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隴西郡守
隴西之地,顧名思義,正在隴山之西。大致便在如今甘肅天水至蘭州區域。隴西至隴東一帶,乃是中華民族早期農耕文明的發祥地之一,據說人文始祖軒轅黃帝,曾在此與中醫鼻祖岐伯論醫,有《黃帝內經》行世,「岐黃故里」由此得名。
夏商至先秦時期,此地乃是戎狄之地,號為鬼方。史有記載,殷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殷高宗,商朝中興名君,名為武丁。這說明自古伊始,中原王朝便開始注意和控制西北之地。
東周末期,周赧王四十三年(前272年),秦昭王滅義渠國,於其地置隴西郡、北地郡、上郡三郡,隴西郡自此得名。
戰國時,隴西分屬秦國。秦始皇統一六國后,仍置隴西郡不變,郡治是狄道縣(今甘肅省臨洮縣南)。郡轄縣竟有二十一個縣之多,為當時右拒西戎、左護咸陽之要郡,兵家必爭之要地。
漢武帝元鼎三年(前114年),分隴西郡一部分又置天水郡。此時隴西郡轄地十一縣,歸屬涼州刺史部。
之後歷經各國朝代紛亂變遷,隴西郡所轄之地和郡治所在,也屢有不同。曹魏時,設置秦州,將隴西郡劃歸秦州。到的如今晉末時候,郡仍然分屬秦州,下轄四縣,是西北邊地的一個中上之郡。
其地正在渭水源頭,西北漠漠高原之上。西出涼州直通河湟;南扼陰平以拒仇池巴蜀;往東可沿渭水而下,直奔雍州,俯瞰長安要地。
故而,此地貫通南北、橫越東西,地理位置很是重要,不僅是古絲綢之路東段北道必經之地,更是歷代兵家屯兵用武的要塞重鎮,也是北方游牧文化與中原文化的結合部。
千年風沙,席捲黃土,磨礪出了粗豪強悍、蒼涼慷慨的西北民風。此地之人,多為勇悍敢戰之士,在無數次的內鬥與外爭中,在縱貫大河南北的沙場之上,展現出的悍不畏死的強大攻擊力,讓諸多名王大將,一時趨避不及。
但隨著晉末多次爭戰之後,西北民力凋敝,青壯十不存一。秦隴大地,受盡了苦難創傷,如今正獨自默默地舔舐傷口。
郡治襄武縣,位於首陽縣東南方向一百里。雖然也是歷經戰火洗禮,但如今縣城長寬仍有三百五十丈,高有三丈有餘,敵樓、箭塔和垛口,雖有受損,卻沒有失去應有的功效。
一句話,襄武縣等於是皮外傷,和首陽縣傷筋動骨的殘破模樣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卯時將過。隴西郡太守丁綽,此刻剛剛穿戴好袍服,袍服寬大,很好的遮蔽了中等微胖的身材。他剛剛吃罷早飯,正自不緊不慢的踱著步,往府衙而去。丁綽一面走著,一面想著心事。
丁綽本就是關中人士,早年便在雍州刺史幕僚府效力。後來,鎮守長安的南陽王司馬模,因丁綽乃是吏中老手,雍涼土著,便將他升遷至此地,做個一郡太守。
他剛到任后,眼見治下疲敝,百姓困苦,環境惡劣,田畝荒蕪,也是心有戚戚。想著做些實事,一方面確實與民為善為民謀利,另一方面有了好的官聲和品議,日後也好在仕途上再上一層。
於是他便打算在治下四縣之中,實地搞一次調研走訪,有助於自己了解人口、勞力和戶所,為下一步的統計工作奠定個好的基礎。
丁綽不辭辛勞,跑了幾個縣后,皆是貧窮不堪,萎頓難言。各種工作千頭萬緒,實在難以開展。
西北之地,日照時間長,天然降水少,不能滿足農作物生長的需要,想要農耕,必須依靠灌溉。
因此,在有天然河流經過的地區,農作物都生長良好,形成許多得天獨厚農業區,如引黃河水自流灌溉而形成的河套平原農業區。
在河流量少甚至沒有河流時,想要農事,則必須挖渠引水,或者掘井取水,總之必須要靠人力來興修灌溉。首陽縣雖在渭水之畔,得天獨厚,但一應農事,還需人力引導。
丁綽想修葺農具,引水入田等等,感覺是一件浩大的複雜事。郡里人力充足時沒有財力;等好容易湊齊了財帛物料,人口又跑離了本郡,復要重新統計,以防侵吞冒領。種種紛繁瑣碎,讓人極為掃興,大失信心。
幾次三番后,丁綽的熱情被磨滅。只將農事全部委任給郡田曹去處置。那田曹喜好農事,不以為苦,日日奔走,省卻自己許多煩事。
沒過多少時日,下屬首陽縣傳來變動消息,有名喚郅平之人,殺了原縣令,佔據了縣城。
這還了得?殺官等同造反。丁綽便欲遣兵捉拿,兵還未出城時,郅平卻親自來了。
他帶來了朝廷的任職令,讓人啞口無言。重要的是,隨著任職令一起呈上來的,還有黃金二百兩,白銀四百兩,布帛、錦緞八百匹。又趕來一百口羊,只言給郡兵弟兄們打打牙祭。
再然後,丁綽和郅平在酒桌之上,喝的面紅耳赤,竟至勾肩搭背,所有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了。醺醺之間,丁綽竟然一下子悟了。
自己何必那麼辛苦?到底要圖個什麼?人生在世,無外乎吃喝玩樂。他曾想靠勤懇實幹來博個好名聲,掙個好前途,現在想想殊為可笑。要陞官,還得照著郅平這個套路來。
話說回來,即算不陞官,自己也沒有什麼損失。當今世道,誰也不知道看不看得見明天的太陽。活好每一天就是正理。
目前他好歹也是一郡之首,堂堂正五品大員,走到哪裡,也不會沒有身份。只要實打實有錢,有了好處,何必在乎別的?
再說了,如今這個亂世,官越大,責任越大,被自己人和敵人兩面都盯上的幾率,不用說,也會等比例放大——低調,低調為妙。
郅平隔段時間,必有心意奉送。真是妙人一個。丁綽在心中直嘆,老郅懂我,老郅懂我呀!
前幾日早晨,丁綽剛給郅平送去長安被襲的密信,下午便接到郅平急報。信上密密麻麻,卻沒有一個字,是涉及朝堂之爭的。
郅平詳細彙報了目前首陽縣內,山頭林立,暗流涌動,以及他所面臨的威脅。表示潘武都、高岳二人,皆是狼子野心之徒,反骨昭然之輩,對他的欺凌逼迫,已到了讓人髮指的地步。
信的末尾,郅平再三懇請太守大人,體諒下屬危難急迫之心,施以援手,如此這般這般,待除滅二人,事成之後,必有厚報,且願終身事太守為主,以兄長事之。
有厚報就行了。至於以兄長事之嘛。那郅平比自己還大五歲呢,開什麼玩笑。丁綽看罷書信之後,不禁啞然失笑。於是便找來郡將烏吐真,商議出兵剿匪一事。
烏吐真乃是鮮卑族人,平日里也曾得郅平不少財帛,兼且笑納過數名弱柳之姿的美女,故而和丁、郅二人,很是沆瀣一氣。
丁綽將郅平來信出示了,笑道此番少不得便要煩請烏校尉,便帶城中兵數之大半,七百郡兵,往首陽縣跑一趟,幫一幫老郅。
烏吐真便爽利的應下來,還笑罵郅平堂堂一縣之主,卻被幾個手下土賊嚇破了膽子,真是越老越慫。
二人再閑扯幾句,烏吐真便抱拳施禮,自去點兵出城而去。臨行前,烏吐真言道,此番剿賊,實乃牛刀殺雞,本將天明即可歸來,太守但安坐堂中,靜候佳音。
故而今日本來不用起這麼早的。但按約定,烏吐真即將歸來。烏吐真是打熟了仗的,稱得上是老將一員,他親自帶近千人去剿個賊寇,十拿九穩,並不用擔心。關鍵是,事成之後,到底能有多少好處到手?
丁綽想的出神,竟自嘿嘿地笑出了聲。他恍然醒悟過來,四下看看,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態,還好還好。
他剛走上府衙台階,有一士卒自身後方向飛奔而來:「啟稟太守,烏校尉班師回城了。」
「哦?好好。」
丁綽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去,面有喜色。老烏確實有兩下子,說了天明即歸,而今果然如此,良將也!
「烏校尉人在何處?」
那士卒恭敬言道:「烏校尉剛剛進的城門,便遣屬下前來稟報太守。他請太守召集眾位郡中同僚屬官,一併在府衙相候,烏校尉說有大大的驚喜。」
「虛頭巴腦的,什麼意思?」
「烏校尉只如此交代,其餘的屬下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