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七章 張春送禮
「王室多難,不敢忘死,況朝廷傾覆,天子蒙塵,東向悲憤。頂點小說,寔雖曾遣王該等討賊,尤覺出力不逮死有餘責。公夙篤忠貞,宣勞戮力,實乃國之干臣。惟願涼秦守望相助,當再與公即日會師,同建義舉共赴國難,,寔可唯命是從。」
閱罷信箋,高岳抬起了頭,對堂下躬身靜立的使者溫言道:「我乃後進之輩,張公德高望重,名垂天下,我正當以尊長事之。信中之言,太過謙虛,倒讓我慚愧的緊。」
使者忙又施禮道:「下官臨來前,州主再三叮嚀,定要將我涼州的敦敦真心,奏於大將軍知曉,使我涼秦二家,從此肝膽相照。」
那日,王該從上邽辭去后,一路西行無話,便就抵達涼州首府姑臧城,拜見了張寔。王該當面將過往種種事情,都詳細奏報,並大力讚譽高岳,乃是忠勇純良,不可多得的人物,力勸張寔可放心的與其交好。
張寔本就忠心於晉室,私下對高岳也抱有好感。當下聽了王該之語,便很以為然,更考慮到如今朝廷覆亡,胡人猖獗之勢難以壓制,他涼州雖然地處西陲,然後在匈奴人馬不停蹄的擴張和侵伐下,涼州遭受烽火兵災,也只是早晚的區別。他自覺勢單力薄,對於能夠拉攏一個志同道合的強大盟友,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事情,而且最重要的是,秦州在涼州的東面,正好完全擋住了匈奴人,算是他的天然屏障。秦州不失,他涼州就安然無事。所以,張寔隨即便派遣了使者,帶著禮物,主動前來拜會交好於高岳。
「此次,我州主為略表心意,特為大將軍獻上牛羊一千頭,蜀錦兩千匹,糧秣五萬石。另外,州主專門命令,精挑細選了三千匹我涼州大馬,還請大將軍一併笑納。」
除去豐厚金銀珠寶、牛羊糧帛之外,神勇駿烈的涼州大馬,乃是迅速提升部隊戰力的優良臂助,這可是實打實的利益,迅速戳中了高岳的心頭之好。
高岳大喜,滿面春風笑道:「張公如此盛情,讓我既感且慚。貴使回去之後,可將我的肺腑之言稟告張公,我對張公,無比敬重。且涼州既願成我後援,我當為涼州之盾,讓他高枕無憂便是。」
使者敬謝,對於成功的完成使命,也很覺慰懷。高岳熱情款待一番,並也回敬各種厚禮,且還將軍械司新近打造本就不多的明光鎧及鎖子甲,揀選優良百副,轉贈張寔。
這邊高高興興一派歡愉。方才將涼州使者禮送而去,卻見彭俊大踏步走了進來。彭俊眼下以強弩將軍之職,領城門校尉,負責襄武城內外安全防務問題,各方通報出使迎來送往等等,也必要經過他的檢視及同意方可。
待施過了禮,高岳見他面色古怪,明明是較為肅然,卻似乎又有幾分興奮。不待發問,彭俊已急急大聲道:「大將軍!屬下有兩件事要稟告。」
「你說。」
「是。一則,成紀城剛剛也遣來了使者,言道南陽王司馬保因舊疾發作,難以救治,已於幾日前病逝了。」
高岳不動聲色,緩緩道:「嗯,我知道了。此外還有何事?」
幾日前,通過內衙的確切探查,高岳確實便接到了司馬保去世的消息。至於確切死因,斥候密探,一時還無法查知,不過只曉得乃是『猝死。』高岳心中瞭然,只是在明面上暫時裝作還未知情。不過昨日,高岳當眾嘉獎楊軻金銀若干,賜玉帶一條,只言長史長期以來運籌帷幄,良策迭出,實乃勞苦功高。
彭俊見高岳神色,竟沒有什麼驚訝,心中泛起了嘀咕。不過他也曉得如今內衙那幫人,愈發的神出鬼沒無孔不入,多半是早已偵知了消息提早報知了高岳。當下他也不多嘴,略一躬身,又言道:「還有件事,因為胡崧已開始大舉整頓軍備,成紀的張春懼怕,為了求和,他特地執送來一人做禮物,請大將軍饒恕他。」
「哦?」
張春這個最新舉動,高岳還真不知道,當即便追問道:「送來何人?」
「李豹是也。」
內衙的監獄內,李豹蜷縮在最裡間的一處獨室里,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眼,四處環視,努力打量這昏暗潮濕的陰森囚籠。自從跟隨張春出逃成紀之後,他一度認為即將迎來事業的上升期。在屢次當面粗狂的叱罵司馬保的同時,李豹面對張春的態度,也開始變得輕褻起來,他認為和張春已是關係匪淺的袍澤戰友,是張春的鼎力臂助甚且算做平等的合作夥伴。於是李豹愈發大大咧咧,又是不拿自己當外人的那一套,開口便喚老張。
張春刻薄陰沉,且素來狂妄自大,對於李豹本來就不屑一顧。只不過在如今特殊的背景和環境下,他為了各種目的,才花言巧語將李豹也拖下水,其實在心裡,將李豹不過當作一個用來背黑鍋的人,甚至是一條專供使喚的笨狗。
這幾日,張春本來因為各種大事小情,焦慮發愁。又因剛剛殺了司馬保,內心畢竟也有些不得勁,情緒很是欠佳。當時正與楊次閉門密議此後安排,見李豹大咧咧不請自入,稱呼之間還敢如此無禮,不禁勃然大怒,當即便翻了臉,厲聲命人將李豹捆縛起來,還惡狠狠地親手賞了一大通耳光。
李豹又驚又懵,氣急敗壞竟然當面叫罵,說什麼如果沒有老子,你能走到今天之類云云。張春本怒不可遏,當即就拔出刀來,但隨即轉念一想,索性將李豹的最後一點價值榨乾出來:與其一刀殺死泄憤,倒不如直接捆縛送交給高岳手上,那麼他自己會不會因為此舉,就從而免於被大舉攻打,也未可知啊。
張春寫了封姿態頗低的求饒信,請高岳念在他一片誠意上,就此饒恕。於是李豹被捆得像個粽子一般,動彈不得,連嘴裡都塞了破布給堵住,當作贖罪的大禮,直接送到了襄武。
生滿了暗綠色苔蘚的灰石磚下,從破裂的地縫裡,驀地鑽出了一條黑黢黢的蜈蚣來。那蜈蚣張牙舞爪探視片刻,,讓人頭皮發麻的渾身腳爪便開始急速爬動,已無聲地朝著李豹腿邊角落處的一隻蜘蛛潛去。
李豹抱著雙腿,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蜈蚣越爬越近,那蜘蛛對即將臨頭的大難,彷彿還一無所知。
蜈蚣昂然抬起前半截身子,觸角大張已準備發起迅疾攻勢。但隨即啪的一聲,卻被陡然而來的猛擊給拍的稀爛,腳爪無力的抽搐了三兩下,便一命嗚呼了。
李豹看看地上稀爛的蜈蚣,又看看自己的鞋底,搖搖頭,重又將鞋穿上。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似乎就是這隻可憐的爬蟲,一度自視甚高耀武揚威,被眼前的微薄利益完全吸引住,而不顧因之而來的種種後果,於是在極為強大的力量面前,顯得那般渺小愚弱,瞬間便被打回了原形。
走到如今的地步,深陷暗無天日的囹圄,且前路黯淡不清。李豹心中並沒有什麼懺悔和覺悟,相反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如此能力不凡的自己,到哪裡都會碰壁;為什麼各路上司和同僚都不待見他;為什麼許多不如他的庸人,都身居要職,反而將他冷落罷黜。
是世人瞎了眼,不識良玉。而且自己恐怕也是缺少運氣,所以才這樣英雄氣短。罷了!李豹忿忿的自思自想,半天才深深吐出一口鬱氣。不過既然已經如此,還是多想想眼下境遇。要說高岳多半不會饒他,但他自從進了襄武城以來,還沒有受到一丁點的責打懲罰,可算是毫髮無傷;但若是高岳既往不咎,為何又要把他單獨關在這個惡劣的鬼地方。
咣啷啷的聲響傳來,驚醒了李豹,那是監牢的大門被推開的聲音。他渾身緊張起來,一下支起身子,不禁瞪大了眼睛努力向前望去,片刻,幾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從前方昏暗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