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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死因

  顏素到了案發現場,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這裡是A市遠郊的宋村,雖然它是個自然村,但是國道和兩條高速公路都從這裡經過,交通發達,附近倉儲物流業和工廠眾多,人員也魚龍混雜。馬和尚躲在這裡,確實是一個無可挑剔的選擇。


  案發的地點是在距離村中心很遠的一座獨棟自建別墅內。從外面看和一般村內的自建房沒什麼區別,但是裡面裝修得異常豪華。顏素走進別墅,看到趙煜深雙手掐腰站在客廳內,橫眉豎目,一副有火無處發泄的憋屈樣子。


  此時,裡面都是忙碌的技偵警員。老趙看到秦儒進來,趕忙迎了過來,然後小聲地說道:「秦隊,魏局也在。」


  秦儒顯然知道,他和趙煜深寒暄了兩句就去找魏長河。顏素本打算跟著進去,但是又覺得不合適,於是在客廳等。趙煜深看到顏素,眉毛跳了兩下,皺眉問:「你們來幹什麼?」


  顏素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瞪了他一眼說:「我說老趙,魏局點名把這案子交給了我們,你別跟瘋狗一樣亂咬。不過,這假的馬和尚已經落網,我怎麼看見你不高興啊?什麼情況?」


  趙煜深沒好氣地說道:「就跟吃了一隻蒼蠅一樣噁心,高興什麼?」


  顏素愣了一下,好奇地問:「怎麼?這馬和尚不是你們找到的?」


  趙煜深點了點頭,罵道:「這賊禿,這麼死真是便宜了他。顏隊,你說這事噁心不噁心?」


  顏素馬上恍然大悟,對趙煜深多了幾分同情。損兵折將地追查了這麼久,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果。同為警察,自然能明白他心中的那份遺憾和憤怒。


  此時,秦儒已經從一側房間內出來,沖著顏素招手。顏素帶著張昭等人進到了裡面。


  房間內雖然技偵的人都在忙碌,但是卻異常安靜。她看到魏長河背負著雙手站在靠窗的位置,臉上陰晴不定。秦儒站在他的一側。這是一間書房,面積很大,是古典的中式風格裝修,中央擺著一張水沉木書桌,後面是一排檀木書架,古香古色,價值不菲。


  書架上還掛著一幅墨寶,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天道酬勤」,讓人覺得十分諷刺。


  假的馬和尚趴在書桌后的椅子上,地上全是血跡,此時已經被技偵的同事隔離開。她繞到另一側,看到馬和尚的兩隻手耷拉在身旁,左手下方有一把手槍,已經被技偵人員擺了證物牌。


  馬和尚的腦袋頂骨有一片血痕,創口處皮肉外翻,彎腰能看到他口鼻內血液外溢,身上沒有其他的傷口。現場十分整潔,並沒有搏鬥或火拚的痕迹,很像吞槍自殺。這讓顏素沒有想到。


  秦儒走了過來,看著馬和尚的屍體說:「人是老趙他們找到的,他們也不容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結果是這種情況。老趙他們的法醫初步檢驗,應該是吞槍自殺。老趙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就讓你們也過來看看。」


  顏素心裡明白,所謂的「你們」,其實就是指張昭。她能理解老趙的鬱悶和不甘,好不容易弄到了一點線索,結果這個假的馬和尚竟然死了,這種感覺比看電影被劇透還要噁心。


  不過,刑偵就是這樣,有些時候案情不會朝著預想的方向發展。有時候努力了很久,結果還是零。顏素轉身去找張昭,結果發現張昭並不在她身後,不由得在心裡罵這個獃子無組織無紀律,讓人不省心。


  她對著杜馨笙道:「去找張昭。」


  杜馨笙看了一眼魏長河,吐了吐舌頭轉身跑出去。杜馨笙隱約記得是自己跟張昭一起進來的,怎麼一轉眼人就沒了?等她出了房間,就看到張昭正站在門外沉默不語。


  她拍了張昭一下說:「師哥,你今天魂不守舍的,顏隊叫你進去呢。」


  張昭愣了一下,默默走了進去。顏素看到張昭后,狠狠地瞪他一眼。張昭熟視無睹,戴上手套徑直走到了馬和尚身邊。他先觀察了馬和尚的傷口,然後抬頭看到了書柜上的彈痕和椅子、書柜上的血液噴射痕迹,又低頭檢查掉在地上的手槍和彈殼,然後回頭問道:「有人動過屍體嗎?」


  房間內的人都愣了一下,大家紛紛搖頭表示沒有。周曉東走過來說道:「我檢查過,但是沒有挪動位置,有什麼問題?」


  張昭認識他,他是技偵鑒定中心的老資格法醫,張昭跟他打過幾次交道,但不是很熟。此時,周曉東心裡也不痛快。現場他已經看過,他不明白老趙為何要把張昭再喊來,這分明是質疑他的水平。礙於魏局在這裡,周曉東不好說什麼,要不然,現在非把趙煜深給臭罵一頓。


  張昭皺眉問道:「吞槍自殺?」


  周曉東篤定地說:「彈殼和彈道檢驗還沒有做,不過血液噴濺痕迹和槍傷一致。發現屍體的時候,那把54式手槍掉在左手邊的地上。老趙跟我說這個嫌疑人是左利手,這點也吻合。經過初步檢驗,身上沒有其他傷口,開槍后,子彈擊碎了頂骨,口腔內有火藥殘留。畏罪吞槍自殺合情合理,難道還有其他結果?」


  張昭顯然不這麼認為。他沒有說話,而是要來現場原始照片查看,然後開始檢查屍體。一旁的周曉東顯得十分不耐煩,他認為張昭作為一個晚輩,這麼做也太不尊重他了。張昭檢查了現場和屍體,又拿來現場勘驗記錄看了一眼,突然說道:「他不是吞槍自殺的。」


  這個結論無異於一聲驚雷,在場的所有人都馬上看向了張昭。趙煜深也走了進來,周曉東更是惱火,張昭這結論無異於當著魏長河的面打他的臉。他忍不住問道:「不是吞槍自殺,難道是被人殺的?」


  張昭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周曉東,然後對著老趙問道:「你們是什麼時候進入現場的?」


  「晚上八點左右。」趙煜深說道。


  張昭拿來一支電子溫度計,對著周曉東喊道:「來幫忙,快。」


  周曉東沒有動,他知道張昭要幹什麼,不滿地說:「初檢記錄上有。」


  顏素了解張昭,眼看老周不動,心裡著急,戴上手套就沖了上去,江之永和老趙也趕忙去幫忙。四個人將馬和尚放在了地面,發現屍體上肢已經僵硬,無法卧倒,只能側放。張昭利落地脫下了屍體的褲子,然後將溫度計插到肛門裡,看到溫度計顯示的33度,然後又測量了一下室溫,對著顏素說:「結合屍溫、屍僵判斷,死亡時間是下午五點到六點之間。快去找監控,殺他的人應該能找到。」然後,他轉向江之永:「快去比對現場腳印,這裡沒有人住,灰塵很厚。」


  老趙和江之永都愣住了,不過江之永先反應過來,他蹲在馬和尚屍體四周觀察,嘴裡大聲喊道:「現場的所有人都不要動,尤其是沒有戴鞋套的。」


  老趙此時也反應了過來,如同兔子一般地跑了出去,顏素也跟著出去了。


  秦儒皺眉問道:「張昭,你確定嗎?」


  張昭搖頭道:「還沒有屍檢,結論我不能負責。但是,手槍子彈的速度大概400m/s,開槍后因為手槍的后坐力和子彈的撞擊力會讓人的頭顱向後仰,所以子彈擊穿頂骨后彈孔的位置應該比現在更低一些,而人死的狀態也應該是後仰的姿勢。而他這個,明顯是有人控制著他的頭部,等他死後又把他擺在了書桌上。現在,彈孔的位置和自殺后彈孔應有位置有些偏差,血液噴射的痕迹有些偏差。」


  周曉東不服地問道:「那你是說他死之前被人控制了?可是,屍檢報告上他的手腕和腳腕沒有勒痕,身上也沒有其他的傷痕,現場也沒有搏鬥過的痕迹。他手裡有槍,家裡只找到這個彈孔,而且傷口可以用肉眼判斷有生活反應,痕迹這麼明顯,這是生前傷。」


  「我覺得他在開槍前就已經失去了意識,或許這就說得通了。」張昭淡淡地說道。


  「或許?張昭,你是第一天干法醫嗎?你知不知道你的結論會造成什麼後果?如果屍檢結論和你的結論相反,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周曉東強壓著怒火問道。


  「通常我們使用炎症介質和纖維蛋白網進行生前傷和死後傷的鑒別。屍體創口生活反應明顯,生前傷的可能性很大,結合現場來看,他有吞槍自殺的可能。但是,如果是我猜測的那樣,兇手憑藉這段時間已經逃脫了我們的追捕範圍。」張昭皺眉說道。


  周曉東愣了一下,馬上反問道:「你又不是彈道專家,憑什麼說他不是吞槍自殺的?」


  時間緊迫,張昭懶得跟他爭論,喊道:「過來幫忙,我要回去屍檢。」


  周曉東也喊道:「我也去。」


  幾個技偵的人拿著裝屍袋進來,幫著他們兩個將屍體裝好,然後找車將屍體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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