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歸何處
檀香驚訝地張大嘴,猛然站起身:「小……小姐,這可如何是好?」胭脂一把捂住檀香的嘴:「檀香,我沒有別的法子了,否則我活不了了,我只有靠你了!求你,求你去找張公子,將這首飾盒子帶給他,就說……就說後天夜裡,讓他在後山的小樹林等我,我爹在後院閣樓旁修了一條密道,我從那裡出去。」
檀香哭著搖搖頭:「大小姐,這可是犯重罪的,我不敢,我不敢……」胭脂猛然站起身,然後重重地跪下:「檀香,我當你如同我妹妹一般,你忍心見我死嗎?」檀香撲上去,抱住胭脂:「我去,嗚嗚,我去!」 ……
我站在屋角,忽然眼淚滑落了下來,無以言喻的悲傷瀰漫在心頭……我記起了過去的一切……記起了……
當我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我躺在閨房的木床看,看著趴在床頭睡著的湘琴,突然就掉下了眼淚,我摸了摸她的頭,她一下子驚醒過來:「一尤,你醒了嗎?你總算醒了!你睡了快兩天一夜了!一直發著高燒說著胡話,醫生和小吳他們過來看了幾次了,也灌了葯,我都快要給你家人打電話了!」
她摸了摸我的額頭:「燒退了,你餓嗎?除了給你喂點水,這兩天你什麼也沒吃!」她絮絮叨叨,我卻覺得格外的溫暖。我朝她笑笑:「我真餓了,你幫我去端碗粥吧。」她高興地起身準備下樓。
「等等,湘琴,你可以去鎮上幫我買點東西嗎?紙錢、香、白燭」我忽然叫住了她,她愣住了:「一尤,這兩天你嘴裡一直念叨著胭脂……還有,我那天穿著紅嫁衣……」敏感如她,定然是查察到了,我笑了:「湘琴,你快去吧。我等你回來」
這天夜裡的12點,我又去了那間閣樓,不一樣的是,這次,湘琴在我身邊,她的眼裡雖然帶著恐懼,但是她義無返顧陪伴著我,我一直膽小怕事,我遇到什麼都需要她的保護,但現在……
踏在這年久失修、搖搖欲墜的木梯上,撲面而來的灰塵讓我忍不住想咳嗽,我們身上滿是傷口,我們彼此攙扶著,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塵封很久的地方。
我們倆合力推開那間小小的閣樓,湘琴點燃兩隻白燭,放在桌旁,這時她也看見了牆上那張畫像,那身著盤扣長袍的清代女子,同樣彎彎的眉毛、細長的眼睛,一張紅唇似笑非笑,溫柔地凝視著我們!
她走近畫像,輕扶著上面的字:「一尤,她真的和我長得一模一樣。」我苦笑一聲,開始將香、紙錢拿了出來,擺在屋子中間,點燃手中的打火機,點燃了它們,屋裡頓時瀰漫起一股輕煙,夾雜著灰塵向我們襲來。湘琴走到窗前,用力推開窗戶,走到我的身邊,我們席地而坐。
「胭脂」我忽然開口:「今晚我在這裡等你……你等了我那麼多年,我現在來了……」湘琴有些緊張,她往我身邊靠近了一步,燭光里,我倆的影子相偎在了一起,忽閃忽閃。
這時,屋外一道閃亮,照亮了整個房屋,轟嗚嗚的雷嗚伴著大雨傾盆而下,忽然,湘琴一下子抓緊了我的衣服,我感覺到她在發抖,她顫抖地指向牆壁,只見我和她的影子旁,赫然有一道披著長發的身影,她在那兒並未走動,但卻似乎一直盯著我倆。
我低著頭拿起手中的紙錢,向火堆放去:「胭脂,你來了……我一直在等你。你心中一定很恨,恨我不顧姐妹情誼,拿走了木盒,恨我並未告訴張生,恨我代替你,嫁入了沈家,以致你被墮下了胎兒,被丟在了后井,你卻關在這閣樓之上,恨到你穿起紅嫁衣懸樑自盡「。
我突然抬頭,用手指著屋頂的房梁:「從此你的靈魂不得安息,日日夜夜徘徊在這秦家大宅,哪怕秦家破敗,你也不肯離去,只為等到我,只為要了我的性命!」
話音剛落,狂風忽起,大風吹開閣樓那吱吱呀呀的房門,牆上的畫像也撲撲作響,一道閃電劃了過來,那道詭異的身影奇異地扭曲起來,似要向我們撲面而來!湘琴大叫一聲,捂住了雙眼。
「胭脂,你怨恨我如此之深,我卻從未怪過你,我和你的命運自從我們相遇的那天,就已經註定了!那一天,當我拿著你放滿所有首飾的木盒,跑遍了整座鎮上,終於找到了正在賭錢的張生,一再說著你的叮囑,我苦苦哀求他後天夜裡一定要等在後山,他雙眼放光地接過木盒,嘴裡連聲應好。
後來的那天,我聽我娘說,後山出事了,大小姐你昏倒在了後山,被抬回了秦家,我拚命地跑到秦家,卻被攔在了門外,我再也無法見到你,於是我在整個鎮上瘋狂地尋找張生,卻再也找不到他,只聽聞戲樓的小廝說兩天前他就背著包袱離開了青石鎮……」
我的臉上已全是眼淚,模糊到我看不清任何東西:「胭脂,沒過幾天,秦家大老爺抓走了我的爹娘,逼我代替你嫁入沈家,他說,鎮上有著皇太后御賜的貞潔牌坊,秦家丟不起人,外人並不知道秦家大小姐的容貌,就由我代替你,嫁入沈家。」
「直到成親那天,我才從春杏嘴裡知道,你被秦家大老爺強行灌藥墮下了孩子,懸樑自盡了!我背負著整個秦家的秘密和爹娘的性命,日子過得如履薄冰,沒過幾年,我就去世了……」
我的眼淚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上:「胭脂,湘琴她不是你,你不肯喝下孟婆湯,你始終在這大宅內徘徊,她不是你的來世,你沒有來世,求你放過她,如果你恨,就恨我一個人,求你……」這時我已泣不成聲,湘琴淚流滿面地抱住了我。
這裡,屋外雨聲漸小,一切平靜下來,牆上的那個詭異的影子越來越淡,直至消失不見……
第二天的清晨,天氣晴朗,我和湘琴背著背包,站在那貞潔牌坊旁的五豐橋上,我們凝視著悠長而曲折的青川江,江水溫柔地盤旋在形狀各異、大大小小的石頭之間,顯得格外寧靜清溢,清晨的陽光照射下來,河面閃閃發光,湘琴看著我:「一尤,胭脂她走了嗎?」
我看向秦家大院的方向:「也許她已經走了,也許她不肯離去,畢竟,這大院是她的家,還有她的孩子……」
我轉過身來,看向整座古鎮,遠遠的寺廟裡鐘聲回蕩,一些人家屋頂升起了裊裊的炊煙,遠處的小巷裡傳來了幾個孩子的歡聲笑語,幾個準備開店的街坊已經支起了厚重的雕花門窗,這時的古鎮分外幽靜美麗、回味悠長。
古老的青石板路、殘舊的院牆,斑駁的爬山慮、吱吱呀呀的木門。訴說著多少年的滄桑,那一縷縷芳魂,情歸何處,夢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