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九章 幕後操縱
那日上邽城破的當晚,祁復延等內衙之人,不再枯等時機,意圖孤注一擲夜襲南陽王府,做足了準備后卻愕然發現,被不知何方神聖搶了先手,將司馬保擄了走,那人正是張春。
原來,張春自從被司馬保奪官褫職之後,還曾幾乎要被投入大獄。得虧長史淳于定等舊黨,紛紛阻諫,才使司馬保改變了主意,但也公開表示,將張春貶為庶民,今後絕不啟用,且勒令他在家面壁思過,好好反省。
此後高岳率軍大舉北伐,進攻上邽。司馬保多次點將率兵抵禦,連久瘐牢中的楊韜都被釋了出來,卻提都不提他張春的名字。在楊韜出了上邽便直奔秦軍陣前主動請降、狠狠打了司馬保的臉面同時,張春幸災樂禍不已,但也清楚的明白,這一回,司馬保對他多半是死了心。
張春怨恨的心,幾乎日日滴血。從前他在秦州這一畝三分地上,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司馬保對他是言聽計從寵信有加,同僚對他是一呼百應諂媚奉承,端得是威風的緊。結果不知怎麼就搞成現在這個鬼樣子,像只狗一樣被玩膩了的主人厭憎,無情的關了起來。
雖然被勒令在家反省,但張春豈能就此認命。他很快便悟出了個道理,什麼主僕情分臣子操守,都統統去他娘的蛋,你不仁則我不義,司馬保能做初一,老子便就要做十五。趁著從前的積威還沒有消褪,必須要趕緊行動起來。再遲了,等到人走茶涼牆倒眾人推的時候,怕是連個雜役都使喚不來。或者,萬一城外的高岳軍攻了進來,他也多半沒有好下場。
於是張春便私下將楊次叫來,商量一番。楊次自從抵禦高岳不利、戰敗而歸后,被失望氣惱的司馬保當眾責打,也是恚怒羞慚窩了一股子鬼火。當下兩人一拍即合,很快制定了劫持司馬保、北上成紀城再做打算的決定,並開始立時召集串聯可靠人手,打算幾日內便迅速執行計劃。
楊次臨出門的時候,張春特地悄悄交待,這件事,就不必告知淳于定了。可嘆淳于定此前數次在司馬保面前為他說好話,但張春刻薄陰損,暗忖淳于定年老體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舉大事時要的多是能廝殺的戰士,淳于定要之何用,帶著他怕還是累贅一個。此外將他蒙在鼓裡,反而還能夠麻痹人心,不會提早露出什麼馬腳。於是淳于定妥妥的做了張春的棄子,直到上邽城破,被秦軍俘獲不提。
張春心思頗多,眼珠一轉又想到,畢竟是行背叛事,成了也就罷了,萬一事敗,就算留的小命在,那他也成了眾矢之的。為了保險起見和遮人耳目,他決定自己不出面,也不讓楊次出面,要另找一個替死鬼做出頭鳥,在名義上做帶頭人。於是張春心中迅速鎖定了人選,尋機偷偷溜出府去,去找了坐困愁城百無聊賴的李豹。從前他對李豹不屑一顧,當下主動來訪,李豹很是意外,更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待聽罷張春的來意,李豹愕然之餘,心中倒立時活泛起來。背叛不背叛,在李豹這裡基本不是問題,心中也沒有什麼負罪感。
張春早備好了說辭:「我只說三點,你自己思考。第一,自從你歸附南陽王以來,可曾得到過重用?與其在他手底下埋沒抑鬱,倒不如乾脆另起爐灶;第二,實不相瞞眼下本將軍受了些挫折,正是困境的時候。若是你能助我成就大事,便是雪中送炭患難見真情,日後我定當以心腹待你,等我站穩了腳跟之後,給你加官進爵保你富貴都不在話下;第三,城外的高岳大軍,隨時就要攻進來了。你作為他的叛將,一旦落網,是什麼結果不用我說,自己心裡更清楚。」
末了張春用一種為李豹切身處地來設想的口氣道:「你放心,等到去了成紀,咱們將司馬保監禁起來做傀儡,然後打著他的名號來招募人手,再慢慢發展。實在不行,遠奔塞外也不是不可以。你現在不見容於司馬保,與高岳也已成了仇人,基本上是無處可去。總之只有跟著我走,聽我的安排,才能有好出路。」
張春雖然是連哄帶騙再威脅,但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尤其是從李豹的角度出發,的確也一時更沒有別的什麼好路子走。於是李豹略略思索,當即便點下頭來,表示願意同心協力共舉大事。
張春心中冷笑,暗道李豹果然是蠢人一個。但總算是成功的將李豹拉下了水。於是兩人初步約定了計劃,張春言道不宜久留,迅速的出門而去。李豹一掃鬱悶的心情,興奮地憧憬起將來種種。
於是當晚,張春等人,率了舊部兩千餘人,突然襲擊南陽王府,但有反抗者格殺勿論,將方從酣睡中被驚起的司馬保拉下床來,強擁著一窩蜂的從北門衝出,直奔成紀城,並以司馬保的名義叫開城門,從而徹底掌控成紀城。
司馬保本來從睡夢中吵醒,被一夥不明身份的全副武裝的人衝進來,架了就走。他初時以為被高岳軍所俘,驚駭懼怕幾欲昏厥,結果後來愈發覺得不對,待到出了北城后,才發現原來竟然是部下作反!司馬保恚怒不已,高聲叱罵,他並不真正糊塗,雖然似乎是李豹領頭,但司馬保心中無比清楚,在上邽毫無根基的李豹,連馬前卒都算不上,真正的幕後操縱者,必然是張春無疑。
到了成紀后,司馬保隨即便被控制住行動,被軟禁在一處狹小的院宅內,四周有大量兵卒守衛看管,雖然衣食住行仍然暫且照常供給,但實際上已如囚徒。隔了數日,張春才來見他,張口便索要南陽王印璽,被司馬保嚴詞拒絕,更且大罵一頓,言道張春狗膽包天,要麼放了他,要麼就動手弒主;若敢強逼,就立時將印璽摔碎。張春從少時便在王府聽差,積年之威,下意識還是有些犯嘀咕,不得已只好悻悻離去。
但大小事務公文,都需要加蓋印璽來增加分量,張春終究不死心,自己不便再出面就又遣楊次去好言相勸,但仍舊被司馬保當面罵了個狗血淋頭。司馬保盛怒之下,還操起茶盞擲來,險些將楊次的頭臉砸破。慌得楊次一溜煙逃走,懊喪地向張春回報,言道司馬保不僅不給印璽,還揚言道張春如此悖逆,天地不容,將來定沒有好下場,不信走著瞧。
張春聞言,氣得七竅生煙,他將桌子拍得砰砰作響,像只惡狼般在屋內急速的來回踱步,驀得停住腳,將楊次招到近前來,咬牙切齒低聲道:「乾脆,去叫李豹再去一趟,暗示他,不行就用強的,什麼手段都可以,反正只管讓他做出頭鳥、讓他做殺人的刀。」
張春一時惡向膽邊生。但楊次多少還是清醒的,見張春滿面猙獰扭曲,不禁遲疑道:「……如此怕是不妥。將軍的心情我倒也理解,不過就算是想除掉他,起碼現在不可以。如今南陽王在咱們手上,便可以有一塊金字招牌,無論是戰是降是走,都有轉圜餘地,也可以用他的名義,來處理很多咱們本來不方面出頭的事情。將軍三思?」
張春如狼似豺般,在屋內來來回回。轉了半晌,才停住了腳步,呼出口氣道:「」你說得對,眼下確實不可輕舉妄動。等到日後咱們站穩了腳,或者是局面不可挽回的時候,再做計較不遲。算了,暫且不管他,權當養著,不過嚴加看管就是。」
於是司馬保便被徹底的監管起來,失去了絕大多數時間的自由。從威權無匹的王者,突然降為一介囚徒,而且還是被從前視為心腹的部下所背叛,司馬保根本無法接受這巨大的懸殊對比,日日在住處拍桌子,砸東西,兼且破口大罵。不過張春根本懶得理睬,也從不去看他,還有意慫恿李豹去「控制一下」司馬保。李豹從前被司馬保各種輕慢冷遇,很是失望悵恨。眼下竟然能夠當面訓斥責罵於他,更是興奮地很,不用張春多暗示,每每都昂然而去,戳著指頭對司馬保言出不遜,覺得心中揚眉吐氣無比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