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吃掉的肉身
山下的都市，繁花似錦，遠不似想象中那樣苛酷荒蕪。
錢道空自扶欄處遠眺地府，發現那裡燈火通明，雖然沒有日月，但整個地下世界完全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紅光所籠罩。紅光之下，高樓大廈，城鎮，山川，河流應有盡有，簡直就是換成了冷色調的人間。
錢道空站在欄杆邊上驚訝地張望，發現竟然連直升機和汽車都出現這裡。難怪現在人間在祭祀的時候會給死去的親人燒紙紮的汽車，看來隨著時代進步，地府也日新月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啊。
但轉念一想，錢道空又覺得自己的猜測其實並不靠譜，因為他也只是第一次來地府，地府之前什麼樣他也不知道，說不定地府數百年前就已經如此發達也沒準，說不定人間的科技發展才是落後的。
更可能在地府的科技理解中，妖魔鬼怪都能用科學解釋。
相比這腦洞有點大的想法，錢道空更關心另外一個問題。
「羅剎大哥，這山下的城市真繁華，我是今天才知道，敢情這地府原來是一座城市的名字，而不是閻王爺的府名？」
羅剎笑容陰森，咧著嘴說道：
「是也不是，你眼前看到的這座城市其實本名叫做酆都，而地府是世人對它的別稱。但真正閻王爺的府邸也叫做地府」
「酆都？難道傳說中的酆都大帝也在這裡？」
羅剎搖了搖頭說：
「不，酆都大帝和其他五鬼帝一樣，都是傳說中的陰間古帝，但我在陰間生活這麼久，還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倒是地藏王菩薩我倒是經常能夠見到他老人家。」
「哦？」錢道空有些疑惑。
雖然在傳說中，鬼帝是鬼中至尊，不現於世。但若是連一直在陰間生活羅剎都沒見過鬼帝，這確實有點不可思議，難道鬼帝就跟宇宙奇點一樣，只是個有根有據的傳說而已？
錢道空掏出了煙，一路顛沛，他早已按耐不住煙癮，迫不及待地點燃香煙。
隨著打火機啪嗒作響，錢道空驚訝地發現，火機的火竟然在這裡變成了陰藍色，有點像傒囊的妖火，點燃香煙后，煙頭竟然也變成了冰藍色的光點。
「這是怎麼回事？」錢道空驚訝地問。
沒等羅剎回答，郭雨寒微笑著蔑然道：
「哼，別跟鄉巴佬進城一樣問個沒完，人間的火與陰間當然不同，人間的火是紅色的，而這陰間的火就是這藍色的。因為天地人三界中主宰萬物的三清之氣各不相同，所以孕育出來的火也各不相同，天界聖域為聖火，人界人間為陽火，地界陰間為陰火。正是因為如此，才有了神仙不食人間煙火之說。現在咱們在陰間，所以你的煙才會發藍啊。」
羅剎點了點頭說道：
「看來還是這個小妹妹挺見多識廣的啊，看來你這獵鬼師，以後得多學學了。」
錢道空有些尷尬，不知該怎麼回答，畢竟他這個獵鬼師，只是個剛剛被別人強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個空名頭而已。
「哈哈，不過也沒事，你有不懂的就問我吧，我看你們兩個也挺有意思的，要不是趕時間送你們，我還真想請你們吃飯，好好聊聊。」
郭雨寒強顏歡笑道：
「謝謝，我也趕時間，還是不麻煩羅剎大人了！」
錢道空沒有理會她倆，自顧自望著遠處熱鬧的都市，深吸了一口煙，迫不及待地想要嘗試一下這陰間的煙火味道。
煙氣悄然如肺，撥動錢道空的心弦，錢道空突然感覺煙的味道變得很奇幻，只吸了一口就像是在人間抽煙抽到醉煙時的感覺，渾身竟然有些飄飄然。
他扶著欄杆看了好一會兒后，才漸漸從迷幻中回過了神，轉過身對羅剎說：
「羅剎大哥，小弟這次來地府也是有要事在身，我這次來是按照罔生大人的指示準備來地府領取銀靈徽章的，所以待會兒還勞煩羅剎大哥為小弟引路。」
「罔生？怎麼你也找他？」郭雨寒嘟嘴不滿，同時又有些驚訝，「而且……你還要去領銀靈徽章？」
錢道空叼著煙，笑著回答：
「是啊？沒辦法，運氣好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天，怎麼可能，銀靈徽章竟然會發給你這個猥瑣的混蛋！」郭雨寒不滿道。
「就是，就是。」傒囊依然為主人幫腔。
羅剎沖兩人點了點頭，撲棱起兩扇黑壓壓的大翅膀，漂浮空中。
「你們不說我也會帶你們去，我是地府的引路陰差，這也是我的職責嘛！你們想去哪直接告訴我就行了。」羅剎頓了頓，指了指錢道空面前一扇鑲嵌在紅色岩壁中的大鐵門，「你們身後的這座山名為兩界山，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就是兩界山的山頂博冥台，而你們面前的那扇門鐵門就是通往下面酆都的電梯，罔生的地府懸賞處就在酆都，二位要是想去見罔生就跟我過來。」
羅剎緩緩飛向大鐵門，二人尾隨在羅剎身後，恍惚間感覺不似在恐怖的地府，而是在跟隨一個長的醜陋的導遊在遊玩。
大鐵門能識別羅剎的妖氣，羅剎剛一靠進，這扇巨大的獸頭鐵門就自動開啟，二人跟著走了進去，發現這與人間的電梯沒有什麼區別，雖然這種建在山裡的電梯還真是少見。
「羅剎大人，既然你會飛，為什麼不直接帶我們飛下去，那不是更快？」郭雨寒有點不解。
羅剎圓鼓鼓的眼睛轉了轉說：
「你當地府像你們人間那麼落後么？酆都上方是有空中交通航道的，怎麼可以隨便飛行？若不是你們這種從人間來的獵鬼師會有我們羅剎專門接送，其他任何人連兩界山上方都沒法飛行而過的，必須要走鬼門關，才能進入陰間。」
「原來如此。」郭雨寒若有所思。
他們進入的這部電梯沒有樓層按鈕，似乎只是單純直上直下的通道。隨著它緩緩下墜，發出了嗡嗡的聲音，讓人心裡有些發堵。
電梯下降速度很慢，將近五分鐘，才停了下來。
他們從電梯中走出，錢道空立刻感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熱浪，這種高溫讓他渾身發脹，極其難受，但他驚訝地發現，遠處的幾個「人」，竟然還都穿著厚厚的皮衣。
更令他感到詫異的是，明明這麼高的溫度應該會讓氧氣變得稀薄，他應該會呼吸困難才對。但他此刻卻沒有任何感覺，他一下子想到剛才在羅剎翅膀里時關於死亡的猜想，不由毛骨悚然，顫顫問道：
「羅剎大哥，為什麼這裡的氧氣有點奇怪？」
「氧氣？」羅剎猙獰的面目扭曲起來，神色古怪地看著錢道空，「這裡根本就沒有氧氣啊？」
錢道空狠狠吸了口煙，藍色的煙頭燃燒得更加旺盛。
這倒是和他想得差不多，因為他之前已經試過了，即使他捂住口鼻憋氣，也完全不會對他產生任何影響。雖然他來到陰間后一直都在呼吸，但這只是一種習慣性的動作，完全沒有了實際的作用。
錢道空雖然想知道自己的猜想到底是不是真的，卻還是有點害怕，就試探性地問羅剎：
「羅剎大哥，這地府真是個好地方啊，都不用呼吸也能活著。」
羅剎聽完張開了滿口獠牙，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你這小崽子也太能開玩笑了？我還在地府沒聽過幾回活著這個詞呢！別說你還以為你們是活著來地府的？你們其實早死了。」
聽到死字，錢道空心咯噔一下，望向郭雨寒。
郭雨寒也驚訝萬分，兩人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了。
羅剎看著兩人驚訝的表情，繼續說道：
「嗨，瞅給你倆嚇得，干你們這行，就要出生入死。你們雖然死了，但這只是暫時的，只要七日之後能夠魂歸肉身，你們就能重返人間。」
錢道空想起之前有種類似靈魂出竅的感覺，才明白那並不是錯覺，而是自己的靈魂真的和身體分了家。他望著邪笑著的羅剎，心裡開始有點惴惴不安，低聲問：
「羅剎大哥，那請問我們的肉身現在何處？」
羅剎晃了晃腦袋，拍了拍肚子說：
「我已經把它吃了。」
「吃了？」
郭雨寒和錢道空異口同聲，幾乎驚訝得要跳了起來。
羅剎卻用尖爪扣了扣牙縫，喃喃說道：
「對啊，不過你倆的這身臭皮囊味道真的不是很好啊，上面殘留的靈氣讓我有點作嘔。」
錢道空捻滅了香煙，整個人變得不淡定了。
他此刻腦海里竟然想起了曾經讀過的八仙故事中鐵拐李，這鐵拐李當年借屍還魂就是因為他自己靈魂出竅，把肉身交給他徒弟看管。但他徒弟沒有謹遵師囑，這個徒弟為了去看病危的母親，沒有按照鐵拐李的囑託就擅自將他的肉身焚化，導致他魂無所依，最後只好找到一個餓殍的軀體鑽了進去，從大帥哥變成了一個瘸老頭，追悔莫及。
而現在，錢道空和郭雨寒的遭遇竟然和他出奇的相似。
錢道空想要跟郭雨寒耳語幾句問問她一些關於肉身的問題，但他早就看出來，郭雨寒肯定也是第一次來地府，或許之前也跟他一樣在冥金當鋪交易，所以才會跟他一樣如此驚訝而又一竅不通，他就算問了郭雨寒，恐怕她也不會提出什麼有用的建議，而且還會死撐著面子裝作地府的熟客。
想到這裡，錢道空冷汗路路而落，心說不會吧，自己的肉身竟然被這個羅剎給吞了。
這真是太糟糕了，肉身被吃，不是等於把自己的命交給別人保管了么？而且更可怕的是，別說現在沒有辦法討要，就算羅剎主動吐出來，會不會自己的肉身也已經面目全非了呢？
怎麼會這樣？
錢道空心如刀絞。