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火種
渴了有水喝,困了有人送枕頭。這原本是件好事,但內心被窺視的感覺卻令人很不舒服。
看出鐵渣的疑慮,老人繼續說道,「源力,指的是感應世界本源的力量,也可以說是,感應萬物運行規律的能力。」
鐵渣搖了搖頭,表示沒聽懂。老人拿起剛才的紙筒,說,「你能判斷它的落點嗎?」
「我怎麼知道,你還沒扔呢。」鐵渣說道。
「現在呢?」說著,老人將紙筒高高的拋起。鐵渣一個閃身,準確的在落點接住了紙筒。
「你能預見它的落點,是因為你看見了,並按照一貫的規律,判斷了出來。然而……」老人頓了頓,問道,「當你看不見的時候,你是無法判定的,對嗎?」
鐵渣點了下頭,老人繼續說,「源力就像一雙無形的眼睛,能『看』到萬物的運行。簡單來說,就是感覺到了將要發生的事情。」
「就是預知未來的能力嗎?」鐵渣想起了小的時候,在鐵山鎮酒吧里聽到的故事,
「不完全是。」老人搖了搖頭,說,「源力會指引我們的方向,但不會告訴我們結果。」
鐵渣搖了搖頭,表示沒聽懂。
老人打了比方,說今天早上起來,他忽然想到舊杯子有些破損,是時候改換個新的了。於是,他到倉庫里取了個新杯子出來。可走到了這裡,他卻發現舊的杯子還能用,就把新的杯子放到了一旁。等到下午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渴了,就去打了一整壺開水。可是打完水回來,他並沒有預想中的那麼渴。於是水沒有喝完。再到傍晚時分,他忽然覺得應該去看一眼火種,於是就遇到了鐵渣。
他並不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和未來,他只是憑藉感覺去做了應該做的事情。
一般情況下,源力感知者和普通人看起來沒有區別。但是,如果駕駛機甲的話,普通人很容易被擊中,而源力感知者,則可以輕易的避開一些致命的危險。
「我能不能感應到源力的存在?」鐵渣問道。這東西聽起來蠻有用的,正如所有年輕人一樣,別人擁有的他也想擁有。
「每個人都能感應到源力的存在,但是感應強度不同,有些人遲鈍一點,有些人靈敏一點,有些人只能感應到身前的危險,有些人卻能感應到世界的變遷,比如說,我們的輝煌大先知。」
鐵渣抓了抓頭髮,問道,「既然大先知能感應到世界的變遷,為什麼沒有避免神廟的……的……」他想了好一會,才想到合適的措辭,「大災難。」
「我們的輝煌大先知擁有無盡的智慧,他能感應到遙遠的未來,有些事情必須去做,有些事情只能這麼做。這是他的智慧,我們未必能看懂其中的深意。正如古老的東方有一句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鐵渣搖了搖頭,說,「為什麼明明知道失敗的結果,卻還要犧牲無數同伴,我……不認同。」在尤歌的故事裡,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當時神廟與聖殿的實力差距。聖殿的教區眾多,靈能者又是強勢崛起,而神廟的教區少,再加上蟲化人勢力漸微。以至於最後,神廟的內部發生了分裂。然而,事已至此,輝煌一脈依然執著的去打那場沒有勝算的戰爭。直至最後,沉沒於歷史的長河。
「朋友,對於那些不完全了解的事情,請不要急於下定論。世上的事情,總有許多面,或許當你了解得更多,就會有不同的看法。」老人舉起蠟燭,繼續說,「現在,讓我們來看看編號為1950的族譜吧。」
說完,老人來到桌子的另一側,放下蠟燭,打開了一本厚厚的卷宗。
「諾爾塞斯家族,遺傳特徵,黑髮,黑瞳,81%的後代無名指與中指的長度接近,93%的後代擁有蟲化甲殼能力,91%的後代為傳統和蟲化的複合型進化者……」
鐵渣不由自主的抬起手看了一眼,發現自己的無名指確實比一般人略長。
「來,你看這裡。」
鐵渣順著老人的手指,看向了卷宗里一張老舊發黃的相片。就著微弱的燭光,可以看到相片中的人和他有很多相似之處,而眉宇之間,更是一模一樣。
「再看這裡……」老人待鐵渣看清楚后,就繼續翻頁。大約看了二十來張相片,雖然上面的人各有不同、神態各異,但無一不是相貌相似,或多或少的和鐵渣有些相似之處。
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油然而生……
「我想,我應該稱你為鐵渣·諾爾塞斯。」老人溫和的笑了起來。
「不,我就叫鐵渣,或許他們和我有些聯繫,但對我而言,他們都只是陌生人而已。」
「莉娜·尤可麗絲的來信里說明了你的情況,我知道,你一定會埋怨你的父母遺棄了你,但我認為,他們一定是迫不得已。」老人翻到其中一頁,說,「來,你看這裡。」
鐵渣看了過去,只見紙上赫然寫著:
諾海·諾爾塞斯,dr3531,最終之戰,已歿
弦若·諾爾塞斯,dr3531,最終之戰,已歿
天宇·諾爾塞斯,dr3531,最終之戰,已歿
血麟·諾爾塞斯,dr3531,最終之戰,已歿
蒼隼·諾爾塞斯,dr3531,最終之戰,已歿
洛海·諾爾塞斯,dr3531,最終之戰,已歿
……
看著長長的死亡名單,鐵渣不禁深深地的吸了口氣,只感到胸口沉悶得不得了。或許,這就是來自同一血脈的共鳴。
「這些都是你的祖輩,你相信這樣的人,這樣的家族,會拋棄他們的後代嗎?」
「我的先祖,肯定沒有死在那場戰役,或許是個逃兵……」鐵渣的猜測是有依有據的,他就活生生的證明。
「你看這……」老人再次翻開了一頁,名單的下方寫著:
獨眼·諾爾塞斯,dr3512——?,火種
「這是當年開戰前,每個家族選出的火種,他們隱藏在世界的角落裡,等待著輝煌聖火的再次點燃。」老人注視著鐵渣,深切的說,「孩子,成為火種,是最痛苦的抉擇,也是最勇敢的道路。」
鐵渣沉默了好一會,問道,「為什麼明知道結果,卻還要打下去,像遠古神廟那樣妥協,不好嗎?」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可以妥協,但有些不能……」老人抬起頭,望著跳動的燭火,緩緩說道:
「直到今天,我還清晰的記得,輝煌大先知說的那些話……」
「黑暗降臨,我們已無力阻止,屬於輝煌戰歌的時代也要落幕了。但是,如果我們現在妥協,那所有的蟲化者,所有的地面人,都會認為我們拋棄了他們,認為輝煌神廟拋棄了他們!他們會絕望,會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今天的戰鬥,不是為了勝利,而是為了證明,輝煌神廟永遠站在他們的一邊,至死不渝!」
「我們的肉身將死,但輝煌的聖火,將永遠燃燒!」
「大先知的抉擇,是要在人們的心中留下最後的火種,只要那火種不滅,輝煌永在!」
老人的聲音,深遠悠長,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召喚,跨越了那些滄桑的歲月,讓少年身上的血,不由自主的沸騰起來。
原來,我們不是錯誤的、骯髒的、邪惡的存在,我們是人類,我不是老鼠。我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認同的人,還有輝煌的信仰!
沉默了許久,鐵渣再次開口,聲音略帶嘶啞地問道,「那我的父母,為什麼把我……」
「孩子,你一定要相信,相信他們有不得已的苦衷。」老人輕輕地拍了拍鐵渣的肩膀,說,「好了,我們先去吃點東西,或許你會對我釀的冰晶果酒有興趣。」
「冰晶漿果釀的酒!」鐵渣瞪大眼睛說道。那天在雪夜冰原吃過一次后,他再也沒有找到那種好吃的漿果。
老人望著鐵渣的表情,連忙補充道,「但不能喝太多,每次只能喝一小杯。」
鐵渣拿起桌上的水壺,說,「好,就一小杯。」
「這……」老人望著偌大的水壺,聲音不由得顫抖起來,「十年的採集,才能釀出小半桶,好東西要慢慢品嘗……」
「知道。」鐵渣咧嘴一笑,表示明白了。但有多少誠意,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沒過多久,老人帶著鐵渣走出資料室,拐進側面的一條隧道,走了一小段后,推開一扇木門走了進去。
老人解釋到,這裡是輝煌神廟英靈殿的入口,世世代代的守靈人都住在這裡。目前,只有他和那位「信使」住在這裡,而信使常年在外很少回來,基本就是他一個人住。這裡大大小小有數百個房間,他讓鐵渣吃完東西,就去挑一間住下來。
進門后,這裡是一處廚房,大概有十多平方米的大小,中間擺著一張厚重的原木長桌,兩邊放著長短不一的矮凳。長桌的側面是火爐,裡面噼里啪啦的燒著柴火,鐵渣不禁想到,這些柴火是從哪裡來的。在他印象里,這附近根本沒有植物,只有一望無際的冰川。長桌的另一側是牆壁,上面掛滿了老舊發黃的照片。長桌的短邊,靠內的地方是爐灶,上面架著一口大鍋,正冒著熱騰騰的水蒸氣。
廚房裡感覺特別溫暖,鐵渣一下就竄了進去,隨手拿起桌上籃子里的果實,也看不懂是什麼,拿起來就吃。果實入口甘甜,氣味芬芳,吃得他心情極為舒暢。
邊吃他還邊坐上桌子,踩著矮凳翹起了腿,顯得十分悠閑。
「坐在桌子上吃東西,可不是一名諾爾塞斯應有的禮儀。」老人溫和的說道。
「什麼?」鐵渣一臉茫然,似乎沒聽懂。
「我是說,鐵渣·諾爾塞斯。」老人重複道。
「我就叫鐵渣,不是什麼諾爾塞斯。」鐵渣一邊吃果子,一邊強調道。
「好好好……」老人無奈的說道,「坐在桌子上吃東西,可不是一名年輕人應有的禮儀。」
「快去弄鹿腿,弄完再說。」
老人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來到爐灶旁,綁上圍裙,然後從高處取下一條風乾的鹿腿,開始處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