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西和失利
親信拱手,便去安排軍事事宜。姜野力從城樓上探出蒼白的臉,大聲道:「為主守土,義不容辭。如今我西和一仗未打,怎可輕言投降!可敢與我打鬥一番嗎?」
骨思朵回首看看高岳。高岳點點頭,骨思朵便回首大笑道:「我就怕你不敢出來。」姜野力也不再答話,片刻后,西和南城門緩緩打開,姜野力拎著大刀便沖了出來,身後一千士卒,應是被鼓足了士氣,也皆是手執利刃,洶洶而出。
姜野力是步將。不單是他,氐族軍隊,初期的時候,大部分都是步兵,連將領都很少有騎馬的。因為羌氐之地多山,其人翻騰跳蕩于山林之間,皆是奔跑迅捷,勇武精悍,戰馬對於這些翻山如履平地的氐人而言,簡直是有些多餘。
高岳久經戰陣,一望便知,這些兵都真是些勁敵。其實方才幾百楊萬夫時,他麾下的士卒,也是精銳,但是將熊熊一窩,楊萬夫臨敵惶懼,不戰便降,極大的打擊了軍心士氣,故而高岳才能迅速得手。
像此時這樣,雙方擺開陣勢,光明正大的來攻斗以決勝負,隴西軍雖然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奈何實戰經驗稀少,對敵起來恐有波折。但若是敗了,西和城必定士氣大漲,守城、出戰都將信心百倍,而己方定會鬥志低落,屆時征伐武都一事,不敗也得敗了。
既然如此,唯今之計,兵不利便言將勇。應迅速擊敗敵軍主將,在武力上深深的震懾他,從而進一步打擊敵軍的士氣,動搖他們的信心,方能達到不戰而降的目的。
氐兵越來越近,何成便使弓手射箭,抵住陣腳。對方紛紛亂亂的呼號叫罵,便止住腳步,兩軍相距百步,對峙起來。
姜野力瞋目叫道:「為何總是射箭,可敢來真刀真*槍的打一次嗎?」
高岳制止了諸將,高坐馬上越眾而出,昂揚道:「爾等散兵游勇,哪裡是我隴西精兵的對手!若不是真刀真*槍,你土山之軍,怎會被我打的潰不成軍,」他故意望了望了捆縛如粽子般的楊萬夫,又大聲道,「連主將都束手被擒?」
「你!……」
一提到楊萬夫,姜野力便有些氣沮。就好像脈都被人捏在手裡,自然便有些顧忌。他想了想,也有些急智,抗辯道:「楊小將軍本來只是客軍,並不負責廝殺。況且他身份尊貴,不像我這種只會舞刀弄槍的粗漢,對面可有敵將敢與我斗?」
骨思朵塞外胡人,生性好鬥。此時手中的大刀早就饑渴難耐。聞聽姜野力挑戰,哪裡還忍得住,跳腳高叫道:「來來,爺爺來好好稱量稱量你!」
姜野力大怒,上前兩步,便叫敵將速速過來受死。卻見隴西軍中,方才騎馬的將軍攬轡而出,不疾不徐的走了出來。
姜野力此刻滿眼都是骨思朵。他瞟了一眼敵將便嚷道:「你這俊俏的後生,哪裡是我對手,便叫剛才那個出言不遜的肥漢出來!」骨思朵身高不過常人,卻頗為肥碩,故而姜野力蔑稱他為肥漢。
姜野力粗鄙言語出口,只道骨思朵定會大怒衝出,來與自己拼個死活。可是卻見他臉上浮現出一股古怪的笑容,竟似帶了些嘲弄似的,再仔細看看,除了走過來的這個年輕英俊的敵將,對方一眾將卒,都帶了些這怪怪的笑容。
那馬上騎將,突然縱馬斜斜的奔出五丈之外,然後陡然調轉馬頭,俯身急速衝過來。姜野力連忙招呼軍卒,刀槍並舉,正自緊張時候,那馬已衝到眼前,騎將猛一勒住,那馬竟人立而起,奮鬃長嘶之間,眾人忙抬頭看時,騎將已輕巧巧、穩噹噹的縱落在地,引來隴西軍上下一陣狂呼喝彩。
此人好靈巧迅捷的身手。姜野力心中既驚且疑。他對那年輕敵將喝道:「你卻叫個什麼名字?執意要來送死。」
那敵將不答,卻將腰間跨刀倉啷拔出,刷的一下指向了身後不遠處迎風飄揚的將旗。
鷹、揚、將、軍、高!
姜野力大驚失色,一時竟自張皇失措。高岳之名,他也有所聞,據說不到一年便暫露頭角,控有隴西一郡之地,是漢人中新近迅速崛起的一方勢力。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隴西之主,卻是如此年輕,甚至還有些俊秀,和他想象中四十餘歲粗莽濃須形象,相差甚遠。
見姜野力頗有些瞋目結舌,高岳傲然冷笑,道:「我舍馬棄槍,便與你步戰一場,定讓你曉得我漢家兒郎的手段,也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姜野力收攏精神,再不答話,咬牙舉刀便砍來。高岳毫無懼色,不慌不忙使刀來迎。羌氐之人的刀法,講究的是快速靈巧,與那中原抑或北疆胡人又有所不同,走的不是大開大合、剛猛無匹的路子。姜野力也算是楊茂搜麾下有數的使刀高手,他抖擻精神,全力施展開,刀法卻是靈巧機變快如閃電,那刀光彷彿只在身邊籠罩,冷不丁卻砍出來刁鑽毒辣的一刀,防不勝防。
高岳心中稱奇。便也隨機應變,以快打快,霎時,兩團凜冽光影撞在一處,卻好似點點星芒從天落下,兩把刀交接撞擊時,鏘鏘金聲大作,凌厲殺氣卷著呼嘯風聲直衝雲霄,彷彿旁人稍微靠近一些,就會被那鋒利勁風,刮的皮開肉綻。
兩邊的軍卒,同已看得痴獃,皆是鴉雀無聲。骨思朵心中凜然,自忖若是捉對廝殺,縱然自己膂力過人,怕是多半也戰不過這個樣貌平凡的氐人。但看他身手如此了得,卻仍然被高岳壓制住,自家主公的高超武技,實在是驚為天人。
寒風肅殺,呼嘯著捲起枯葉,擦過沉默無言的厚重城牆,慢慢將人的心吹得冰冷。姜野力自幼學習刀術,長成后武技過人,是氐人中很有些名氣的高手,楊茂搜看重他的武名,又得了次子楊堅頭的推薦,便特意任命他為武都最北疆的城主,希望以他過人武功,來阻擋住漢人南侵的腳步。
但是姜野力的性格,很是刻板內向,遇事又容易自擾般焦急躁怒。單純以刀法切磋比武,他尚能心態平穩;若是打鬥之時,摻雜著守土之責、卻敵重任等等,便是沉重的包袱,讓他患得患失,情緒波動起來。嚴格地說,這不是一個合適的能獨當一面的主將人選。
此刻姜野力戰不到四十合,已是有些不支,他心中焦急,不由叫起苦來。高岳敏銳的捕捉到對手的情緒變化,便鼓足精神,手中戰刀舞的愈發快捷凌厲,姜野力左支右絀了三五合,再也支撐不住,嘶聲大叫道:「都給我上!」
一眾氐兵如夢初醒,愣愣片刻便大呼湧上。城下也射下箭來。這邊,隴西軍早在何成一聲將軍無敵的高叫和骨思朵攘臂怒吼下,挺起戈矛,亦是齊齊呼號奮勇向前。
姜野力的戰敗,無形中動搖了氐兵的士氣。此消彼漲,隴西軍這邊,被高岳無敵的神話,刺激的血脈賁張,每個人都不自覺把自己代入成了高岳,只想一衝而前,狠狠擊潰任何敢於阻攔的對手。
兩軍在城下一陣混戰,隴西軍勢頭兇猛,姜野力便忙不迭收軍回城。出戰吃了虧,他此刻竟覺得有些難以支撐下去,只想楊茂搜儘快派來援軍,解救這困難的局面。姜野力甚至在心中暗自想好,等援軍前來,趕跑了這驍勇無比的漢軍后,自己便辭了軍職解甲歸田,從此不再理這等煩憂之事。
見氐人一股腦的退守城中,高岳便下令將城四面圍住,集重兵於南城下。
中軍大帳中,骨思朵甲胄未去,忍不住道:「將軍,我看敵軍失落的很,為何不一鼓作氣,將西和城攻下?咱們帶有廂軍,攻城梯半天時間就能組裝起來,咱老骨願意第一個登上城樓,為將軍拿下西和!」
不少隊主聞言,都摩拳擦掌,圍攏過來,紛紛主動請戰。
高岳端坐正中,昂然四顧道:「諸君士氣高昂,忠勇敢戰,我很是高興。但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乃是兵家不二法則。西和城早晚在我手中,我如今圍而不打,原因有兩點。」
「一則,西和城若是無糧卻有士氣,那麼至少能撐上三個月,那樣時不我待,我則必須要選擇強攻。現在他城中無糧,又且新敗,上下惶惶,人心不穩。不要看他城牆高聳,實際上這已是一座危城。少則半月,多則二十天,城中必然會有變動,我又何必浪費兵力去攻?諸君先且拭目以待。」
「二則,西和現在是一塊肉。狼捨不得丟棄這塊家門口的肉,必然回來搶奪,卻被猛虎以逸待勞,兜頭迎擊,結果肉沒搶到,自己卻還被老虎咬死了。」見有些人撲棱著迷惑的眼睛,高岳笑道:「如今,下辯便是狼,咱們便是那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