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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強力臂助

  高岳句句如錘,猛砸韓雍心頭。他心頭砰然狂跳,熱血奔涌,鼻翼翕動,唇上八字濃髭也急劇抖動起來,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竟自油然而生。


  他目光發直,面色變幻不定。高岳此時倒不出聲,只又回身坐下,默默地看著他。


  良久,韓雍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起身肅然拜道:「高兄弟一番良言,振聾發聵,韓某將死之心重獲生機,日後還望高兄弟早晚指點教導。」


  「不敢,我遇韓兄,正所謂知音良友,理應彼此看顧相助。」高岳見他神色,曉得他心中已動,便忙也起身鄭重謝道。


  韓雍再回了一禮,將椅子搬至高岳身邊坐下,懇切道:「然則當今時事,不知高兄弟何以教我?」


  高岳見他面色嚴肅誠懇,曉得他是在真心實意的請教,當下也不再遮遮掩掩,話留三分。


  「小弟有一點愚見,倒正要請韓兄指點。」他笑了笑,目光堅定,娓娓道來。


  「方今天下,紛亂不堪,人皆可見,自不待言。不久前,永嘉之禍,隨後先帝被俘遇害,朝廷在長安凄涼草創,可謂驚魂未定。」


  「劉聰雖是殘酷嗜殺的胡人,但是能趁勢而起,從胡奴而為帝王,也是才力絕倫的梟雄之輩。他今佔據關東,實力大增,必然不會滿足,還想更進一步,到得年底或者明年初,劉聰必將有所行動。」


  「他想更進一步,長安的皇帝怎麼辦?據說東北的段部鮮卑、并州的劉刺史(劉琨),涼州的張刺史(張軌)都忠心王室,必然會竭力抗衡。故而,牽一髮而動全身,天下局勢還將更加動蕩。」


  高岳本就不是當世之人,對如今稱王稱霸的這些大佬,談不上一點敬畏,故而言談直截了當,開門見山。


  他瞥了眼韓雍,見其聽得聚精會神,面色沒有一點不快,便曉得他也不以為意,當時放下心來。


  「再往細說。依我推斷,洛陽陷落後,匈奴漢國的威勢一時不可阻擋。沒有重大變故的話,這些匈奴人還將越發強勢,長安岌岌可危。」


  「我試為韓兄分析:雖然天下都道晉祚不該絕滅,然則匈奴強盛,我朝現今無兵無勇,退守關中,不要說收復故土,便是抵禦防備,都是力有不及。」


  「當初,南陽王司馬模敗死後,匈奴漢國大將劉曜一度進據長安。雖然後來又被關中諸將趕跑,迎來當今天子入長安稱帝,但是迭經戰爭,長安日漸凋敝,不復昔年天下雄城之勢。」


  「漢國本就兵強馬壯,一時失利,無關大局,稍作休養必會再起刀兵。戰爭很快就會爆發,不是今年年底,便是明年年初,而且定是兵鋒直指長安,不滅不休。」


  「如今皇帝在長安,日夕警惕驚懼,只為防匈奴人捲土重來。然則,司馬保名義上奉長安為主,私下據傳竟無意勤王,只求自保自立,若此,其心可鄙。」


  「藩臣皆存異心,各有觀望。皇帝四處求援而不可得,在匈奴漢國日復洶湧的攻勢下,怎能守得?依我估計,三年之內,長安絕難支撐。」


  這天下板蕩,處處刀光劍影,匹夫欲苟活而不可得。不趁此時機,奮發自立,必欲待人刀刃加於脖項間,才悔無極焉?」


  「果是這樣,那麼依你之見,我朝國祚究竟如何?」


  「國祚?」高岳輕嘆一聲,「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偏安江南,至於長安洛陽,二都不復我有矣!」


  韓雍愕然。繼而面色慘淡,肅聲道:「國事江河日下,神州面目全非。故而高兄弟便起了自立之心,想以這首陽縣為起步,擴充自身實力,再相機徐圖發展?」


  高岳頷首直應道:「正是。我心中所想,上則忠於朝廷,盡心王室,存我漢家國祚;下則割據一方,抗擊胡酋,保我境內人民。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未來時事具體如何,沒有人能十拿九穩,只管用心去做便是。」


  「首陽縣殘破,沒有條件讓我們慢慢發展,不可作為根基之地。反正烽火連年,百姓民不聊生,易子而食也絕不鮮見。有志之士,胸懷天下,靜待良機,韓兄乃聰敏之人,豈須待我多言?」


  韓雍怔住不言。這個高岳,好大的謀算!麾下不過百來名兵卒,便已經想著如此大事了。但偏偏又讓人對其生不出狂妄自大的念頭,還會被他強烈的氣場和信心所潛移默化。真是可敬又可怕!

  「這等狂妄之言,你就不怕我轉身便告知城主?」


  「我即對韓兄坦言一番肺腑,便是自知認不錯人,心裡相信韓兄有志難伸,也絕不是戚戚小人。況且,我懼郅平否?」


  「郅城主你待要如何?」韓雍突然沒頭沒腦地追問了一句。


  高岳沒有立即回答,起身走到窗檯蠟燭前,撥了撥燈芯,緩緩道:「郅平,一意自私自利,品行低劣,乃是庸劣之人。我若自成勢力,不會留用他,但亦不想害他性命,至於潘武都……。」


  前世之時,岳飛常常告誡高岳,持身端正,待人以誠,萬萬不可有圖人之心。


  結果岳飛立下擎天大功,反而被朝廷猜忌,他又不反抗,不獨立,不自保,不避走,總之沒有任何的抵禦行動,只希望以自己的忠直坦蕩來感化,結果被朝廷輕鬆冤殺。


  自己既然再世為人,義父的教誨也要有所變通。亂世之中,不管你有多大的雄心抱負,首先一點,要能生存的下來,才能談得上發展。


  君子堂堂正正是為王道,但有時候,也難免要用上陰謀算計。他在心裡默念,希望義父在天之靈能夠理解自己。


  韓雍又追問道:「若你根基已穩,手握強兵,又待如何?」


  高岳斬釘截鐵道:「若我自立之時,晉室仍存,我必整軍講武,揮兵東進,直以勤王為己任,斷不會坐視我漢家天子為外虜所辱。」


  「若屆時國祚已絕,我當割據一方,勵精圖治,以圖中原,誓必與胡虜周旋到底。這些話,方才我也說過一次,韓兄,我言出必行,你大可信我。」


  韓雍心事盡去,只覺未來無限希望,激得渾身都躁動起來。燈火照耀下,他滿面堅毅,起身用力抱拳。


  「聽君一言,醍醐灌頂。韓某不才,自今而後,願為主公驅使,只願主公勿忘今日所言。」


  有時候,氣場對了,那真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志趣相同,又互相理解和欣賞,那麼寥寥數語,便能結交一世摯友。


  聽韓雍口稱自己主公,高岳便知此人已認可、拜服於自己,於是連忙上前,緊緊托扶住韓雍雙臂,真誠與語道:「得韓兄助,大事必成,願與韓兄禍福同擔,榮辱與共。」


  二人再把酒言歡,暢談竟至夜中不提。


  第二日,用過早飯,韓雍背上大弓,和高岳穿戴鎧甲,齊去兵營點卯。高岳意外之喜,得一臂助;韓雍重燃壯志,了卻心事。


  二人皆是滿面春風,一路說說笑笑,來到兵營點完卯,高岳要回村一趟,便暫時和韓雍分別,往縣衙和郅平告了假,騎上匹馬,出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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