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輓歌
敗退的靈能戰士們，很快就將沐雨鈴蘭回歸的消息帶到了十三號銀城第一家族的書房裡。
此刻，書房的長桌前正圍坐著四名老者。其中，坐於首位的老者身材高大，面色紅潤，他正是彼得家的當代家主——布蘭登·彼得，今年九十六歲，是十三號銀城中僅次於祈雨祭祀的聖階強者；而坐於布蘭登左側，身材幹練的老者，名叫科林·彭斯，是十三號銀城第二家族的家主，同時也是一位步入聖階多年強者；至於布蘭登右側的乾瘦老者，則是十三號銀城第三家族的家主——莫頓·雷凌；而最後一名，坐於布蘭登對面，頭髮花白的老者，名叫蔣曉，是十三號銀城第四家族的家主，今年六十多歲，尚未步入聖階。
聽到消息后，布蘭登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說道：「小丫頭回來也沒用，據我所知，她還沒有步入聖階，只要得不到我們四大家族的支持，她就別想入主祈雨神殿。」根據聖母院教區的規矩，若是前代祭指定的繼承者在當地的支持率低於百分之六十五，就會取消她的權利，再由祈月神殿另行派遣祭祀。
「老彼得，我們決不能讓她成為下一代的祈雨祭祀，這小丫頭向來目中無人，做起事來心狠手辣，從不留餘地，若是讓她上位了，我們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第二家族的科林恨恨地說道。兩年前，他的大曾孫子在中央銀城軍事學院進修時，不小心招惹了沐雨鈴蘭，結果被她設計謀害，抓住把柄，直接打斷了脊椎骨。至今還躺在病床上，生活不能自理。
「我贊成，如果她上位了，肯定會支持八大家族聯合執政，從而降低我們的影響力。」莫頓附和道。十三號銀城歷來有八大貴族，但第五到第八家族日漸式微，已被他們排擠出決策圈。然而，他們若是得到祈雨神殿的支持，說不定就會死灰復燃，重歸十三號銀城的議會。
「嗯。」蔣曉點了下頭，卻沒說什麼。蔣家源自遠東，世代以經商為主業。相較於其他三家北荒的原住民，他們之間的關係沒有那麼密切。再加上家主蔣曉只有五階靈能者的實力，所以大多數時候，蔣家都保持著低調和中立的態度，這也是為什麼蔣家在武力匱乏的情況下，還能作為十三號銀城四大決策家族之一的緣由。
「除非……」布蘭登環視了眼，說道，「她肯定交出那件東西，並拿出足夠的誠意來，向我們表示臣服。」
「那件東西……」莫頓遲疑道，「真的存在嗎？這麼多年來，我從未看見祈雨祭祀拿出來過。」
「我曾經聽家裡的長輩說過，應該是不會錯的。」布蘭登說道。
「嗯……」科林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表示了贊同。
而就在四位家主討論事情的同時，沐雨鈴蘭帶著沐雨琴心和尤金·隆巴爾及二十四名武裝到牙齒的鐵衛來到祈雨神殿前。
她目光平視著高聳的入口，踏上殿前的階梯，一路直行，正要走入神殿，卻被一名紅衣守衛攔住了去路。
「請表明身……」
「啪！」對方剛一開口，就被沐雨鈴蘭一掌抽飛了出去。剎那間，只見紅衣守衛吐著血和牙齒橫飛出十餘米外，又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停了下來。一時間倒地不起，不知死活。她如此強勢，就是為了告誡那些蠢蠢欲動的人，讓他們不要急於表明立場。否則她入主成功，就會毫不留情地進行內部清洗。
穿過大門后，當她走進燭光昏暗的神殿，凝望著熟悉的雨神神像，孩童時期的一幕幕湧上心頭。恍然間，她彷彿看到了年幼的自己，正跪在神像前小心翼翼地祈禱著，而她的身後，是那位慈祥的老婦人……
繞過神像，走進後方拱形小門，穿過一段石砌的通道，她和妹妹來到了一間小屋前。輕輕推開門，只見小屋裡點著數盞燭燈，一幅寧靜祥和的景象。只是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讓人不由得心中一緊。站在門口望進去，那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一位老婦人正躺在小床上，渾身插滿了透明的軟管。
兩姐妹頓時放輕了腳步，悄聲無息地來到床前，默默地注視著這位養育她們長大的老婦人。此刻，她的眼窩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到了燈枯油盡之時……
微微晃動的燭火映著養母慈祥而平靜的臉龐，心痛、不舍、思念、無奈、憐憫紛紛湧上心頭，讓人難以自己。
時間靜靜地流淌著，不知過了多久，祈雨祭祀悠悠醒來。當她看見兩位女兒佇立於床前，那原本無神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母親，我們回來了……」沐雨鈴蘭輕聲喚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婦人輕輕地點著頭，虛弱地說道。這時，兩姐妹正要上前，卻被她用眼神制止了。隨後，她吃力地掀開被子，從身側取出一柄纏繞著破布條的長劍，交給了她的大女兒，並說起了一段塵封的往事……
「這把劍……是當年的一位朋友的遺物……他派人送到南城……求我幫他……把戰友的遺骸……送回世界的盡頭……他是一名聖狼守護者……也死在了那場殘酷的戰爭中……這把劍……是他留給我的……唯一的念想……也象徵著……北方遺民和我們祈雨神殿的……情誼……」
「我這一生……從未使用過它…因為每當我看見它……就會想起他……禁不住那份思念的煎熬……今天……我就要去見他了……他曾經說過……他會在天堂里等我……」
「現在……我將它傳給你……請你記住……它代表著情誼……而非殺戮……」
如同迴光返照般，老婦人忽然掙扎著坐了起來，一圈圈地解開了纏繞於劍身的布條。昏暗的小屋內頓時銀光爍爍，噌亮劍鋒映得牆面一片雪白。仔細端詳，這是一柄華美而精緻的銀劍，劍柄上鑲嵌著紅黃藍三色的寶石，正散發著淡淡的微光。
「它叫天空的輓歌，是北方遺民用伊甸號的動力核心所製作的三神器之一，同時也是威力最大的一件，代表著撕開天空的力量。」
「請善用它……」將劍交給沐雨鈴蘭后，老婦人重新躺了下來。彷彿疲倦了一般，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望著天花板。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老婦人轉過頭，注視這兩位女兒，輕聲喚道：「鈴蘭……琴心……」
「媽媽……」兩姐妹異口同聲地應道。
「你們要好好生活……姐妹之間要謙讓……互愛……請你們記住……鈴蘭代表幸福……琴心代錶快樂……媽媽希望你們……永遠幸福……永遠快樂……幸福……快樂……幸福……快樂……」老婦人重複著，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歸於了平靜……
她的愛就像她的一生，如湖泊般寧靜，又如溪水般綿長，如高山般肅穆，又如爐火般溫暖。
當她們從獃滯中回過神來，終於意識到至親已經永遠地離開了，頓時腳下一軟，撲倒在床沿，小聲地抽泣起來……
世間最殤的殤，最痛的痛，也莫過於此。
第二天清晨，哭紅了眼睛的兩姐妹將修女們叫了過來，讓她們逐一和祈雨祭祀道別。知道最後，她們再看了一眼彷彿安然入睡的母親，替她掩上的白色的被單。接下來，她們召集了所有的修女和工作人員，安排了後續的事宜。
祈禱，入殮，守夜，迎靈……
葬禮期間，十三號銀城的各大貴族、各大勢力、城市官員、民間團體，紛紛派人前往神殿，悼念這位守護他們多年的老婦人。與此同時，十三號銀城降下半旗，舉城同喪。
當祈雨祭祀隕落的消息傳到鐵山鎮時，拾荒者、流浪漢、小攤販、鎮民們也紛紛靜坐默哀，畢竟大夥都吃過她的起司麵包，或多或多地受過一點恩惠。雖說不是很多，但在這昏黑黯淡的世界里，卻有如一絲火苗，讓人心裡暖烘烘的。
此刻，在鐵山鎮大街的一處拐角里，一名小男孩正小聲哭泣著，而他的身後，一名瞎了一隻眼睛老頭正輕撫著他的背部，低聲嘆息著。
「唉……哭哭哭，就知道哭，真沒出息！」
「嗚嗚嗚……祈雨祭祀死了，我們……我們今年還有起司麵包吃嗎？」小男孩一邊抽泣，一邊問道。
「應該會有吧……」老頭猜測道，可小男孩卻哭得更厲害了。
「嗚嗚嗚……你說應該……那就是沒有了……」「或許有呢？」「我要吃起司麵包，我要雨神的祝福。」「唉……好人不長命哦，禍害活千年哦。」
「我真希望祈雨祭祀能永遠活著，這樣我們就永遠都有起司麵包吃了。」小男孩忽然說道。
「她還活著啊，她是去了天堂，那裡一定有許多老朋友在等著她。」老頭說道。
「等她幹什麼啊？他們也想吃起司麵包嗎？」小男孩好奇地問道。
「天堂里的起司麵包隨便吃，他們不需要。」老頭解釋道。
「那他們為什麼等她啊？」小男孩追問道。
「或許……」老頭猥瑣地笑了笑，說道，「他們想吃點別的。」不知不覺中，老頭就想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