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章 破城
戰國800年——
大軍壓城，皇宮中展開緊急議會。
宮廷中百官位列兩側，大部分人都顯得非常惶恐，大燕國建國數百年還從來沒有被敵軍深入到都城過。
議會剛開始，樞密院的大臣王剛首先跳了出來：「陛下，請火速詔令李廣將軍回來防守燕京城，封魔之亂剛過，按照這麼多年的慣例應該會平息很長一段時間，王都的危機現在才是頭等大事！」
另一位支持回防的官員也發聲道：「難道守衛封魔谷比護衛王都還重要嗎？惡魔作亂無非就是擾民能夠慢慢清繳，而秦國一向虎視天下，這一次可是亡國之危啊！」
大將林越掃了他一眼沉聲道：「敵人還沒有進城，你們的膽子就已經嚇破了！城內還有八萬守軍和將近一百萬居民，我們的城牆有十多丈高，四方城門都是青銅鑄造！難道會守不下來嗎？況且只需守足七日，四方勤王軍就能趕到燕京城夾擊秦軍！」
「天渡峽據守天險，霍遠將軍號稱天下名將，不一樣沒守住嗎？」
聽到庭下的官員對英勇戰死的大將毫無尊敬，燕北一拍前面的鐵案：「住口！」他環顧眾臣道：「父皇生前無數次的跟我們兄弟幾人講過，北方的封魔谷危及整個人類的存亡，是萬萬不能掉以輕心的。召回李將軍的話誰都不要再提！區區七日而已，怎麼可能守不住？林將軍，備戰！」
「是，謹遵王命！」
燕京城。
城下三百丈外，正好是重弩的射程邊緣。
十萬人馬列陣城外極其壯觀，各色旗幟上全都綉著鮮紅的秦字，在風中獵獵作響。
年輕的新皇燕北親自來到了城頭。
大燕皇室中幾乎每一位成員都好武，祖訓要求每一位皇帝都能夠領兵出征，所以燕家就算是一位公主也能夠弓馬嫻熟。
雖然燕北是個例外，從小因為身體原因不能修鍊至今沒有覺醒靈元，但是他的體內畢竟流淌著皇族的血脈，他不可能像那些懦弱肥胖的貴族一樣躲在家中密室等待戰爭結束。
燕北沒有披盔戴甲，只是系了一匹白色披風，清秀單薄的身子在城頭搖搖欲墜。
他眯起清澈的雙眼極目望去。看到軍陣中的帥旗下居然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
他的臉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即使隔了這麼遠也能看得到，長發散開披在腦後，用鐵箍箍住，乘騎著一匹血紅的高大寶馬，只披了薄薄的皮甲，黑色的披風在風中輕揚，手上的黑色大刀格外的寬大沉重。
黑衣的大秦統帥策馬上前，極為無禮的揚起馬鞭指向城頭。
「樓上的可是燕北殿下？」
燕北身邊的守將大喝一聲：「放肆！居然敢在陛下面前如此無禮！」
對方的軍陣中爆發出轟然的爆笑聲。
「無妨，」燕北淡然道：「既然已經打到了城下，就不是來講禮節，說道理的。再說，他是秦國皇子，也有這個資格。」
他對著遠遠的秦軍統帥大聲道：「既然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戰場上見真章吧。」
「哈哈，好！我就是欣賞你們燕國皇族這一點！一直聽說你們為了守護封魔谷，這麼多年做出了無數的犧牲。雖然我大秦要掃蕩整個天下，但是也不得不說你們燕國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現在燕國的主力一部分在北方雪原郡，另一部分已經被我消滅在了戰場上，你們現在還剩多少戰士？你們能守城幾天？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主動開城投降，我保證城內居民秋毫不犯！當然，如果你不甘心，也可以挑出一位勇士來和我決鬥，如果你們贏了，我立刻撤兵！」
「笑話！我大燕朝每一個戰士都寧死不退，血戰到底！爾等膽敢以十萬兵力深入大燕腹地，定然教你們有來無回！」
霸道不怒反笑：「哈哈哈哈.……燕北殿下，你可知道我們的區別在哪裡？你們的血脈里流淌著榮耀和使命，而我卻知道只有活著才會有希望！五年來我在十國間歷經大大小小上百場戰鬥，有時候我勝利了，有時候我失敗了，衝鋒戰鬥時我絕不會退縮，但是我哪怕躲在馬肚子下面裝死人，也一定要把命留住！而你的兄長在山河關，明知必死也不肯撤退，所以你們只能成為英雄，而我，卻能成為霸主！」
燕北冷眼不語，抽過身邊一位戰士的箭羽，投下高城，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戰爭開始！
黑衣統帥一扯韁繩，高大的血色寶馬仰立而起，他高舉橫刀一揮，身後的軍陣齊聲狂嘯，那聲音穿裂雲層，護城河水都震起漣漪。
……
半夜裡燕北在睡夢中被驚醒了，卻見遠處的城中一片連天的紅光。他推開房間的門出去，天際血色流淌，從高高的皇宮中往下望去，戰鬥竟然已經深入到了街頭！城中一片亂鬨哄的，嘈雜中他只聽到了一個詞——
「城破了！」
怎麼可能！
雄獅霸道也在同一時刻被吵醒，軍營中滿是「破城了」的歡呼聲，他莫名其妙的不敢相信。雖然早知道總會攻破，但是這才短短一天時間，怎麼可能？
破城的原因不在於秦軍之英勇猛烈，而是燕京城中的叛亂。
部下的將軍帶著一位臃腫的中年人進營帳說：「陛下，燕京城有人開城投降，我們的軍隊已經攻進城內！他說想要見殿下！」
霸道臉上的刀疤讓他看起來不怒自威，他看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中年人對部下說：「呵呵，最堅固的城池，永遠是從內部開始潰敗！傳我命令，所有入城的戰士不得燒殺搶掠，違令者，斬！有膽敢包庇縱容的，哪怕是勛貴侯爵，我也絕不手軟！」
「這.……」他還想說什麼，抬頭迎上了霸道冷峻的目光打了一個寒顫，高聲應道：「是！」然後就出去傳令了。
霸道對下面跪著的人說：「你要見我？有什麼話要說？」
「大帥神武！在下是大燕樞密院大臣王剛，我今天在城頭聽到了陛下投降不殺的承諾，非常為殿下的仁義感動……我們城中的守軍力量不足，破城只是遲早的事，於是和同僚商量，決定開門迎接殿下。」他捧出一個木盒：「林將軍冥頑不靈，竟然不顧城內百姓死活想要頑抗到底，已經伏誅，王剛特地為殿下獻來。」
霸道抽刀挑開了木盒，一顆怒目圓睜，英武堅毅的頭顱靜靜的躺在裡面，哪怕已經死了，也還是看得出來他死前的不甘。
「一個英雄，本應該死在戰場上。」他再挑刀關上了木盒。
王剛驚恐的抬頭，只看到面色陰沉的霸道已然揮刀。
他一刀斬下了背叛者的頭顱。
「殿下.……」秦軍的軍師姜不離沉吟著說道：「這些投靠我大秦的官員與貴族還是善待他們的好，如果都殺了，那還有誰敢再倒戈？再說，佔領了燕國之後，我們還需要這些人來繼續管理。」
霸道冷哼一聲，並沒有反駁，只是持刀出帳，翻身上馬向城中疾馳而去。
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這些陰沉姦猾的背叛者，他從心底里厭惡！……
燕京城最中心的皇宮已經被圍住，皇宮的內城城牆只有不足十丈，宮廷衛軍不過五千人。秦軍沒有強攻，而是想要將這最後的榮耀留給他們的主帥。
牆頭的宮廷守衛持弓堅守，眼中卻是一片茫然。
數百名王都的大臣與勛貴被大軍驅趕著來到皇宮門口。
有人憤恨，有人惶恐，有人畏縮……
秦軍統帥就在城下十丈之內，卻沒有一個人敢射出箭。
「轟隆隆——」
沉重的石門開啟，一個單薄卻堅毅的身影策馬而出，手中握著一柄銀色長劍。
霸道嗤笑道：「你握著劍，莫非是要和我決鬥？」
燕北冷聲道：「雖然我沒學過一天劍術，但是北燕沒有退縮之人！」
「哈哈！好！我不會讓你死於背叛者的陰謀，死在我的刀下，也算是對大燕這個姓氏的尊重！但是——」他頓了一聲。
「在這之前，我有一件事！」他拿出一副捲軸，「我要找到畫上的這位女子！」
他一揮手，身後的騎兵有人接過畫展開面向眾人，有人講火把湊近照亮畫卷。只見火光搖曳之中，一個嬌小的女孩蹲在地上遞出一塊餅，捲曲的頭髮上是一支上弦月裝飾的髮夾，筆法非常的生嫩幼稚，只比塗鴉好一點。
有不屈服於秦軍騎兵淫威的大臣譏笑道：「秦人的畫技恐怕需要再學三百年，才能畫出讓我們能認得出來的人像。」
霸道勒馬前行幾步問道：「李丞相是吧，這麼說，你是不知道了？」
「不錯！」
一刀刀光閃過，人頭飛起，有士兵擋在了畫卷前避免飛濺的血液沾上了畫。
人群一陣低呼退了幾步。
一位老者搖頭道：「天下茫茫，不說這幅畫上的人像完全無法識別，就算畫的分毫不差，又到哪裡去找？」
霸道再一刀劈倒老人。
「我不想聽廢話！我找你們來，自然有我的道理，我在十年前，就在燕京城，見過她，她一定是出生在這個城中！她的身份不凡，絕不是默默無聞之人！」
他揚刀指著畫卷：「有能幫我找到她的人，全族免死！並且保留原來的官職與爵位！」
又過了一會，見沒有人應聲，他嘆了一口氣，「沒有人知道么？」
無人回應。
他策馬走到燕北前十步外道：「那麼，我們的決鬥就開始吧！」
燕北持劍主動進擊，卻被霸道一招輕鬆嗑飛銀蛇劍，長刀比在他的頸前笑道：「看來燕國皇室血脈，自今日起要斷絕了！」
忽然有一個清麗的聲音響起：「你可是要找我么？」
所有人都仰頭看去，望著城牆上美麗的身影，臉上有淺淺的笑意。
霸道怔怔的望著樓上的女子，忽然被一聲清脆的乒乓之聲驚醒，竟然是在不覺間鬆手把刀落到了地上。
他第一次見到她，但是他能肯定這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那溫暖到他內心深處的笑容，他一直沒有忘記。
他忽然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如果沒有她，就算坐擁整個天下也沒有什麼意思。
他隱約聽到有人驚呼「王妃？」
城樓上正是因為戰爭而耽誤了婚禮的王妃玉瑤公主。
離國的玉瑤公主，因為母妃早逝，在離國皇宮內終日鬱郁難寧，便返回其母親的宗族，自幼在燕京城長大。
玉瑤公主一身雪白長裙孑然立在城頭的牆垛上，長長的髮絲輕輕飛舞，笑問：「十年前那個街頭受傷無助的小男孩，是你？」
「不錯！十年前我就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報答你的恩情，我要把這世間最好的東西送到你面前。」
玉瑤的聲音清澈空靈：「那如果我要你撤兵退回秦國？」
年輕的統帥握緊了韁繩，臉上現出了猶豫和掙扎。
身後的軍師姜不離上前大聲道：「殿下，我們打敗了燕國，佔領了皇宮，整個燕國都是殿下您的，何況一個女人！」
「啪」的一聲，霸道反手抽了一鞭，喝到：「退下！」
霸道收回長刀映月，一字一頓的說：「如果，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大秦，我立即退兵！」
「不行！」燕北大聲喊道。
「嘻嘻，你是不是保證我讓你帶我去西秦，你就走？」玉瑤掩嘴笑問。
霸道右手舉起映月，左手凝聚畢生功力一掌「鏘！」的一聲竟然擊斷了長刀！
這柄跟隨他征戰數年的寶刀都從中段成兩截。
「我霸道斷刀立誓，絕無虛言！」
他相信像她這樣純潔的人，就算自盡也不可能接受被褻瀆。天下可以慢慢再打，但是他不希望因為她在將來後悔！
玉瑤眨眨眼，對燕北說：「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哦。」然後對馬上的另一位王者說：「那麼，我來了，請帶我走吧！」
「不要！」燕北策馬狂奔，他看出了她的死志。
玉瑤說完向前跨出一步，臉上還帶著笑容。
可是前面並沒有路。她一腳跌下城頭，從十丈之高的城頭飄落。空中的玉瑤白衣飄飄像是美麗的仙女在飛舞。
「玉瑤！」燕北悲聲嘶吼。
霸道臉色劇變。
沉悶的撞擊聲響在每個人的心頭。
血液染紅了雪白的衣裙，像是鮮花綻放。
燕北翻身下馬跪在了玉瑤的身邊，痛恨自己的無能。他獃獃的在她身旁，感覺自己像是中了石化魔法，心都要冷了。
眼錚錚的看著心愛的人就這樣離去，自己卻什麼也不能做，什麼也做不了。
霸道渾身顫抖，右手一甩，那柄斷刀狠狠的插進了石牆中，刀尾的手柄還在輕微的嗡嗡顫動。
他一扯韁繩轉過馬頭，低喝一聲，「走！」
軍師呆了一下，「殿下.……？」
霸道冷眼一掃姜不離眼中彷彿有電光閃過，暴喝一聲：「走！！！」
周圍的戰馬全都希律律的驚叫著聳立起來！
「霸、道！」
秦軍統帥回過頭，見到燕北滿手鮮血指著他。
「我燕北以血立誓，有朝一日必要將你手刃劍下！」
霸道冷笑：「哼，五年後，我會再來！到時候，希望你不要再讓其他人為你而死。我要感謝玉瑤公主，是她讓我斬斷了心底最脆弱的柔軟，讓我從此可以徹底的冷血！」
他一振披風，策馬飛馳而去。
身後數萬騎兵緊隨著他的身影沒有任何的遲疑，來得快，去的也快。傳承數百年的大燕王國彷彿是秦軍的後花園，十萬騎兵縱橫在國都來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