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判官崔府君
大殿之下闃寂無聲，閻羅王趕走白無常后，悻悻把玩著玉石扳指，默聲不語。
閻羅王面色陰沉，旁邊的女秘書趕緊沖著底下的一個陰差使個眼色，這個陰差會意點了點頭，精神抖擻，一聲清嘯：
「退朝……」
殿下百官聽到這喊聲后也都輕鬆下來，就像聽到了放學的鈴聲一樣。
而那些本來還打算啟奏的陰差雖然有點不滿，卻也只能無奈搖了搖頭。與此同時，大殿左右側的珠簾之內，憑空出現了兩扇大門，大門裡面變幻著迷離深邃的光華，這些鬼吏陰差走入其中，不知道會去往了哪裡。
一直不動聲色的羅剎，此時一聽退朝，立刻不淡定了，他本來故意挑這個時機來找閻羅王，免得在工作外時間打擾，但他沒想到今天這麼早退朝。
可是，他都還沒有來得及上殿，百官就已經散去了。
閻羅王看著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晃悠悠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也準備離開。就在這時，那個女秘書注意到了錢道空他們，連忙跟上閻羅王，小聲說：
「閻王大人，殿下剛才那個上朝遲到的那個羅剎似乎還有什麼事。」
閻羅王斜覷了秘書一眼，扭頭看向了羅剎這邊，羅剎也畢恭畢敬施了個禮。
也許閻羅王平時對這個引路羅剎的印象還不錯，他竟然沒有掉頭離開，而是駐足而立，臉上的和藹也煙消雲散，一臉倨傲地沉聲問道：
「殿下的那個羅剎，你還有什麼事么？」
羅剎趕忙跑到殿前，半跪在地上，拱拳說道：
「啟稟閻王，在下已經地府a級通緝犯錢道空擒獲，聽候閻王大人發落，這個跟他一起過來的女孩，應該是他的同黨！」
「a級通緝犯？」閻王疑惑地看了看錢道空和郭雨寒，發現這兩人面相靈慧和善，怎麼看也不像是a級通緝犯那種窮凶極惡之徒。
此時的郭雨寒也是有點驚訝，畢竟她也是第一次聽到錢道空的真名，但相比驚訝，她更急於向閻羅王說明，她只是跟錢道空一道同行而來，根本不知道對方是個通緝犯。
可惜，她那被鬼卒們封住的嘴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所謂地府a級通緝犯，是對涉案關及地府的罪犯設定的犯罪級別。
其中最低級別為c級，往上是b級別，然後是a級別，s級別。地府的c級罪犯大多是十八層地獄的逃犯，基本都是陰間的小妖小鬼，而b級則是一些做出違反地府戒律，破壞陰間與人間平衡的惡鬼或是一些覬覦地府秘術，盜取秘術的凡人。
但a級別和s級別就比較厲害了，他們基本都是做出對陰間秩序做了巨大破壞，造成極大影響的窮凶極惡之徒，他們橫跨三界，仙，人，魔都有，有的甚至不僅在地府被通緝，連在整個三界都被通緝。
面對這種a級和s級罪犯，地府刑事部門的陰差使執仗鬼，他們是有權利將這種罪犯直接擊斃的。並且對這種級別的罪犯的審判是不能直接交給地府的掌善惡判官來處理，而需要經過地府最高級別的首席判官崔府君的審判后，才能定罪，期間還必須有閻王在場陪審。
但因為制度畢竟只是制度，即便在地府這麼令行禁止的地方，日久天長，閻王爺會有些偷懶，幾乎很少會陪審。
地府a級通緝犯？
聽到這幾個字，錢道空心頭一凜，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上當了，如果滄桀的話都是真的，那原來大力鬼王那邊以銀靈徽章作為誘餌，很可能根本就不是為了讓自己過來跟他們交涉，而是可能他們那邊已經東窗事發，而自己很可能直接被推成了替罪羊！
更可怕的是，眼下自己靈力盡數被壓制，竊鬼靈囊也不可能公然使用，那他在陰間簡直任人宰割，萬一一會兒的審判真的給他定罪。那a級通緝犯至少也會被關上幾個輪迴！
「哦？這倒是有點意思，好，那今天本王正好瞧瞧，這兩個小孩是怎麼犯下了這等滔天大罪。」
閻王剛才的倦怠一掃而光，看來他也是好久沒遇到這麼讓他也感到驚奇的事情。
兩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竟然能成為地府a級通緝犯，無論換成誰都覺得這事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錢道空雖然想辯解，卻還是忍住了，心說既然是審判，就肯定會給自己發言的機會，沒必要現在就急著去爭辯，惹惱了閻王反而徒增麻煩。
出乎他意料的是，閻王爺這次並沒有回到那個正位，而是讓幾個鬼卒把他的黑石辦公檯和大沙發搬到了一旁。
緊接著，大殿之上傳來了一連串機關轉動的聲音，伴隨隆隆巨響，一個鎏金石台緩緩從大殿下方升起，石台兩側鏤刻的是黑羽鳳凰于飛，雕刻的線條極為流暢。刀工精細圓潤至極，渾然天成，根本就不是任何人間的能工巧匠能做到的，簡直就是怎麼設計就怎麼完成一般。
石台出現后，幾個鬼卒又從屏風后搬來了一個獸皮靠椅，將簽筒和一個很大的粉色筆記本電腦整齊擺放在了石台之上。
錢道空心說好笑，地府里雖然科技十分發達，但竟然明明知道把文案記錄由工作簿換成電腦，卻不知道把判官簽給替換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更加瞠目結舌。
他萬萬沒有想到，接下來坐在判官位置上的那個人，竟然是閻王身邊那個女秘書模樣的絕世美女。
那個女秘書款步姍姍來到鎏金石台處，坐在獸皮靠椅上，美目流光，漫不經心地看了看錢道空他們，清喝一聲：
「升堂！」
片刻，大殿內的鬼卒全部在在了一旁，齊聲高呼威武。
剛才那個大長臉和另外一個頭上長角的男人聽到后也快步來到了大殿之上，分立鎏金石台兩側，形神肅穆。
顯然，看他們的架勢應該就是牛頭和馬面，但兩人西裝革履，如果再配上兩個墨鏡，倒是挺像兩個大老闆的貼身保鏢。
錢道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從這個女秘書的架勢和官威來看，她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地府首席判官崔府君。
雖然錢道空他們已經在大殿之下了，但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
「押犯人上堂。」
崔府君一聲嬌喝，雖然是個女人，卻有著不輸於閻王的氣魄和威勢。
羅剎將錢道空重新帶上了大殿，錢道空腳步蹣跚，但卻氣宇軒昂，看上去並沒有任何屈服的意思。兩個鬼卒想讓錢道空跪在地上，但按了幾次竟然愣是沒有將他按下去。
錢道空仰起頭，毫無懼色地望著崔府君。
崔府君眼睛盯著電腦屏幕，似乎在尋找什麼資料，也沒有注意他。
這時，旁邊的牛頭有些不樂意了，他打了兩聲響鼻，厲聲喝斥：
「殿下的罪犯怎麼這麼大膽，犯下滔天大罪，竟然還不跪下！」
錢道空冷睨他一眼，雖然內心有很強的委屈感，但他盡量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不冷不熱地回答：
「我是無罪之人，為什麼要下跪？」
此言一出，大殿內的所有人都大驚失色，崔府君也扶了扶眼鏡，表情雖然沒有過多的變化，但卻直勾勾地端倪著錢道空。閻王也摸了摸下巴，神色古怪地望向錢道空，欲言又止。
崔府君移動滑鼠，轉會視線，眼睛盯著電腦，聲音低沉地對錢道空說：
「好一個無罪之人，但你可知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暫不論你是否有罪，面見陰曹地府之主，十殿閻羅之王，竟然不行跪拜之禮，成何體統！」
錢道空儘管肩膀疼痛難忍，卻仍然昂首挺胸，朗聲回答：
「自古以來，這跪拜之禮，當行於德高望重之人，而不是跪拜給強權威壓之下。」
錢道空此言一出，大殿之內的鬼卒全都嘖嘖稱奇，不可思議地望著錢道空。牛頭馬面更是臉色陰沉，因為他們為閻王做事已經不只是幾十年，而是幾百年了。他們深諳閻王爺的品性脾氣，錢道空這麼凌厲的言辭，無論是否有道理，以閻王爺的脾氣必然會是大發雷霆。
崔府君移動滑鼠的手也停滯了，怔怔看向一旁的閻王，發現閻王爺百無聊賴地仰面躺在沙發之中，雖然看上去錢道空這句話對他沒產生多大刺激。
但以她對閻王爺的了解，此刻他內心一定波瀾起伏。
崔府君皺了皺眉，呵斥道：
「大膽狂徒，小小年紀竟敢口出狂言，這裡可是地府，你就不怕閻王大人讓你魂飛魄散！」
錢道空神色不改，與崔府君四目相對，湛藍的眼眸閃著靈光。他一如平常的回答道：
「我既然敢過來，自然就說明我問心無愧，而且我想閻王大人絕不會因為我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蒙冤之人而大動肝火，因為我與閻王大人相比，可以算是滄海一粟。崔判官您常伴閻王大人左右，難道竟然這麼小看閻王大人的氣度么？」
崔府君一愣，要不是沒人，她恨不得立刻撲上去，扒了錢道空的皮。因為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替閻王爺發難的一句話，竟然還被這個小鬼抓住了把柄，倒擺了一道。
還沒等她說話，閻王爺卻笑了，從沙發椅上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著錢道空，慢悠悠說道：
「小小年紀竟成為a級通緝犯，看來確實不簡單，好，既然你有這氣魄敢挑戰地府的權威，本王倒要看看你這氣魄從何而來，今天就破一次例讓你站著受審。」
在場的所有陰差全都驚訝萬分，牛頭馬面也一臉問號地看著閻王爺。而閻王爺卻面帶微笑，兩手交叉搭在了膝蓋上，看上去平淡如常，毫無怒意。
錢道空卻沒有過多驚訝，越高層領導越愛做些出乎下屬意料的事情，以增加自己的威信，讓下屬捉摸不透。所以錢道空已經猜到閻王肯定不會動怒，反而會對自己很客氣，才敢這麼囂張。
但就當所有人對錢道空的舉動感到驚駭時，錢道空竟然拖起手銬，對閻王拱了拱手道：「閻王大人恕罪，不是我這個後生無禮，但我今天過來，可絕不是以惡徒之名來受審，而是聽罔生大人所說，我榮膺了銀靈徽章，所以才來領取地府的嘉獎。閻王大人讓功臣站著，這好像不是什麼待客之道。」
整個大殿鴉雀無聲，崔府君和牛頭馬面已經驚訝的說不出任何話了，崔府君咽了咽口水，戰戰兢兢望向閻王，那眼神彷彿在看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她心裡叫苦不迭，心說你一個小孩不懂事，蹬鼻子上臉也就算了，可是你惹火的可是閻王爺，閻王爺要是真發起了彪，這城門失火必將殃及池魚啊，那它們恐怕也沒好日子過了。
閻王一聽這話也面色陰沉，現場的氣氛恐怖壓抑，這些陰差們感覺心砰砰狂跳，恨不得立刻蜂擁而上把錢道空碎屍萬段。
但所有人都沒想到，聽完錢道空的話，閻王爺竟然撫掌大笑起來，轟雷貫耳的聲音響徹大殿：
「好，賜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