降低運輸成本，世界議會開始大規模造船，讓底層的人們冒險進行海運。於是，消失了近千年的船隻又重新回到了大海的懷抱。只是，航海的風險一直高居不下，通常只有那些找不到工作蟲化者才願意做海員，絕大部分平民只要有口飯吃，就不會輕易出海。
此刻，在黑港最大的酒吧——桃心木酒吧里，碧天野正用手背撐著精緻的下巴，搖晃著手中的酒杯，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來南部墓園已經快兩個月了，天天待在這髒亂的環境里，她渾身都感到不舒服。她想念遠東的青山綠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了。
雖然目前已經有目標的行蹤了，但貿然前往，是否會落入對方的圈套？來這之前，本體就反覆叮嚀，鐵渣·諾爾塞斯看似獃頭獃腦，可實際上非常狡猾，必須謹慎應對。
就在碧天野發獃的時候，她手下之一的張平匆匆忙忙地來到酒吧中。可是，當張平看見她目光獃滯地晃動著酒杯，就立即停下了腳步，顯得有些猶豫不決。要知道，護教聖女心情不好的時候，通常就是這個樣子。此時上前打擾，不外乎摸老虎屁股，觸碰龍的逆鱗，後果將十分嚴重。
十來分鐘后，護教聖女回過神來，頭也不抬地問道：「有事嗎？」
「這有一封……一封給您的信……」張平有些緊張地摸出一個灰色信封，雙手遞上了桌面。
過了幾秒鐘后，她歪斜著腦袋，隨意地瞄了一眼，只見那信封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的字：「碧天野收。」
當這一筆一劃，略顯笨拙的字跡在水波蕩漾的眼眸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她頓時一個抖機靈，推開椅子站了起來，連續後退幾步，然後指著信件，朝張平命令道：「打開它。」
後者立即上前打開了信件，將信箋取了出來。他不敢猶豫，更不敢抗命，就算上面沾著劇毒，他也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打開。」碧天野如臨大敵般，緊緊盯著信箋，再次命令道。她和其她十一個護教聖女都看過他的資料，知道他的能力，也認得他的筆跡。若是這封信件他做了手腳，粘附了寄生細胞，她很可能就被控制住了。本體曾經反覆強調過，一旦中了他的潛伏寄生，就只能面對痛苦和失敗的命運了。
張平小心翼翼地打開信箋，反覆檢查，並仔細摸索了一番，確定沒有問題后，就平鋪在了桌面上。
碧天野雙手抱胸，上前端詳了一會，那信上只有一段話：「我想，我們應該好好談談，或許我們有合作的機會，我在烏鴉橋以南的五公里處，HH公司的加油站等你，你不要帶人，我也不帶人，謝謝。」
看到最後一句話，碧天野不禁柳眉輕蹙，這鐵渣到底是天真還是傻，亦或是有什麼別的企圖。要求敵對的雙方不帶任何人手，這有可能嗎？雖說本體一再強調，目標十分狡猾，但這句話簡直就是在侮辱雙方的智慧，連小學生都未必能說得出口。
沉思了片刻之後，碧天野問張平這封信是在哪裡發現的。張平說是在碼頭的據點門口發現的，看到信后，他就立即派人四處詢問。當時碼頭附近的搬運工人很多，卻沒有人表示看見有人過來。
「嗯……」碧天野想了想，推測道，「這傢伙應該有個會隱匿技能的手下……」沉吟一會，她又吩咐道，「叫李民過來。」
沒過多久，張平就將李民叫了過來。
「那幫人的底細查清楚沒有？」碧天野略有所指地問道。
「他們帶頭的人叫野火，都是鐵山鎮人，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我覺得他們很可能是目標的朋友。」李民說道。
「他們目前都在哪？」碧天野繼續問道。
「有三個人出去，兩個人在附近，剩下的都在樓上打牌。」李民回答。
碧天野看了眼張平，又看了眼李民，命令道：「李民，馬上回去召集所有人，等晚餐的時候，他們的人都到齊了，就全部抓起來。」
「是。」李民重重地點了下頭，領命離開了。
「張平，去找這一帶的治安官，給他一袋金幣，讓他別管今晚這裡發生的事情。」
「是。」張平頷首行禮，立即轉身離開了。
就在碧天野開始布局的時候，他們的目標卻在樓上的客房裡打著牌，喧鬧不已。
「你怎麼出兩個二，這樣輸定了。」「你懂個啥，這叫策略。」「菜鳥，你又要輸錢了。」「不準提示，看牌的別出聲，不然贏了不算。」「出大鬼，壓他。」「我這盤買你贏，加油。」
此時，野火正躺靠在房間的一角，獨自抽著煙，將煙圈吐到窗戶外面去，顯得有些百無聊賴。來這裡快兩個月了，也花了不少錢，事情卻一點進展都沒有。看著這群五大三粗的漢子，他只覺得頭痛不已，他們不像是來幹活的，反倒像是來度假的。想起當初老笛的付託，他就愧疚不已。可他現在是騎虎難下，走又不是，留又不是，天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越來越糊塗了。
再者，通過他這段時間的打聽，目前在找鐵渣的有兩個組織，一個是銀色騎士同盟會下面的「背光之刃」，另一個是遠東靈蛇氏族議會下面的「暗色部隊」。這兩個組織，無論對他來說，還是對他幕後的大老闆來說，都是無法抗拒的龐然大物。
當然，他對大老闆所知甚少，只知道是祈雨神殿方面的人，若是單論祈雨神殿，勢力肯定不及靈蛇氏族，但如果擴大到聖母院，則比靈蛇氏族的勢力大，但還是不及銀色騎士同盟。
總而言之，他在這些大勢力面前，就像一隻隨時可以碾死的螞蟻一樣。既然做不了事，乾脆就不浪費錢了，回去北荒算了。想到這裡，他做好了決定。再等三天，若是還沒進展的話，就撥通幕後大老闆的語音，請求返程結束任務。
數小時后，時至傍晚時分，出外查探的三人和在這附近做暗哨的兩人回來了，野火就叫上所有人，到樓下吃晚餐了。
「老大，今晚有酒喝嗎？」「一人來一杯怎麼樣？」「昨晚都沒酒喝，今晚總該有一杯了吧。」
「喝喝喝，喝死你們。」野火很不爽地罵了一句。
片刻之後，眾人來到樓下，圍坐了一大桌，野火打了響指，等女服務生過來后，就要了一人一杯的麥酒。
「太好了！感謝老大。」「野火，夠意思啊！」「哈哈哈，有酒喝啰……」眾人興奮地大呼小叫起來。
麥酒上來后，野火乾咳了一聲，說道：「趁著今天人齊，我宣布一個事情……」他環視了眾人一眼，緩緩說道，「如果三天後還沒消息，我們就回北荒了。」
剛宣布完，眾人就沉默了，一片鴉雀無聲。其實他們早就有了共識，只是還沒正式說出來而已。這次千里迢迢到南部墓園來找人，人沒找到，自然是有些失落。但他們的對手實在太強大，而他們的能力又有限，留在這裡反而添麻煩，不如早點回去算了。
思緒之間，似乎有人緩緩靠了過來。一直低著頭的野火忽然覺察到身邊的異狀，猛地一抬頭，只見數十名黑袍人圍了過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對他們形成了合圍之勢。
眾人很快就從野火表情中發現了情況的變化，一邊裝著繼續喝酒，一邊暗自摸向腰間的刀槍。
「我建議你們，最好都別動。」緊張的氣氛中，後方忽然傳來一個溫潤的嗓音。
緊接著，四周的黑袍人「呼啦」的一下，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紛紛掀開頭套，露出了衣袍下蹭光發亮的動力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