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烈焰邪魔·安冉
血入元神,金光大作。
孽龍元神周圍那粲然的金色氣息逐漸變得純粹,絲絲縷縷的妖氣不斷聚在一起,漸漸凝結。
一股股黑色煙氣從孽龍的元神與妖氣的聚合體發出,向周圍的空氣飄散,孽龍的金芒變得澄澈無比,分外耀目。
孽龍閉上了眼睛,如同在接受末日的審判,雖然這妖氣凝化收縮的過程極度痛苦,但孽龍並沒有做出任何抵抗,坦然接受著這一切。
沒過多久,孽龍的妖氣凝聚成了一個光點,漸漸黯淡下去,只留下孽龍的元神被一團聖潔的光芒所籠罩。
竊鬼靈囊打開,孽龍的元神卻還遲遲不願進入。
降服鬼皇級別的孽龍,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雖然此時此刻錢道空的心中早已經波瀾起伏,但他湛藍的眼眸中還是不斷壓抑著自己內心強烈的激動。
錢道空謙卑地望著面無表情的龍皇,沉聲問道:
「龍皇,在進入六合領域之前,您還有什麼心愿或者想要傾訴的話想要留下么?」
孽龍嘆了口氣,眼神凝固在遠方,悠悠嘆道:
「一個初出茅廬的獵鬼師,能夠面對本皇而不退縮,迎難而上確實勇氣可嘉。而且最後竟然能夠用這種方式降服本皇,雖然本皇心有不甘,但也實屬無奈。」孽龍的目光移到了錢道空的身上,繼續說道,「天命不可違,既然天意如此,本皇願順天而行,成為你的左膀右臂,助你實現宏圖大志。但也希望你能履行承諾,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不要辜負我的期望,當然,也別辜負你父親的希望。僅此而已。至於其他人間數載的是非成敗,愛恨情仇,早已過往雲煙,本皇無心追憶,也再無所期冀了。」
「龍皇放心!」
錢道空鄭重地點了點頭,突然有些訝異,喃喃道:
「那我父親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會自殺?」
孽龍微眯眼睛,沉默片刻,才喃喃回答:
「呵呵,這就不是本皇該告訴你的了。不過,炎吳桀就不用尋找了,它已經變成了我的肉身,就是被那個傢伙扛出來的肉身!」
「什麼?那個肉身竟然是炎吳桀煉化的?」錢道空再次驚訝不小。
「沒錯,不管你們為什麼要來找它,它都已經不存在了,但那肉身之中,依然保有它的性質。也正是因為我們兩個都是炎屬性的惡鬼,所以不會排斥,我才精挑細選中找到了它來煉化,呵呵,可惜啊……」
言畢,從未動容的孽龍元神也不由微微顫動,往日種種似乎歷歷在目,卻又漸行漸遠。
一聲滄桑慷慨的龍吟再次在天地之間回蕩,而這如怨如訴的聲音卻再沒有往日風起雲湧的強橫霸氣,卻充滿了不言而喻的無盡傷懷。
兄弟反目,人鬼殊途,殺子之恨,留命之恩。一切的一切都在如梭的歲月與流逝的時光中被模糊,被消淡,歲月的歷練,讓孽龍淡化了仇恨,卻產生了更強烈的凌霄之志。
無奈天不遂人願,世總違人心。事已至此,往事總總,孽龍也總歸放下,亦不得不放下。一聲龍嘯,這彌歷百年的恩怨,也隨著這一聲憤慨而漸行漸遠。
金色光芒驟然變成了極其純粹的赤黃色,匯入竊鬼靈囊之中。
「要是沒有別的什麼事情,那我也回去了!」血魔拱了拱手,慨聲說道。
錢道空點了點頭,心中卻還是充滿了疑惑。更讓他苦惱的是,他真不知道該怎麼向凌思瑤交代,畢竟如果孽龍所說是真的,那炎吳桀顯然已經不存在於世了。
孽龍和血魔的妖氣消失后,裴爺黑沙天雷陣的力量也已經到達了極限,黑沙停歇,散落在地面,旋即遁無影蹤。天上的雷雲也漸漸消散,化為烏有。
四境之內,豁然開朗,一切東西都變得非常清楚開闊。
緊跟著,東方的朝霞變成一片深紅,頭上的天顯出蔚藍的顏色。紅霞碎開,金光一道一道的射出,橫的是霞,直的是光,在天的東南角織成極華明艷的光網。
太陽已經落到地平線底下,黝蒼的天際,便透露出暮日特有的它那種嬌羞的臉色。那一團紅暈已經褪為淡紅。古寨那邊天空的雲層像燃起了熊熊烈火。
可是這是轉眼就要熄滅的、一點兒發不出熱來的火。用不了多久太陽就會落下去,火紅的天空變聯成一片蒼茫暮色。這色調使人感到孤寂、蒼涼。可想而知,隨後而來的必將會是夜的死寂。
夜晚過後,新的一天也將會來臨。
孔聖春在地上掙扎了一會兒,緩緩站了起來,錢道空降服孽龍的時候,孽龍肉身也與孔聖春完成了交融,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孔聖春只是由大帥哥變成了大胖子,但實際上,孽龍的肉身已經與孔聖春的肉身完全結合在了一起,使得他的身體也變得比之前更加健碩。
「我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又四個炎吳桀又魔龍的,咱們這是掉進惡鬼窩了?」孔聖春艱難地站了起來,還並沒有發覺自己身體的變化。
錢道空凝望著手中的竊鬼靈囊,並沒有回答。
竊鬼靈囊中,孽龍的級別竟然已經退化到了a級惡鬼,顯然剛才的戰鬥以及肉身的喪失使得孽龍元氣大傷,不僅僅級別退化,而且想要重塑妖體,也不是一早一夕就能完成的事情。
雖然錢道空已經成功降服孽龍,但想要召喚孽龍,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千辛萬苦得到的孽龍暫時不能為自己所用。但不管怎樣,最起碼還是成功降服了一個鬼皇級別的惡鬼。雖然這個過程之中完全是誤打誤撞,投機取巧,但再怎麼說,也得到了一個鎮囊之寶,而且這次戰鬥所帶來的經驗也對錢道空有著非同小可的意義。
或許選擇逃跑,孽龍會放錢道空一條生路,可是錢道空卻很可能再也沒有降服孽龍的機會,但如果選擇戰鬥,雖然九死一生,卻還是有著一線渺茫的機會。
這個機會,不是每一個人都敢賭,可是這份偏執,或許才是每一個成功者必須擁有的特質吧。
「喂,財子,其他人呢?」
孔聖春的話突然提醒了陷入沉思的錢道空,錢道空一個激靈,連忙環顧四周。
然而,孽龍之前的龍皇死光毀天滅地,四境之內寸草皆無,盆地之中早已一片荒蕪,哪裡還有什麼人影?
「仁波切……仁波切……」
「思瑤……思瑤妹妹……紅長老、周長老……」
陸陸續續喊聲在空曠的盆地里回蕩,然而除了回聲之外,這些呼喊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孔聖春也跟著錢道空一樣喊了幾聲,同樣沒有任何回答。
「他們該不會……該不會都死在深坑之中了吧……」孔聖春聲音有些顫抖,身為醫生,總是把死亡作為習慣性的聯想,但每次這樣的聯想卻連他們自己都無法接受。
「不可能,我們去那邊找找!」錢道空肯定地回答。
錢道空和孔聖春朝著離他們最近的一個深坑走去,深坑之中一片漆黑,站在上面根本看不到裡面的任何情況,錢道空趴在深坑邊緣,沖著裡面飛騰而起的滾滾黑灰大喊:
「裡面有人么?」
翻滾的黑煙顯得無比濃稠,幾欲吞沒了錢道空的喊聲。
過了一會兒,深坑裡面果然有了一些迴音,然而還沒等聽清裡面的聲音是什麼,錢道空卻突然感覺腳下的地面開始隆隆震顫起來。起初這種震感只是短短一瞬,然而沒過多久,這種震感就越來越變得更加強烈,最後直接像要將人從地面上掀起來。地底之下如有有一條巨大的暗潮在涌動,整個地下的結構都隨著這股暗潮而將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深坑因為震顫也爆發出滾滾的濃塵,黑黢黢的深坑如同一張大嘴,裡面的一切變得更加混沌模糊,剛才的聲音也立刻湮滅在了深坑裡的隆隆巨響之中。
錢道空心中一驚,暗叫不好。
以現在的情形來看,之所以大地再次發生了這樣強烈的震顫,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裴爺用開山咒製造出來的陷地石宮已經達到了時限,正在逐漸朝著原來的狀態進行復原。
想到這裡,錢道空趕緊掏出了竊鬼靈囊,準備下坑救人。
「喂,你又掏出這玩意要幹什麼?難道這裡還有惡鬼?」孔聖春見錢道空準備戰鬥的樣子,不由也跟著緊張起來。
「當然不是,這陷地石宮馬上就要復原了,我要下去救人。」錢道空說。
「哈哈哈,阿修你好像傻吧,這陷地石宮如果要是復原了,那不是正好么?這樣他們不就直接從地底下直接上來么?還用得著你去救啊!」孔聖春笑的下巴直顫,因為這些贅肉的意識還沒有完全連接到孔聖春的神經之上,孔聖春仍然沒有意識到自己變胖。
「怎麼可能,如果陷地石宮復原了,要是真的能夠完全按照原來的樣子回到現在的位置倒還好說,但如果要是稍有偏差,在石宮內的人就有可能被困在其中,甚至在石宮上移的過程中被夾在岩石里。而且下面的戰鬥肯定早就破壞了陷地石宮原本的樣子,能夠完整復原的可能微乎其微。」錢道空神色嚴肅,已經將竊鬼靈囊中的暗冥傘鬼靈卡抽了出來。
「可是……」孔聖春還是感覺有些不妥,但此時腳下的震動變得更加強烈,眼下這種情況已經容不得商量。
錢道空剛要召喚暗冥傘去救人,突然自己身後的另外一個深坑之中,一股澎湃的綠色妖氣突然憑空出現,緊接著,從身後的那個深坑之中,傳來一陣比地震更強烈的震顫聲,猶如濤涌波襄,萬馬奔騰。
伴隨著劇烈的響聲,無數條手臂粗的酸橙色藤蔓從地下瘋狂蔓延上來,就像是古井之中突然湧出了綠色的泉水,很快就覆蓋了整個深坑周圍的地面。
緊接著,從這茂密的藤蔓之中,一個碩大的花苞從深坑正中間緩緩升起,碩大的花苞的周圍還有八個搖擺著的小花苞環繞在花莖之上,就像是遊樂場的旋轉木馬一樣在不停旋轉。
花苞升到兩米多高的位置停了下來,光彩奪目的綠色耀芒自花苞之中綻放,十二片花瓣同時朝著不同的方向張開,從花苞正中心,之前那個攻擊錢道空的木屬性惡鬼正環抱著臂膀站在花蕊之中。綠色藤蔓之中綻開出來的這碩大花朵全都是黑色的,微微四散的花瓣如同黑色的絲絨,散發出陣陣異香,沁人心脾。
花瓣之中的安冉凝望著錢道空,檀口輕啟:
「那個獵鬼師,你不必下去了,他們已經全被我救上來了。」
錢道空不由一愣,還未等回答,周圍的大地已經開始不安地躁動起來,整個大地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張床單,而兩雙巨大無比的手正扯在這張床單的兩頭瘋狂抖動,錢道空一個趔趄險些墜進了深坑之中。
大地爆發出隆隆作響,錢道空和孔聖春在地面上已經無法站立,只能半蹲在地上跟隨著震幅一起顫顫震動。地表之下已經出現了可怕的斷岩層,而這斷岩層五尺之下竟然連通著一個地下湖。地下的空間經過裴爺開山咒一番大起大落的折騰,導致地下湖已經被撕裂開了一個巨大缺口,令下面的水瘋狂涌了上來,使附近的斷岩層和泥土跟著一起發生了嚴重塌陷,造成了連鎖反應,使地下湖上方的斷岩層毫不留情地徹底碎裂塌陷下去。
須臾之間,整個錢道空腳下的深坑已經被洶湧噴出的地下水給徹底淹沒,隆隆凸起的岩石層已經崩解破碎,全都變成了一塊塊碎石堵住了深坑洞口。其他三個深坑的情況也差不多,全部都在極短的時間就被這洶湧的地下水和碎石給堵塞,雖然地面復原,但已經跟地面之前的形態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等到岩層停止顫動,地下水還是汩汩從碎石的縫隙之中流淌,四個深坑全部被徹底封死。
顫動停止,地面變回了正常形態,四個坑洞的洞口已經堆滿了碎岩,碎岩之中不斷向外濺射著水花。
錢道空倒在地上,竊鬼靈囊也掉到了一旁。錢道空大驚失色,但現在想要再下去救人,恐怕已經為時已晚。錢道空感覺自己的心咯噔一聲差點驟停,但一想到剛才在岩層變動之前,那個綠色惡鬼對自己說的話,不由還是抱有一絲希望,又將目光移到了那個惡鬼身上。
「你剛才說你救出了他們,他們在哪?」
安冉緩緩從花蕊之中走了下來,腳下的藤蔓一根一根逐漸搭成了類似階梯的形狀。
「喏!都在上面。」安冉指了指頭頂上方懸浮的其他花苞,這些花苞也緩緩降落下來。
「你是說他們都在花苞裡面?」錢道空將信將疑,畢竟自己面對的可是一個惡鬼,獵鬼師的直覺還在警告他萬萬不能掉以輕心。
為了以防萬一,錢道空掏出了尋鬼羅盤,看了看上面的變化:
果然自己的尋鬼羅盤已經綻放出了強烈的黃色光芒,指針也鎖定在了遠處安冉的身上,顯示出了惡鬼的屬性:
鬼名:紫藤精 級別:a級惡鬼 弱點:融化的鹽
又是a級?錢道空不由心中一涼,眼下這種情況,自己的靈氣已經消耗殆盡,血魔、孽龍這兩個主力已經達到了召喚的極限,而憎惡樹精和暗冥傘也不足以用來與這個強大的惡鬼進行對拼,如果雙方要是交手,自己必然毫無還手之力。
錢道空正感到有些手足無措,安冉突然開口道:
「你不用那麼緊張,我雖然喜歡殺人,但也同樣不想欠任何人的,如果剛才你沒有打敗龍皇,現在這裡肯定不會有任何人活下來。我幫你救下了你的這些同伴,不是因為別的,只是為了還你一個人情,但下次如果我們還是以敵人的身份相遇,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安冉頓了頓,正色繼續說道:「雖然你能打敗鬼皇級別,但未必能夠打敗我!」
安冉冷冷望著錢道空,這些話語雖然聽起來只是恐嚇,但卻讓人感覺沒有任何虛假的成分,甚至讓錢道空不得不相信,自己就算滿狀態與她對戰,也真的未必能夠有十分的勝算。
「紫藤精,謝謝你救了這些人,不過我想你應該很清楚,你這個談判的方式,身為獵鬼師的我是絕對不會妥協的。」錢道空揚起了軍用匕首,繼續說道:「更抱歉的是,我不會容許任何惡鬼從我的眼前溜走!」
安冉冷笑了一聲,輕輕抬手,八個花苞同時降落到了地上,花瓣綻放,露出了花蕊之中包裹的人,仁波切、黑拳、胖子、凌思瑤、周兆雲、天上紅全都躺在裡面,另外一個還有一個沒有四肢的軀幹,和一個倒在這軀幹旁邊的頭顱,這個人正是裴爺。另外一個花苞沒有打開,顯然裡面肯定是孟凌。
「雖然你還在勉強自己,但我也抱歉,我不會應戰!而且,我叫做安冉,不是什麼紫藤精!」安冉輕輕揚起了左手,所有的藤蔓化作了綠色的妖氣,凝回了安冉的手中,變成了一團長滿了尖刺的軟球。
「這就由不得你了!」錢道空將兩枚鎮鬼符貼在了軍用匕首之上,朝著安冉狂奔而來。
錢道空踉蹌地腳步劈開了地面的水花,雖然已經十分疲憊,但他的氣勢竟然絲毫不比與孽龍對戰之時削減多少。
安冉也是一驚,但也知道這是情理之中。
惡鬼與獵鬼師,從來都不可能水火相容。
安冉緩緩走回了花蕊之中,沒有理會奔襲過來的錢道空,只是黯然喃喃:
「你做的沒錯,也說的沒錯,只不過你口中的這些對錯或許從來都只是你們這些蠢貨的自以為。你說獵鬼師和惡鬼生來就是天敵,這是自然,然而你們可曾想過,你們口口聲聲所說的我們胡作非為,又何嘗不是從你們自己世界的角度來思考我們的存在。在我們眼中,你們何嘗不是為非作歹的惡鬼,天地間,一切的一切都有它存在的意義。你們人類為什麼從來都是從你們自身的角度來排斥異類的出現。所謂的道理,又究竟是什麼呢?所謂的正義,又究竟是什麼呢?」
安冉回到了花蕊中心,花瓣緩緩閉合,望著錢道空還在狂奔的身影,安冉輕聲嘆息:
「現在的時代是沒有傻瓜的時代,可是……」
「正因如此,真話才能夠騙人。」
地面的藤蔓突然竄起,緊緊包裹住了安冉和另外那個花苞,在錢道空投出匕首的瞬間,碩大的綠色藤蔓團,再次遁回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